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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由落体的前一秒,她看见劫后余生的弓兵露出满脸困惑而震惊——确切来说,是惊惶的表情。
(……抱歉。)
没来由地,她这么想道。
(啰啰嗦嗦说了那么多大话,到头来还是把你丢下了。)
胡桃勉强将被高空烈风刮得生疼的两眼撑开一条线,看见的是飞速远去的绿色身影,以及头顶晃动不已的模糊天空,很高很远很辽阔,一片清凌凌的漂亮碧蓝。
大概没有人会嫌弃这样的墓地。
(……抱歉啊。)
她心想今天风真的挺大,好像还往眼里吹了几粒沙子。
“大小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
坠落。坠落。
就像落入兔子洞里的爱丽丝一样,金发女人无止境地向下坠落。
令人几欲作呕的失重感剥夺了一切行动自由,张开的双手除了划过指缝的风声外抓不住任何东西。在这片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无尽空虚之中,唯有胸中那份紧揪的痛楚依然固我。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明明只差最后一步了。
功亏一篑。功败垂成。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脑内尽是回旋着如此叫人哭笑不得的消极字眼。倘若是平时的日见坂胡桃,大概根本不会容许自己沉溺于这般毫无生产力的自怨自艾之中吧。
但她无法否认——那正是自己片刻之前犯下的自灭愚行。
(竟然会因Archer一句话而心生动摇……我还真是不成熟啊。)
不过,也对。
她还年轻得很,本应是行事轻狂不经大脑的年纪。到底只是个刚满二十的丫头片子,就人类正常的成长历程来说,她其实还不必展现出什么久经沧桑的“成熟”。
……如果她不是人柱的话。
对于日见坂胡桃来说,“成长”或“未来”实在是些万分奢侈的词汇。
世界没有留给她天真无邪的时间,她只能拼了命地快快长大。
自然,她方才并非出于对世界的厌憎、对自身悲剧的慨叹而失神。真要说到她一时松懈的缘由,罪魁祸首也许是Archer发话时的“眼神”。
——这种以大小姐的不幸为基石的世界,我打心底不想去救它。
绿衣青年混合着愤怒、悲悯与痛心的眼神,如同拷问一般鞭笞着她的决意。
(啊啊……我自暴自弃又自以为是的“无私”之举,让这个人痛苦了呢。)
胡桃并不奢望获得拯救。老实说,她从来都不是个太看重个人死生的家伙。至少在她长年修习的日本武士道观念中,落樱绚烂凄美的死亡毫不逊色于满树繁花的生。
但是她却恰恰没有留意,自己的性命早已不仅是她一个人的东西了。
即使身处没有半点交集的次元,即使销毁圣杯后就注定人纸两隔不得相遇,那个伴随自己一路走来的英灵,依然会为她终将抵达的末路而痛心不已。
不,不只是Archer。
哥哥,闺蜜,以及这场战斗中萍水相逢的友人。无论她如何大包大揽强作笑颜,总会有人为她的命运而悲伤哭泣吧。
而从一开始就放弃变革希望的自己,与为了拯救家人而向神明发起挑战的柴田相比,说不定要更加残忍三分。
唯一的不同点是,柴田对心爱之人以外的世界残忍,她独独只对最珍视自己的心爱之人残忍。
真是个……糟糕透顶的女人。
待到回过神来,胡桃察觉到自己片刻前还充斥着消极意识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无比微弱却又无比强韧,在绝望死海中固执跳跃的星星之火。
(我还、不想死在这里————)
伸出手去。
哪怕前方空无一物也要伸出手去。
只要在粉身碎骨前一秒都保持着战斗的姿势,这就不是真正的败北。
——毕竟,“被击溃”和“自己认输”乍看一样,其实还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所以,伸出手去。
即使没有任何人回应她这一线倔强——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哦哦哦——————!!!!”
“……?!”
肩部突如其来的剧痛令胡桃冷不丁瞪大了双眼,抬头看去时只见征服王魁梧强壮的身躯填满了视野,有力的巨掌正如提小鸡一般紧紧捏着自己的细胳膊。而他□、呸,脚下存在感爆表的座驾,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雷电牛车。
“混得挺惨啊,小姑娘。”
白领丽人绪方悠懒洋洋地从征服王宽阔的背后探出脸来,唇角半翘,化了职场淡妆的精致面容逆着日光,看上去简直如从天而降的女神一般不真实。
“真是的,我可是来看真人版英灵大战的,没打算顺带观看跳楼表演。你刚才那算是什么?行为艺术?锻炼空中转体?”
“……随你怎么说。”
尚且被吊在半空中迎风招展的胡桃毫无回嘴之力。
“我说,你没事吧?!拜托别吓人啊,突然看见你从台阶顶端一头栽下来,我觉得自己都减了几年寿诶!”
从Rider另一边露脸抗议的韦伯·维尔维特看上去半是愤懑半是操心。
“抱歉,一时大意。”
胡桃以自己所能想到的最简明扼要的字句作了解释,放松身体任由征服王将她拎上战车。悠和韦伯虽然嘴上都不客气,却也自觉地一左一右将她夹到中间,以防浑身脱力的胡桃再次栽落。
悠眯着美目上下打量她两眼,忽然半带讥诮地挑眉开口道。
“一时大意?这可不是大意能解释的。你该不会完全没发现吧?”
“……哈?”
“果然是没发现么。那我就直说了:日见坂胡桃,你的魔术回路比平时弱了一倍有余,而且魔力还在持续流失中;你的Servant大概也是同样情况。即使是在连战消耗的情况下,人柱也不会短时间衰弱到如此地步。——简而言之,你被‘神’暗算了。”
“你是说……他刻意削弱了我和Archer?”
“不错。我说你未免太单纯了,你能成为最有取胜潜力的Master之一,还不是倚仗人柱天赐的出众能力?既然此刻你意图与神为敌,他收回这份天赋也是理所当然的。”
悠一脸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要说神有什么不厚道的地方,那就是他做了点小手脚,特意让你觉察不到这一点。只可惜有我这个对魔术研究透彻的资深宅人在,他也不过是白费功夫罢了。”
“…………”
这种时候,该以怎样的表情面对呢。
要高喊“Yeah!宅人女王万岁!”之类的吗。
说实话,胡桃还真有点儿想这么做。
“也就是说,眼下我和Archer都成了一击就倒的战5渣?”
胡桃忍不住扶额叹息。
“嗯,大概可以勉强应对间桐慎二那级别的Master吧。”
“我明白了,我们就是战5渣。那么护航只能交给Rider和你家Archer了,请多指教。”
“不好意思,我家Archer跟你家基友们一起去底下铸造人体长城了。还有,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悠一语未毕,台阶上已有敏感的野兽发觉了他们,当即长嗥一声挥爪扑来——
“休想!!”
——出乎意料地,凛然挥落大剑的并非驾驭战车的征服王,而是某道令人怀念得眼眶发热的真红身影。
“看来是赶上了呢,奏者的妹妹啊。”
罗马皇帝高抬着小巧的下颌转过脸来,带着近似于慈悲的柔和神情,居高临下向胡桃发话道。
“奏者已由亚瑟王护送到了安全的场所,眼下没有性命之忧。汝可以不必担心了。”
“……!!尼禄,你是说真……”
“当然,所以朕才会身居此处。帮助汝开启最后的门扉,正乃奏者毕生所愿。”
尼禄简短利落地说着,回身便冲前赴后继的兽群扬起了造型奇特的深红铁剑。
“听着,奏者的妹妹。”
“……是。”
隐约领悟到尼禄话中的托付意味,胡桃不禁肃然敛容。
“汝与奏者,都是幸福的人。”
“……?”
“无论旁人如何看待,在朕眼中,你们是彼此深爱、幸福得令人艳羡的‘家人’。所以汝等任何一人,都不应亲手舍弃这份幸福。”
“————”
啊啊,没错。
连尼禄也委婉指出了两人视野的盲点。
兄妹俩都一心想着保全对方,却好死不死地忘记了:对方难以承受的最大苦痛,恰恰正是失去自己。
无论牺牲胡桃、还是了结冬树,都绝对无法到达牺牲者希望为生还者构筑的Happy Ending。
与此相反,幸存者的余生中只会剩下无尽的思念与悔恨。
结局怎样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不能在迎来结局之前就放弃了自己。
明明是如此浅显易懂的老话,为什么从来都不曾想起呢。
“多谢你,尼禄王。”
胡桃垂下头恭恭敬敬冲红衣剑士行了一礼,便朝威风凛凛驾车疾驰的征服王转过身去。
“——请送我去最后的门前吧,伊斯坎达尔阁下。”
“明白,包在朕身上。那么出征啰,小子们!”
“拜托你控制一下速度Rider…………啊哇哇哇哇哇!!!”
“闭上嘴小鬼,你打算咬舌自尽吗!”
…………
…………
“唔……呕……”
胡桃刚一晕头转向地踏上阶梯最顶层,就被自后方而来的冲击力狠狠撞上腰眼,顿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眼看就要毫无形象地在洁白天梯上泼洒秽物了(绪方悠已经颇有先见之明地捏住了鼻子)。
“大小姐,你还活着是吗大小姐?!嗯,看起来不像幽灵,但也不排除借尸还魂的可能性……”
“别趁机乱摸,Archer。告你性骚扰哦处男。”
听见胡桃刻意遏制着感情的冰冷声音,绿衣青年终于暂且恢复了镇静,双目圆睁定定凝视着她。
“大小姐……真的是你吗?”
“要给你看看令咒吗?”
胡桃的嗓音越发冷彻了。
“不,我想没那个必要。”
青年缓缓松了口气,甚至无暇掩饰语声中透出的虚弱,便抬起两臂静静将胡桃的脑袋按到自己肩膀上。
“太好了……我是说,真的太好了,大小姐。在此之前,我还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不走运的家伙呢。”
“你的确是,抽中我这样任性的Master。”
胡桃板着脸犟嘴道。
“任性?别开玩笑了,和我以前遇上的搭档们比起来,小姐简直乖巧可爱得要命。”
依然是轻佻不经心的口吻,却又在某处带着无可比拟的认真。
“如果刚才,大小姐以那种形式死在我面前的话……”
“如果你敢说殉情,我立刻就和你断绝契约。”
胡桃眉梢一挑,毫不客气地断言道。
“我不记得自己有过这么没种的Servant。”
“那个啥,我的确没种留下来啊大小姐。”
“……这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Archer。”
不再妄图矫正自家从者的荣辱观,胡桃转身向一直咂着嘴冷眼旁观的红组成员道谢。
绪方悠的反应一如往常,简单明了且令人大跌眼镜:
“不必谢我,我只是看见有人表演跳楼还笨拙得让人不忍直视,才顺手捞了一下而已。再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把圣杯让给你了?你以为你这副惨状能胜过Rider和我的Archer么?”
“……说的也是。”
说到底,她们本就只是在打倒柴田前暂时结成同盟。眼下柴田已除,圣杯不会再遭其滥用,悠与她反目成仇也是理所当然。
“那么,你拿去就是了。”
“大小姐……?!!”
见胡桃轻描淡写地吐出这句话来,不仅Archer神色大变,就连一贯从容的悠也不禁连眨了好几下眼睛。
“……你真的肯让给我?”
“反正我没什么想许的愿望,即使许愿也无法改变现状。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它为有需要的人创造点什么。再说,悠小姐看上去也不像什么恶人。”
嗯,只是个沉迷于二次元的废人而已。
“唔,哪怕我想许的愿望是‘得到这世上所有的游戏’?”
“…………………………滚!!!”
——这是胡桃踏入天之杯前所说的最后一个字。
…………
…………
步入圣杯内部满溢着宗教气氛的洁白殿堂时,胡桃满心都是放声痛哭的冲动。
想当年士郎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