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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风雨夹了一筷子饭送到嘴里,含糊道:“我先吃了,你也吃吧。”
5
素兰从来也没有和主人一起吃饭过,犹豫了再犹豫。唐风雨看她的样子,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先跑出去把院子门关好锁上,又把房门关上。然后坐在桌边:“吃吧。”
素兰拿起筷子:“谢谢小少爷。”
她夹了点菜,还没有吃,就把筷子放下,趴在桌子上呜呜的哭。
唐风雨被吓了一跳,迟疑着伸出手去推了推她:“你怎么了?”
素兰哽咽道:“我想我的爹娘。”
唐风雨轻轻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道:“你爹娘住在哪里,我带你去看他们。”
素兰微微摇头,肩头微微耸动。唐风雨跳下椅子,走过去把她抱住,轻轻拍她的肩,像母亲安慰自己一样安慰她。
素兰小声道:“我爹娘都没有了。”
唐风雨啊了一声,诚恳道:“你跟我在一起,我爹娘可以分给你。”
素兰年纪虽然小,人却聪明伶俐。她知道这不可能,但仍然感激这位善良的新主人。她今天偶然想起伤心事,才哭了出来。时间已经把伤痛冲淡许多了。
这院子里另有几个分给唐风雨的大丫鬟和仆人,都住在厢房那边。唐风雨去洗了澡,回来时素兰已经把他的床铺都收拾好了。
唐风雨还是第一次自己住,觉得很有趣。他拉住素兰和自己说话,给素兰讲山上的猴子。两个人聊到夜里,素兰要回去。她不太敢自己住,以前都是和其他的丫鬟在一起。还好她住的就是唐风雨卧室的外间,想着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勉强自己睡着了。
睡到半夜,听见唐风雨在叫她。素兰迷糊着起来,揉着眼睛摸索着进去看唐风雨有什么吩咐。唐风雨咬住嘴唇,踌躇了一会,小声道:“素兰,你陪我睡。”
素兰咦了一声,唐风雨已经把她拉到床上去了。把被子盖在两个人的身上,抱着她合上眼睛。素兰借着月光看见他长长的浓密微翘的睫毛,忍不住伸手在那睫毛上摸了一下。唐风雨睁开眼睛,冲她笑了一下,然后又重新去做他的美梦。
唐老夫人不愿意让孙子不痛快,既然唐风雨选中了这个丫鬟,就让素兰跟着他了。贴身丫鬟又没什么重活,年纪小些也没关系,感情还容易要好。第二天看唐风雨神清气爽的来了,显然没什么不适应。
唐风雨该学的东西都学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需要的是自己练习和领会。唐老夫人渐渐不再看他看的那么严。
时光匆匆过了五载,唐风雨已经十五岁了,还有两年就可以出去闯荡,比他大七岁的大哥和大五岁的二哥也已经在江湖中略有名气了。
唐风雨和这两个哥哥关系最好,他们两个离开唐门之后,唐风雨未免觉得生活太没意思。素兰想出很多花样来哄他开心,也只不过是一时有趣。这天唐风雨去后山玩耍,一只小猴子坐在树上,看见他来了也没有跑远。
唐风雨大觉有趣,轻轻跃到树上,把那猴子抱回来了。远处有猴子跳跃的声音,唐风雨害怕是大猴子来了,急忙抱着小猴子,施展轻功一溜烟跑下山去。
6
素兰等着他回来吃晚饭,听见推门声音,看见唐风雨怀里抱着一只小猴子,奇道:“你怎么抓了只猴子回来?”
那只小猴子吓的不行,不停的发抖。素兰轻轻摸了摸猴子头上的毛,那小猴子立刻把头缩到唐风雨的怀里去。
素兰咦了一声,摸小猴子露在外面的背。小猴子吱吱的叫,竟然钻到唐风雨的衣服里去了。
唐风雨伸手轻轻的摸它,过了好半天才把小猴子从衣服里拉了出来。小猴子瑟瑟发抖,望着素兰露出畏惧的神情。
素兰诧异,气恼的恐吓那只猴子:“你饿不饿?不巴结我你以后没有东西吃。”
唐风雨在边上帮忙:“小猴,快叫素兰姐姐。”
素兰噗哧笑了出来,半笑半恼的道:“你干什么从山上偷个猴子下来,这要放在哪里养。我去五少爷那要个笼子来。”
唐风雨连忙拦着:“别,别去,放在笼子里养太委屈它了,就跟咱们住在一起。”
素兰摇头:“这真是异想天开,晚上跑了怎么办?”
唐风雨松开抱着猴子的手,那小猴子抓着他的衣服,贴在他的胸口。唐风雨得意道:“你看,是它自己喜欢我才不肯走的,根本不用笼子。”
素兰皱眉道:“我看像是吓的。”
唐风雨把小猴子搁在椅子上,自行去洗脸洗手。小猴子牢牢的抓着椅子背,骨碌碌的眼睛来回转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唐风雨回来坐在它身边吃饭,把盘子里的桃子拿了一个给它。小猴子咬了几口,表现的不是很有热情。
唐风雨夹了块土豆给它,小猴子津津有味的咽了下去。唐风雨又夹了块肉给它,小猴子咬了几口,扔到了一边。
素兰嘱咐他:“一会你去给他洗澡。”
唐风雨伸手在小猴子的头上点了点:“用么,我看挺干净的。”
素兰板起脸道:“不洗就不准养。”
唐风雨撅嘴道:“洗就洗,这么凶,我和奶奶说换个人来。”
素兰冷笑着咬牙:“你换啊。”
唐风雨陪笑道:“随便说说,随便说说。”
他吃了几口饭,抱着小猴子跑出门,拿了些杀虫的药给小猴子泡澡。小猴子刚开始对木盆很害怕,过一会就一副大爷状的躺在木盆里任由唐风雨搓来搓去,脸上的表情绝对是享受。
唐风雨最后给他冲了温水,那毯子裹好放在屋子里,自己也去洗了澡,回来就睡了。早上醒来时,那小猴子正蹲在窗户边晒太阳。灵活的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头去。
素兰道:“这猴子真的不想走呢,看来就要住在我们这里了。”
唐风雨半坐起来,素兰给他梳头发,低声道:“上次求亲的徐家又来了,听说他们家巴结上了皇亲,不知道老夫人会不会把大小少爷的亲事定下来。”
唐风雨坐起来道:“什么?徐家女儿漂亮么,我大哥喜欢她么?干什么被拒绝了一次还来,再说哪有女孩子家里去求人家来娶的。”
素兰给他戴上发冠:“你这话可真奇了,谁规定提亲一定要男的去提。”
唐风雨烦恼:“大哥还没有回来,奶奶别真的给他决定了,不行,我要去和奶奶说。”
7
唐风雨去唐老夫人那边时,远远看见管家唐志礼送徐家的人出来,他站在柳树后面看着那些人离开。徐家来求亲的是二当家徐靖云,学武的人感觉大多敏锐,隐约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望着自己,转过头去,看见了垂柳边的少年。
柳条在春风里飘垂,少年穿着一身白衣,站在柳树后面,眉目瞧不清楚,挺拔的身姿像一棵刚刚成长的树。
徐靖云忍不住道:“那边的那位公子好气势,不知道是哪位房中的?”
唐志礼笑道:“那是五弟的孩子,叫唐风雨。”
唐志礼已经不是唐家子孙的嫡系,但唐门皆是亲戚,按辈分算起来与唐风雨的父亲唐玉林是兄弟。
徐靖云赞叹道:“老天真是偏爱唐家,当初老夫第一次见唐风雪,就希望能和唐家联姻。如今这个孩子年岁不大,竟然也有他大哥那种飘逸出尘的淡定从容之气,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唐志礼笑道:“一个孩子罢了,怎么担当的起。”
他嘴上虽然这样说,却也暗自得意。唐风雨一向斯文有礼,与唐家满门无不交好。虽然徐靖云说的也许只是一句恭维,在长辈心中,也是动听之至。
唐风雨等这些人都走了,径直去了祖母的房间。唐老夫人正躺在软榻上,两个小丫鬟给她捶腿。
看见唐风雨进来了,笑道:“过来。”
唐风雨拿了椅子坐在她对面:“奶奶,你要给大哥定亲么?”
唐老夫人微微点头:“你大哥年纪不小了,的确到了该成亲的年纪。”
唐风雨握住祖母的手:“可是大哥不喜欢徐家的女儿,他见也没见过那个女孩子,怎么可以和她成亲呢。”
唐老夫人微微叹息:“你大哥的心事我知道。他喜欢的人那是终身无望的,何必白白煎熬。”
唐风雨神色有些黯然:“就算大哥不能娶郡主,也可以让他慢慢找心上人,为什么这么着急定下来?”
唐老夫人轻轻抚摸孙子的手臂,爱怜的道:“你不明白这些缘由,难怪会说这些话。本朝以武立国,是以江湖势力对朝廷颇有影响。当年的七派联盟更是压的我们这些小门派不能喘息。先帝将七派全部歼灭,又经当今皇上十几年的肃清,才使武林归武林,朝廷归朝廷。绝不会再给任何江湖中人和朝廷联姻的机会了。”
唐风雨疑惑:“那徐家不是说攀上了皇亲?我们怎么会再和他们联姻。”
唐老夫人点头:“徐家也不算什么攀上皇亲,他们娶进门的虽然也是太祖的子孙,如今早就是有名无实只是好听而已。他们是大商家,不是武林中人。我们唐家与他们结亲,以后在江南发展,也比从前便利些。”
唐风雨难过道:“可是我大哥不喜欢徐家的女儿。”
唐老夫人不悦道:“面都没见过,怎么就知道不喜欢,那女子的画像我见过,是个标致的孩子。纵然长得不标致,也没有不娶的道理。这媳妇不是你大哥自己娶的,也是我们唐家娶的。”
唐风雨面无表情的答应了一声。唐老夫人有些心疼,放软了声音道:“将来你要娶媳妇,先让你挑挑就是了。”
唐风雨知道这个先挑挑,也必然是在唐老夫人给出的范围内。站起来和祖母告辞:“我先回去了,下午要陪爹选药材,明天再来看您老人家。”
唐风雨回去之後未免闷闷不乐,躺在软榻上黯然烦恼。素兰走近他身边,柔声道:“怎麽了?”
唐风雨有气无力的道:“大哥要娶他不喜欢的人做夫人了。”
素兰道:“这世上有些事情是注定的,注定了的事情不要再去想。比如我注定是你的丫鬟……”
唐风雨攥住她的手,诧异道:“我可没当你是丫鬟。”
素兰道:“我知道你待我好,我只是说,有些事情是改变不了的。都要老夫人来定夺。”
唐风雨黯然道:“你知道麽,我大哥不知有多喜欢那个郡主,现在我大哥一定难过死了。”
他们两个在房间里悄悄的谈论,房门忽然被打开,进来的是唐风雨的十一叔唐玉云。唐玉云也不过才二十多岁,与唐风雨的关系一向交好。
唐风雨看见他,站了起来道:“十一叔。”
唐玉云叹气道:“都把我叫老了。”
唐风雨扯著他坐下:“十一叔,你这次出门看见我大哥了麽?”
唐玉云白了他一眼:“没良心,你十一叔坐在这里你都不问问,先问你大哥。”
唐风雨陪笑道:“十一叔都坐在这里了,我自然可以随时问。我也不是无缘无故才问起大哥的,你哪里知道,奶奶要给大哥娶亲。”
唐玉云吐了下舌头道:“娶谁?你大哥不是喜欢那个什麽小郡主,听说那小郡主为了你大哥闹婚,端的是轰轰烈烈。”
唐风雨道:“娶江南徐家的女儿,等著吧,大哥回来就算不闹,以後也不会开心了。”
唐玉云也跟著叹气,他眼睛一转,看见了唐风书桌上趴著的那个巴掌大的小猴子。
唐玉云奇道:“这猴子你在哪里弄来的?”
唐风雨道:“後面山上捡来的,这有什麽稀奇的。”
唐玉云道:“这是笔猴,专门为读书人在书房磨墨的,好侄子,你也不怎麽喜欢读书,送给叔叔吧。”
素兰道:“哎哟,十一少爷,这可不行。老夫人交待了,要小少爷好好读书,且不可分心。有了这磨墨的小猴子,小少爷还能专心点。”
唐玉云道:“你个抠门的丫头,谁能在你手里弄出点东西,那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的。”
唐风雨道:“这个小猴子真的会磨墨麽?”
唐玉云道:“这不是小猴子,是已经成年的猴子了。我曾经在邀月楼花魁杜妍妍那里见过一只,的确可以磨墨铺纸。这猴子聪明的厉害,现在纵然不会,一教也就会了。”
唐风雨看向书桌上的小猴子,对它道:“过来,到我这里来。”
小猴子望了望他们,轻轻在书桌上跳了过来,落在唐风雨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