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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他脸上看出事情有点儿不妙,钟垣接那个电话前后不过三十秒,脸色由青到白;最后他狠狠地把线一掐跟我说:“我得走一下。”
“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我说了一句。
钟垣甚至没来得及向我道别就急匆匆地返回了电梯里,我站在原地一捏鼻子心想幸亏他走了,却不知道钟垣这一去竟差点儿就成了永别。
29 熬
29
年三十晚上,我孤家寡人的没个去处,又被张源他妈叫去吃年夜饭。张源他妈这两年老得厉害,头发开始白,太阳 穴两边也大大小小地开始长斑,端菜提水什么的明显没有年轻时候那么利索。张源站在厨房里帮他妈淘米,边放水就边说,要不我给你们请个人,烧水煮饭拖地板什么的就都交给保姆做,你跟我爸每天去溜溜公园什么的,好好养老。
张源他妈呵呵一乐,说没事儿我还不老呢,你要真想找个人回来照顾我们,还不如早点结婚娶个媳妇儿回来。
张源一听这话就不吭声了。
他妈再接再厉,说怎么样,这次你们首长不是给介绍了个么,你觉得如何?
没觉得怎么样啊。张源讪讪地说。
诶,你是不是嫌人家长得不漂亮?他妈急了,说你找媳妇是过日子要那么漂亮的干什么?你们首长介绍的,人肯定踏实,不野,好管教,你要是觉得还成……
妈,又不是养猫,什么叫好管教啊?
诶,我这不就是个比方。他妈估计是看张源不乐意提这话题,住了口。
我一看气氛有点儿僵,笑着跟他妈说,源儿这不还年轻么,结婚的事儿不急嘛。再说他现在还在部队上,结了婚夫妻两个分居两地的多影响感情啊,还不如不结呢,我看这事儿再等两年张源复了员回来再说也不迟。
张源他妈见我说的也有道理,笑着点点头又忙活她的去了。
我不由看张源一眼,见他叹了口气,没说什么。我本来有些话是想开导一下他的,话到嘴边竟也说不出来了。
他的问题,本来就远比我复杂得多。
晚上我们两陪着张源他爸喝了点儿老白干,瞎扯一通当年筒子楼那点儿破事,心情畅快。聊到提水洗澡的时候我问张源:“当时整栋楼就你们家洗澡的玩意儿最豪华,那个大木桶现在还在不?”
张源他爸说在在在,搬了家就一直放在储藏室里,好久没用了。
张源一乐,说你小时候喜欢我们家那木桶子喜欢得要死,要不今儿了你一个心愿?
我说行啊你赶紧拿出来,小时候我为咱们家没木桶洗澡的事儿还跟我妈哭过呢。
我跟张源说完就热火朝天地去找木桶,张源他妈见了忍不住又数落我们一阵,边说还是边帮我们把桶搬进浴室给洗干净了,放上热水。七八点钟的时候张源他爸妈坐沙发上等着看春晚,我跟张源乐呵呵地脱了衣服赤条条就往桶里跳。
“边儿上点边儿上点,”张源一个劲用脚蹬我,“我靠你什么时候长得这么占体积了,我上高中时还能跟我爸一起在这桶里边洗澡呢。”
我们两扑腾了半天终于摆正位置,一人吊了条胳膊在桶外面,蒸汽缭绕的感觉很是不错。
我在水里迷瞪了一会儿,开玩笑说:“源儿,我猜这时候郭一臣这小子要是突然跑到你们家来,看到我们两这个阵仗可能要吐血。”
张源一笑:“他吐什么血,说我们俩酒后乱性?”
“啧啧,说不定。”我笑着用脚去蹬他,“保不准明儿大年初一的琵琶河上就多了两具浮尸。”
张源瞪我一下:“我看他最多脱了衣服一起跳进来,他从小就是做什么事儿都怕落单。”
“他要是真跳进来你还坐得住?”我笑他。
“我怎么坐不住?”张源红着脸把头转到一边。
“他要是真脱完了跳进来,再坐得住你就是阳痿。”我□着下了定论。
“去你的你瞎说什么呢。”张源一脚就踢上来,都不带避让的,要不是在水里我早被他废了。
“靠,张源你还是不是人?”我骂骂咧咧地挪了挪位置。
“你还指着那玩意儿给你传宗接代?”
“你下面那根是专管生孩子用的?人生应该有更高的追求,比方说性喜悦。”
“畜生还有性喜悦呢!”
我正色道:“张源我跟你说正经的,你跟郭一臣那步伐是不是稍微能调快一点儿?你也知道你妈的心思,现在都这样了,再过几年催你结婚肯定催得更紧,你这么上不沾天下不沾地的……”
“我知道。”张源望着不知名的虚空,无力地一笑,“你说但凡一臣是个女的,我老早把他娶进门了,可有些事儿……改不了。”
“什么事儿?”
“性向。”
“什么?”我不由坐起来看着他。
“郭一臣不喜欢男人。”张源静静地说。
“他……”我瞠目结舌,“我,我一直以为他是……他是对你绕不过那个弯儿……”
“他不是同性恋,他生理上就排斥。”张源望着我,“所以我觉得你跟白椴再怎么磕磕绊绊,总归是幸福的。”
年初一过了没几天,我突然想起开学要交一份病理学论文,放假前我在学校下的CAJ论文全在我那台破本本里面,一个月前我把笔记本带到了白椴租的房子里,现在应该还在那儿。
白椴那屋的钥匙我有,问题就是现在他在不在。
本来我想白椴大病初愈,又是逢年过节的,还住在那屋子里的可能性很小。可当时愣不知道我是被什么鬼使神差的东西附了体,犹豫再三后打了个电话给肾内科的袁莉,问她白椴出院没有,知不知道他直接回的哪儿。
袁莉一听挺奇怪,说他出院了你都不知道?年前他爸的秘书来办的手续,养在家里,身子应该调得差不多了,现在就是观察有没有成瘾,不过问题应该不大。
我说那就好,谢谢你了。
袁莉说诶诶你们俩该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他爸知道你们的事儿了?
我说你别瞎猜,我就是随便问问,好好儿值你的班。
我放下电话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落,整了整衣衫摸着钥匙就下楼开车去了。从我们家到和平小区一脚油门也快,小区门卫跟我也算是熟人了,放杆进门时还挺殷勤地冲我说了声新年快乐。
我熟门熟路地上了楼,锁没换,打开门时一切如故。其实我不来这里也才半个多月的样子,进去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我记得笔记本是放在白椴的床头柜上,那时候我没事儿喜欢靠着白椴在床头无线上网来着,现在想起来不禁有些唏嘘。我走过去收好电源线,抱着本子正要走,想起我还有几件衣服在柜子里,打开柜子,我又想起还有鞋,还有几本书,还有个旅行背包,还有移动硬盘,还有两只尾椎戒指……
我几乎就在那一刹那伤感了,喉头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
我的目光流过床单流过被套流过窗外一颗歪斜的梧桐枝桠,突然觉得一切都很触目惊心,仿佛听见白椴在我耳边说我他妈好不容易喜欢你了喜欢你了喜欢你了……一个字一个字在我耳膜上跳舞,叮叮咚咚,不眠不休。那时候我才知道我想他,竟是那么抓心挠肺,百虫噬骨。
我在他房间里磨蹭了一会儿,拿了自己的几样东西,终于还是要走了。我对着白椴的房间,很想做一个轻吻的表情,正在这时候,大门突然开了。
我蓦地回头,看到白椴正站在门口盯着我,让我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倒流了。
“你过来了?”白椴斜斜地依靠在门口,气色不见得多好,但比起前一段时间在医院里已经好很多了。
我觉得我的太阳 穴正一跳一跳的,我在想白椴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也是过来拿东西?那就太巧了;那就是袁莉告诉他让他过来的?也不像,这种想法未免也太自作多情了。
“东西都拿上了?”白椴抬下巴指了指我手上的电脑。
“嗯,开学要交一篇病理论文,里面有资料。”我轻轻地答着。
他瘦了,下巴很尖,颚骨上都看得出棱角了。
“不坐一会儿?”他转身带上了门,环视屋里一圈,“你看这冷门冷户地连口热水都没有,你等会儿我给你烧去。”
我想说不用,可是看着白椴走向厨房的背影我就像着了魔了,全身动也不能动,目光黏着在他身上,怎么都移不开。白椴现在瘦了,没以前有精神,气色也不太好,皮肤欠缺光泽,头发乱糟糟地顶着,一点儿也不如以前漂亮,可我就能看着他跟丢了魂儿似的,跟着他的一举一动流转目光。他提水壶的时候手上没力气,稍微抖了一下,我的心也像是猛地被猫抓了一下。
我想说不用,你不用忙了我一会儿就走。可是我舍不得,我知道我喜欢看白椴站在厨房里为我烧水,看他在炉灶前面为我操持个不停;他的背影他的颈项他毛茸茸的脑袋曾经都是我的,即使现在我也一伸手就能够到,可是我不能够,我知道我一伸手就必然会毁了他。
“你要普洱还是铁观音?”他轻声问我。
“铁观音。”
“嗯。”他从柜子里拿出茶罐舀茶叶沏好了递给我,“小心烫。”明眸深不见底。
30 迷与惑
30
白椴给自己也沏了杯铁观音,十指环抱着茶杯走进客厅来,坐下,看我一眼,放了杯子开始摸烟。
“你还抽?你要是主治你能给病人开这样的医嘱?”我把他手上的烟盒抢了过来,扔在茶几上,忍不住唠叨他,“你一个做医生的,怎么不知道心疼自己。”
“一根,就一根,不抽我难受。”他看我一眼,“这都熬了好多天了,在家里我爸不让抽。”
“不行。”我赶紧把烟盒揣自己兜里,“不抽你能死?别告诉我你就是为了抽烟跑出来。”
“不是。”他看我一眼,“真的,给我一根,跟你说个事。”
我白他一眼:“说什么事你非要抽烟?”
白椴没说话,伸手过来翻我衣兜,我一僵,他顺势就靠过来,手一翻就把一盒烟给夹了出来。我瞪他,他若有若无地冲我一笑,简直要勾走我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拿到烟后他坐在我旁边,慢慢地抽一支出来点上。
“你就造吧,到死了你想捐肺都没人要。”我说他。
“你很讨厌烟味儿?”他眯着眼睛问我。
“……不讨厌。”我没敢正眼看他。我想起我们有一次讨论到烟的问题,我说你要抽就抽中华,比较淡,而且贵,价钱上能让你少抽点;结果他还就真的连续买了一个月的中华。后来他说假货太多,有些仿的还不如中南海好抽,慢慢地也就停了。白椴平时酷爱本地的骄子烟,有钱的时候抽阳光,没钱了抽南骄,有时候饥渴了连X骄也能逮着抽两口。以至于我现在有了条件反射,看见芙蓉王想起郭一臣,看见玉溪想起张源,看见熊猫骄子就想起白椴。
白椴烟瘾其实很大,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尖上都被熏得有些微黄。我总觉得他身上无论怎么洗都会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道,在床上的时候透着些薄汗隐隐地散发开来,很是撩人……
“我也觉得,你应该不讨厌。”他斜瞄我一眼,鼻息暖暖地混合着一些烟草香味擦过我耳畔。
我终于发现我在这种时候想起那些事情是一种错误,而且这个错误没法儿挽回,白椴的眼神白椴的气息白椴的声音全都像一盆水一样泼在我身上,覆水难收。我甚至怀疑他是故意的,他的眼神那么魅惑肢体那么顺从腰身那么柔软,我忍不住,就算再经历一千次也忍不住。我觉得我快被他逼疯了,我觉得是我用小竹枝子在我们俩之间画了一条线,告诉自己一旦过去就会万劫不复;可是白椴却不停地在那边招着手,用脚把我画的界限踩得模糊不清。
他是在套我,也在套他自己。
我把手伸过去理他的头发,动作极慢,如同我理智一点一点崩溃的过程。他很听话地闭着眼睛任我梳理,我下手越来越重,最后几乎是扯着他,带着重重的□味道。他有些疼,微微睁开眼斜睨着我,唇边是隐隐的一丝笑意,我最后的一丝理智也在这抹微笑中灰飞烟灭。
我按住他的手臂,身体俯上去,重重地吻他。白椴的回应很强烈,眯着眼追逐我的唇舌,像充满贪欲的猫;他的膝盖轻轻蹭上来,在我小腿上重重磨蹭,手指也不老实地从我羽绒服后腰伸了进来,冰冷的温度不由激得我打了个寒战。
我一惊,突然停住了。白椴的手还在我羽绒服里放着,微凉的指尖轻轻贴着我后腰的肌肤,一点一点以一种微妙的速度在下滑。我把他的手拎出来,捂在怀里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