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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子,我们都欠你的,你就真谁也不恨?”很直白的问,我盯着他看。
“恨,真恨,我恨这操蛋世道。”他低头,长头发就遮住了多半张脸,“我老想,但凡九儿是一女的,我早就娶他了,到现在,儿子都能打酱油了,你说要那样儿……得多他妈圆满。”
“是啊……”向后仰,我靠进椅子里,“多圆满……多圆满,夫妻恩爱苦也甜。”
“裴哥,这现在,你们不在一块儿活动了,你打算怎么办?”好像没听见我的念叨,他突然问我。
“我啊……我也没想好呢,休息几天,好好陪慕慕玩玩儿,然后……”我目光迷蒙看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然后说不定组个乐队,从头做起。”
“重新打鼓另开张?”他问。
“嗯……那你呢?”我反问,“你跟上海组那乐队也解散了是吧?”
“对。”
“现在没事儿干?”
“我在音乐学院教鼓呢。”他点烟,“也不能说没事儿干,还是挺忙的。”
“教鼓……有什么意思。”我也点烟,然后深吸了一口,“挣多挣稍不说,枯燥乏味,也没奔头。”
他没说什么,默默笑了笑,他只是沉默着抽烟。
“强子。”我突然叫了他一声,然后在看了他半天之后才又开口,“强子,把那活儿辞了……跟我混吧。”
好长时间,他没开口,他瞅着我发愣,又过了好长时间,他坐起身,伸手在烟灰缸里熄灭了烟,最后,他冲我点头。
“成。”
单飞初期的那些日子过得并不好,做准备,写曲子,找人手,和公司协商,忙,忙得要死,也累得要死,不过并不是身体上的,是心理上的,我想周小川,想见他一面,可每次打电话都是占线或者关机,给家里打又是长时间没人接,去家里找他,永远都是没人,去公司找他,他说他忙,没空见我,于是到最后,我只能见到电视上的周小川,只能见到那个总是一张笑脸的周小川,我仍旧无法得知他都在什么地方偷偷流泪。
“算了裴哥。”林强劝我,“你现在找他可不不行嘛,怎么着也得过一个月,到时候大伙都冷静的差不多了,那时候再谈就好的多。”
“我快不行了。”我苦笑,“你嫂子这是熬着我呢,干熬,熬干了算。”
对,就是这样的,我就是一锅汤,周小川原来是小火慢炖时不时往里添料蓄水,现在他一狠心把煤气阀门儿开到最大,不添料不蓄水,连吸油烟机也给关了,他再把厨房门儿一插,得,我就跟在撒哈拉一样,热气缭绕,干熬着自身最后那点儿水汽儿,这就叫等死,不死等什么呢?
当时,我这么自嘲,但是除了自嘲我没想过别的,尤其是在僵局究竟会持续多长时间这个问题上,我琢磨着顶多也就几个月吧,可没料到这一僵就是两年半,我这锅汤在厨房里熬得基本上已经不剩什么了,再悬点儿连锅都快熬化了,可盼着等到听见厨房门那撂吊儿声响的念头却越来越强烈,虽然中途也好几次差点儿绝了望。
在难耐的挣扎当中日子就那么一天天的过,我仍旧一有空闲就想着法儿的和周小川联系,当时我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就想非得跟他面对面谈一次不可,我宁可他打我一顿,骂我一顿,也不想他这么悬着我,悬太久了,我头晕,我脑淤血。
终于跟他取得联系是个特偶然的机会,那天都快半夜了,我习惯性的拿起电话拨通了他家里的号码,本以为会仍旧没人接,可电话铃响到第五六声时却突然传来了接通的声音,我喜出望外,但回应我这种喜出望外的却是兜头一盆冷水。
“您好,请问找哪位?”一个甜美细腻的女声从听筒里传出来。
我当时就懵了,对方连问了几声,我才缓过神儿来,结结巴巴说了句:“找……周小川。”
“稍等。”说罢,那女声似乎和听筒拉开了距离,然后懒洋洋的不知冲何方叫了一声,“找周小川的,周小川先生电话。”
“谁呀?”回应的声音传来。
“一女的,说想你了。”带着笑音的打趣,我听着周小川也同样笑着说了句“你别闹了,还不赶紧睡觉去”,听筒中便传来了一句“喂”?
“……川川,是我。”半天,我才开口。
“……哟,你呀。”也是半天,他才应了一声,然后紧跟着问了句,“最近忙坏了吧?还有工夫给我打电话?”
“啊……不忙。”我相当不适应他那种腔调,好像根本就只是普通朋友的玩笑。
“不忙?不是吧,你现在不是鼓捣你那新月队呢吗?我可感觉你忙得要死。”
“没有没有,还成吧。”我摇头,然后半天才问了句,“那什么……川川,最近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谈谈。”
“谈?谈什么呀。”他问,可在我回答之前就开口说,“未必有时间,我正写新曲子呢,最近公司没假。”
“哦……”应了一声之后,我仍旧不死心,“那忙过这阵儿呢?”
“不知道,可能该去外地巡回了,大江南北转悠一圈。”他语调很轻松,“有空再说吧,你也先忙你的。”
“……”又没话可说了,我不知道我怎么回事,和他通电话竟然也会有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时候,我沉默,他也沉默,这种折磨比什么都难受,“那……刚才接电话那是谁啊?”
我有病,我病得不轻,我绝对是吃饱了撑的才会问这句话,但凡我忍住了不问,也就不会听到他亲口说出的答案。
“我女朋友啊。”
连犹豫都没犹豫,他的回答相当直接,也相当轻松,我觉得我脑袋里嘎奔儿一声,有个电门让人给关了,一团漆黑伸手不见六指,我说我点根儿蜡,黑灯瞎火的又找不着,我说我拿打火机照个亮儿,摸遍全身也没有打火机的影儿,我说干脆我出去吧,月亮地儿比屋里强,结果刚一出门就一脚蹬空从楼梯上滚下去了,我脑袋撞在垃圾道的铁盖子上,直磕的我是七荤八素五迷三道,我眼冒金星,这时候听见身后头有人乐,我一看,果不其然,是周小川,他跟我说:磕着了吧?该,磕死你丫挺的,磕死你,我都不心疼。
我捂着太阳穴直唉哟,缓了半天神儿才明白过来,哦,我在我家呢,周小川在电话那头呢,我没从楼上骨碌下去,可我这脑袋怎么这么疼啊,比磕垃圾道那铁盖子上可疼多了。
“你……怎么交女朋友了?”我结结巴巴的问。
“哟,这话说的,许你结婚就不许我交女朋友啊?”
他话说的特流利,我听得傻了眼,然后,我听见刚才接电话的那女的催他去看电视,他应了一声之后说。
“我得挂了,回头再聊吧。”
后头的事儿,我就浑浑噩噩了,就记得稀里糊涂挂了电话,然后扑倒在床蒙头大睡,我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这一宿噩梦就没停,一会儿是在海上遇水匪,一会儿是在山中遇野兽,我拼死逃脱,光着脚丫子在沙漠里狂奔,烈日当头我气喘如狗,我跑着跑着就不成了,摔在一沙丘跟前儿,身后的追兵把我团团围住,领头的是一穿着阿拉伯服饰的男人,他走到我面前,那双眼睛在我身上打量,等打量够了,他轻轻笑了一声,冲我说了句:“小子,没地儿跑了吧?”然后,他又回身冲那帮随从说:“来人,给我拉下去熬汤!”
我脑子嗡嗡的,耳边都是咕嘟咕嘟的声响,我一瞅,发现自己跟一锅里呢,上头盖着盖儿,下头点着火,我就在锅里头干熬,熬到最后一点儿水汽儿也没了,我这个火烧火燎啊……我这个难受啊……我就想,这是谁要至我于死地呀?谁呀谁呀谁呀这是?我仔细回忆每个细节,然后才恍然大悟,这人就是周小川,除了他没别人,想那我熬汤的也就他了,我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因为我理亏。
那一宿下来,我出汗出的连床单都湿了,一睁眼,听见屋里只有钟表嘀嗒声,二咪子窜上床来,窝到我枕头边儿往我脖子上蹭,我说宝贝儿你就别蹭了,我一脖子汗全沾你那小脑袋瓜儿上了。费劲巴拉爬起来,我给二咪子做饭,做好之后看它吃上了我就洗了个凉水澡,然后我刚从浴室里出来时门铃就响了起来。
一开门,外头站着的是林强。985FD4我在:)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
“哟,裴哥,你耍什么单儿呢?今儿连十度都不到。”看见我就围着一条浴巾,他挺不可思议。
“刚起,洗了个澡。”我边关门边打哈欠。
“刚起?真成,比我还能犯低血压?”他跟着我走进屋,坐在沙发上,抱起跑过来在他腿上轻轻蹭的二咪子。
“我没低血压,昨儿晚上睡晚了。”抹了把脸,我也走到沙发旁坐下,从茶几上抓起遥控打开空调,我从林强怀里抓过撒娇的小猫,“咪子,乖,先去吃饭去。”
“裴哥,今天就该跟那贝斯手会面儿了,你赶紧准备准备吧。”林强提醒着我,然后又问,“对了,那小孩儿叫什么来着?”
“叫那个那个……章……”我皱着眉头这个那个了半天,才终于想起了贝斯手的名字,“章京徽。”
那天是和这个叫章京徽的小子碰面的日子,我们就约在了距离他家最近的香格里拉饭店,在一层的餐厅里等,没一会儿他就出现了。
跟我们简单打了招呼,他坐在对面,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晚了多长时间?”
“没有没有,早了十分钟呢。”林强摇头,“我们也来早了。”
“哦。”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他挺憨厚的笑,“那就好。”
那天,我们聊到挺晚,从音乐到乐队今后的计划,再到无关紧要的琐碎,一个下午的时间也真商量出了不少成果。
首先就是乐队的定名,“叫北京杂种。”我说,他们俩一愣,说怎么叫这么个名儿啊,我说这怎么了?不好听?林强说北京杂种不是那电影的名儿吗?咱直接给拿过来用怕不合适,我说咳,这你就错了,张元拍这片子又没把名字给申请专利,既然没申请专利,那就可以拿来用,再说这名儿多有个性,除了咱,再没别人干这么称呼自己队伍了,林强说可不嘛,您这儿都骂上了,人家谁还跟您争啊,我说这叫骂吗?这叫自我认同,杂种怎么了?杂种聪明,杂种漂亮,你没见那些混血儿一个个都这么有模有样的?
这样一番争论下来,自然是我获胜,乐队定了名,下一步是针对贝斯手的称呼问题。
“总不能张嘴闭嘴都叫你小章吧,听着跟在办公室里一样。”我喝了口半凉的咖啡,然后问他。
“别别,那我也觉着郁闷。”他傻笑,“您二位叫我‘二徽’就成。”
“二徽?你在家排行老二?”林强问。
“嗯,我上头还有一哥,现在在安徽老家呢。”他挺简单的回答。
对于二徽着孩子的了解就是从那天起,他在家是老末,有个哥哥叫章京安,他们俩的妈是安徽人,爸是北京人,于是才给他们取了这样有深意的名字。但在他们还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分手了,他留在了父亲身边儿,从小学习各种乐器,也算个不大不小的神童。
“那今儿先这样吧,赶明儿咱好好切磋切磋,磨合磨合,看看配合要没什么问题就准备录音。” 很轻松的说着,我站起身,“你先回去吧,天儿也不早了。”
“成,那我走了裴哥。”二徽站起来,跟我和林强道别之后离开了饭店,我们也跟着结账出门,外头天的确黑下来了,小凉风嗖嗖的有点儿钻骨头。
“北京什么都好,就是这风太要命了。”林强边说边立起衣服领子。
“你跟南方呆得都不耐寒了吧?”我笑。
“没准儿。”他点头,然后问,“咱还坐车回去?我倒是近,从这儿回东四用不了多一会儿,你呢?”
“我不着急呢。”掏出烟点上,我摇头,“我跟这儿溜达溜达。”
“……那我也溜达溜达吧。”也掏出烟,林强这么说。
那天晚上我们俩好像吃饱了出来遛弯儿的老头儿,从香格里拉经过四六六医院,沿昆玉河一路走了下去,夜风挺冷,吹在脸上好像小刀子刮。
“强子,你跟小九还有联系吗?”我突然问。
“啊,有。这不上礼拜嘛,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语调还算轻松,但吐字不够流畅。
“打电话了?”我挺惊讶,“叫你啥事儿?”
“哦,也没别的,就上他们家吃了顿饭。”
“见着他老婆了?”
“嗯。”
“唉……你还真行。”我抬手搭住他肩膀,“还真能扛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