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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去掉!”
许林乐手指轻柔的,一点一点的把我脸上的眼泪擦掉。他说:“好,我给你凑钱。”
那个周末,许林乐陪我坐在我们那座小城最大的医院的长椅上,等着护士叫我的名字。
我不说话,许林乐也不说话。我们坐在长椅的两端,看阳光透过高处的玻璃在地上画出的光斑。长长的走廊尽头因为没有采光的玻璃窗而显得格外阴暗,像是人生的甬道,谁也看不清未来的眉目。空气里有淡淡的苏打水的气味,它和悲伤的气味非常接近。
我不喜欢医院,一直都不喜欢。所以除非病的不轻,不然我轻易不说,也赖着不愿上医院。我讨厌医院冷冰冰的白墙绿地砖,我讨厌蒙着脸的医生护士用那种冷漠的眼睛望着我,我讨厌医院里小孩子呼天抢地的哭泣声,我讨厌那些每天每天都在上演的生离死别让人习惯到麻木——可是这一次,我却自己选择走进医院,躺在手术台上。
在上麻药的时候我闭上眼睛,好像又有眼泪流了下来,但是它沉默的滑过我的眼角就没入了鬓角里,迅速的没有任何人发现。
我告诉自己说,我要和过去的骆撩撩告别。我要和她告别。
——可是这样的告别,原来比我想象的要缓慢和艰难一些。
做完激光我满怀希望的去照镜子,可是镜子里的骆撩撩依然像一个长斑的苹果,丑的让人沮丧。
许林乐说大概还要过一两个星期,等色素自己脱落了才能慢慢看到效果。而且也不是一次就能彻底把所有印子都去掉,之后还要来医院像这样做几次激光呢。
我想这大概就像丑小鸭蜕变成白天鹅的过程一样吧,需要一段时间来慢慢积累美丽。
我捂住脸上那块微微灼热的皮肤,我看着镜子里的骆撩撩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某一天晚上,我在夜空下对顾白说的那段话:“有一天,有一天我骆撩撩眼睛会变大变凹,鼻子会变挺变高,皮肤会白变好,胸部会变大屁股会变翘腿会变长,留一头海藻一样的长卷发,穿露肩的华丽衣裙,在人群里变成让人惊艳的女人。。。。。”
一定,一定会有这样一天吧。
当林素再一次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脸上的胎记已经浅了很多。它不再像一朵丑陋又嚣张的褐色大丽花盛开在我的脸颊上,吞噬我所有自信和笑容,而是浅的像一块淡淡的牛奶咖啡渍,又像是一湾浅浅的时光的痕迹。
很多人都说我变漂亮了——除了,顾白。他似乎根本就没有发现我的改变,这真是让我沮丧。
林素是在那年圣诞节晚上出现的。下了夜自修之后,穿的像个球一样的我在校门口买了一个热气腾腾的烤红薯捧在手里,然后有一个人忽然冲过来抱住了我。
我吓的睁大眼睛,一抬头看到林素亮闪闪的笑容,忽然就怔住了。
“林素。。。。。。林素!”我大叫着丢掉红薯,也用力抱住了她,像个傻子一样“啊啊啊啊”叫个不停。
那天晚上林素拉着我的手,在平安夜的街头,在手牵手的情侣中间快乐的穿梭。原本我说要等顾白一起回家的,可是林素说她暂时还不想见其他人,然后就拉着我往和回家方向相反的方向走。我只好跟着她。
我有太久没有见到林素了,我看到她的时候心里好像烟火一瞬间绽放一样,什么欢乐烦恼都抛到脑后,所有的注意力都只被眼前的景物所深深吸引。
我和林素拿着刚拍完的大头贴一起从大头贴店出来的时候,前方那栋大楼顶部的大钟刚好敲了十二下。广场上数钟声的年轻男女们都欢呼起来,有的甚至拥吻起来。
林素牵着我走过拥挤的人潮,不时回过头来和我说话,侧脸看我,把嘴巴凑到我耳边小声笑着问:“耶稣诞生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林素靠近我的时候我都会莫名其妙的觉得心跳的很快。她斜着眼睛清清浅浅的看人一眼,然后垂下眼睫兀自微笑的样子,美丽的别有风情。林素身上有一种清朗的气质,既像孩子一样纯真,又像少女一样甜美,还有少年式的勇敢和坚毅。
林素是我梦想成为的女生的样子,她是我永远无法企及的梦想。
我不敢问那场我不知细节的变故,我不敢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顾白和她自己的人生都乱了脚步,我想着只要她还能像现在这样微笑,那么无论那些事是什么样的坏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吧。
林素和我说说笑笑的走进楼道的时候,走廊里的声控灯一下亮起来,有人站在台阶高处,他被身后的灯光夸大的影子深深的将我和林素覆盖。我抬起头,看到双手插在口袋里,居高临下的望着我和林素的顾白。
顾白脸上没有笑,他的眼神直接越过我,直直的落在林素的身上。
“你不是应该在杭州学画吗?马上就要专业考试了吧。”顾白问。
林素点点头,她的反应显得很冷淡,拉着我经过顾白的身边,往上一楼走。
“林素。”顾白叫林素的名字,暗了一下的声控灯又在瞬间亮了起来。他依然双手插口袋,斜着身体抬首望着楼梯高处的我和林素,脸上露出好看的笑容,可是眼神却清凉的像水一样。
顾白说:“林素,撩撩还没和你说吧,我们,在一起了。”
林素飞快的回过头来看了顾白一眼,然后又看了我一眼,然后同样以笑意不达眼底的笑容回敬顾白道:“那真是要恭喜你了。”然后拉着我快步上楼,好像再也不要看到顾白的样子。
打开门进去的时候我差点被绊倒——我的爸爸,又喝的烂醉,横躺在门口的地板上呼呼大睡,浑身散发着呛人的酒气。
我一点也不想让林素看到这些,我一点也不想让林素知道我的身世经历,我喜欢自己在她眼里是骄傲的倔强的善良的高兴的,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的软弱和伤痕。
林素帮我一起把我的爸爸拖到床上安顿好,等我们一起头挨头的躺在床上准备入睡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我一点睡意也没有,但又怕吵到林素,翻身的时候格外轻手轻脚。
我侧过身体换个姿势睡觉,却忽然被林素从身后抱住,她的手臂轻巧的缓慢的收紧,然后把脸埋进我后背散落的发间。
女生的身体,柔软的像波浪一样,温柔的熨贴着我的脊背,她修长洁白的手臂环在我的腰际,我的鼻息间都是林素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馨香。
我的心忽然乱了跳动的节奏,砰砰砰砰,像失控的小鹿。
林素的嘴唇近的几乎就贴在我的耳旁,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有一种刻意修饰之后显得轻薄的绝望忧伤。
她说:“撩撩,你不想知道我和顾白为什么会被劝退吗?”
“因为我怀孕了,还很倒霉的在医院碰到了我的班主任。。。。。。校方说我只要说出男生是谁就考虑减轻对我处罚,然后顾白那个傻子就跑去说是他的。”
“其实我根本就不在乎那些的,他始终都不明白我。”
林素怀孕……我一时没有办法消化这样的信息,只是下意识的问:“你怎么会,怀孕呢……?”
“我以为,我可以借由这样的方式,爱上一个男生。”
“撩撩,其实我一直在挣扎……很辛苦很辛苦,没有人知道我的辛苦和挣扎。”
原来夏天的时候,林素在学画的课堂上认识一个叫陈栋的男生。他是她的素描课老师,不过比林素大了三岁,可是已经得过很多国际性的大奖。喜欢穿条纹T恤牛仔裤,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美好的月芽形,右脸颊上的旧伤口会像酒窝一样可爱的陷进去。
他叫她素素,细心的教她画画,纵容她的小脾气,用看小女孩的眼神看她,她犯错的时候会轻拍她的脑袋以示惩罚。上课的时候总是在她身边停留的时间最长,课余又怕她孤身一人住在陌生的城市孤单而带着她到处玩。
陈栋对林素的好,有别于学校里那些毛躁青涩的少年,没有任何技巧。陈栋把自己对林素的关心和好感表达的不露声色又恰到好处。
有一度,林素甚至想,她不如放弃那个她不能喜欢的人,和陈栋在一起吧。他能给她像春风一样柔软和煦的爱,或许可以一点一点将她心里的那个人擦掉。
有一天晚上,林素因为赶一幅油画作业在画室待到很晚。陈栋带夜宵来看她的时候电闸跳闸,整间教室忽然就暗下来。
在有月光的窗口下,林素和陈栋席地坐在画室的一隅,喝着热粥吃着关东煮,东拉西扯的闲聊着。
聊着聊着,声音就越来越轻,话越来越少,陈栋的眼神越来越粘稠。他把脸靠过来的时候林素有刹那的犹豫,而后闭上眼睛被动的接受了他的亲吻。
那是林素的初吻,而她也是在被陈栋亲吻的时候明白,她不喜欢陈栋,一点一点都不喜欢。他亲吻她的时候,她一点激动的心跳都没有,只觉得恶心。
林素侧开脸想把陈栋推开,可是他却更进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她冷声说“放开”,他却充耳未闻似的再次堵上了她的嘴唇,然后身体压了上来……
林素直到那一刻才惊慌起来,她踢他踹他骂他恐吓他,大声尖叫喊救命,到最后哭泣着哀求他,害怕的浑身颤抖——可是那个在白天时叫她素素,看她的眼神永远充满疼惜和宠溺的男生就像忽然聋了一样,完全失去理智……
林素说的好平静,语气淡淡的好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可是我却能清晰的感觉到身后那个柔软的身体细微的但是疼痛的无法控制的战栗。
后来陈栋说要娶林素,跪在她面前扇自己耳光,他说他是真的很喜欢她,所以才“情不自禁”,他说素素,你嫁给我吧?
林素站在跪在她面前的陈栋身前,很仔细的把自己的头发梳理整齐,垂下手,狠狠打了他一巴掌,然后转身离开画室。
快走出门口的时候,林素忽然又折过身,对依然跪在地上作痛苦状的陈栋,声音清冷的说:“你有没有想过,我今年才十七岁?”
我想转身,可是林素不让。她的脸抵着我的背,她说:“撩撩,你不要回头,你不要看我,你听着就好。”
开学之后林素一直觉得身体不舒服,早晨起来的时候常常恶心反胃,吃东西的口味变重,精神变差,上课的时候常常犯困。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周末的时候去医院看病,得到的结果却是——怀孕了。
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整个人还处在放空状态的时候在医院的走廊遇上最疼爱林素的班主任,怎么都瞒不过去。林素的班主任是去医院做产检的,她怀孕四个月了,对她来说这是一件喜事,可是林素的怀孕却让她痛心疾首的说不出话来。
学校。父母。逼问。检查。处分。选择……
一堆的事情要林素去面对去处理,可是她只觉得疲倦。她选择沉默,什么也不愿说,独自一人去医院做了人流,然后每天每天教室宿舍食堂,三点一线的生活。
学校里知道这件事的同学极少,并未大肆传开来,所以教室对林素来说反而是最清净的地方。而对这件事略有耳闻的朋友,除了顾白,谁也不敢来问林素具体详情。
在无人的小花坛边,顾白攥着林素的手腕问她:“你是为了想试试能不能爱上别人,所以那样吗?”
林素垂着头不说话,可是紧抿的嘴角显得分外倔强。
“你怎么那么傻啊……”
那天黄昏,完美的一丝不错的顾白,从未在旁人眼里失态的顾白,握着他永远也握不住的心爱的女生的手,单手捂脸,悲伤的哭泣起来。他无助的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压抑的低声呜咽。
林素没想到顾白会那么傻,信了校方曾对她说过的,只要她说出男方是谁就从轻处罚的话——那根本就是个诱饵,只是想查到“害群之马”而已,林素大可以说是校外认识的朋友,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可是单纯的顾白却信了,傻乎乎的跑去教导处,傻乎乎的承认那个犯了错的男生是自己。
林素在那间一到夏末总是显得闷热难耐的办公室里,在那台转起来的时候像直升飞机一样轰鸣的风扇下,狠狠打了顾白一巴掌。
“你以为,你这是在帮我吗?顾白,你这样,蠢的让我恨你。”
我的眼睛很疼,疼的好像要滴出血来,可是我闭上眼睛依然没有任何液体落下来。我想它大概是干涸了。
最深的悲伤是哭也哭不出来。
我想起经年之前的顾白,他也曾给过一个叫骆撩撩的小女孩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宠爱。他和她说话对她笑,给她吃糖,鼓励她安慰她帮她擦眼泪——可是这些,都是在他人的视线之外。在学校里,他假装板着脸不和我说话,假装和我很陌生,只偷偷的给我笑容和加油的手势。
顾白能为我做到的勇敢,只是这些很细枝末节的东西,温暖但是细碎,轻薄的,轻轻一吹就像四月的蒲公英一样散开在空气里。
而顾白能为林素做到的勇敢呢?我根本就看不到界限在哪里。他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