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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昭明又点了点头。
苏小砚趴在他身边,把他的一条手臂拉出来枕著:“你现在心里很著急,你觉得很多事情离不开你,你不放心,所以你就算躺著,也一刻都不得安宁。可是太子,爷爷说,你父亲留给你的大臣不好,但是你自己选的很好。他说你选这样的大臣,慢慢就可以放开手脚,世上的事情若是只靠一个人做,累死也做不完,每个人都在他可以发挥长处的位置,会事半功倍。”
苏小砚道:“那你不要这样担心了,正好可以看看你和爷爷的眼光好不好,那些大臣是不是优秀值得信任。沈大哥也在,你就算养病几个月,也不会出任何事情的。”
他轻抚朱昭明的眉目鼻唇:“如果你不能放心下来,病真的不好了,我就去给你殉葬,和你埋在一起,我们来世生下来就在一起。”
朱昭明颤声道:“别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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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昭明没有很快好转,苏小砚暗自发愁。给爷爷写了一封信,请韩离派人送去云外小楼。他亲自服侍朱昭明,不允许别人碰。一天十二个时辰,只要醒着屋子里就不需要其他人。
朱昭明调笑他:“我还没好,你又要病了呢。”
苏小砚认真回答:“我不会病了,爷爷说我现在身体很好,你不要担心。”
朱昭明回他微笑,握住他的手。
苏小砚问他:“你要不要大赦天下?昨天太后说有人请你大赦天下。”
朱昭明摇头:“不,有罪行的人是因为他们伤害了别人。大赦天下,谁来弥补那些被伤害人的痛楚。”
苏小砚缓缓俯身,和朱昭明脸贴着脸。
这样聊天的时候并不多,朱昭明大多时间都是无力的躺着。他的脸色日益苍白,苏小砚的脸也跟着一天天的苍白了。
太医的脸色凝重,苏小砚坐在龙床里面,朱昭明的身侧,打量太医脸上的每一分表情。为太医眼神里透露出来的消息日日神伤。
这天下午,朱昭明难得的清醒,低声道:“小砚,去叫常良和崔楷题,让他们找几个人来。”他念了一些名字,有的苏小砚很熟,有的则从来没有听说过。
苏小砚站起来走出去,吩咐完了再慢慢走回来。他跪在龙床的踏板上,凝视朱昭明的脸,眼神里充满不舍和痛楚。
朱昭明和他相望,不知过了多久,低声道:“小砚,我对不起你。”
苏小砚微微摇头,痴望着他,等到常良将那些人带来,苏小砚慢慢退了出去。沈轻侯走在后面,抓住他的手臂:“小砚,去太子府,你哥哥在等你。”
苏小砚神情恍惚,沈轻侯抓住苏小砚用力晃了晃:“小砚,我的随从在外面,你们一起去。”
苏小砚走了几步,沈慧蕴的步辇正在往这边来。他站在路边等候,步辇才放下来,就扑了进去。
沈慧蕴看他眼睛血红,脸色惨白,吓的心猛的跃了一下,疼的几乎破出胸腔来。她抱住苏小砚:“好孩子,怎么了。”
苏小砚牙齿打战,过了一会声音颤抖的告诉沈慧蕴:“太子找了他的大臣来,沈大哥也来了,这是要……”
托孤那两个字他在书上见过,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和朱昭明有联系。实在说不出来,嘴唇翕动了几下,褪的全无血色。
沈慧蕴轻轻拍他的背,像是母亲哄孩子安心。苏小砚伏在她身上,嚎啕痛哭。
沈慧蕴的眼泪零落下来,半晌道:“小砚,只是召见大臣,你不要害怕。”
苏小砚低声道:“我昨天夜里,去花园透气。听见花园外面的侍卫说,你在给太子准备……”
他仰望沈慧蕴:“我可以和太子在一起么,把我们放在一起。”他明白皇陵的尊贵和自己身份与朱昭明之间的隔阂。
沈慧蕴颤声道:“小砚,你不要这样。明儿是我的亲儿子,你也是我的儿子。你没有听错,但历代帝王都是还在的时候就开始修葺地宫。这只是为了如果有万一不慌张,并不是一定就……就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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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砚不再问其他的,他只道:“一起?”
沈慧蕴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转过头去。
苏小砚站了起来,微微摇晃了下,才走下步辇,沈慧蕴接下来叫他的话,他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他跟着沈轻侯的随从,跌跌撞撞的往太子府去。
苏小洵已经有几天没看见他了,急得心神不宁。现在看弟弟来了,纵然有些失魂落魄,也放下一些心来。
苏小砚不愿意让他担心,强撑着和他说话。他日夜照顾朱昭明,几乎没怎么休息,说几句话眼睛便忽然合上了,坐着微微摇晃,竟然睡着了。他心里在和睡眠的欲望挣扎,会忽然颤一下,彻底醒来。然后再迷糊,再醒来。
苏小洵实在心疼,亲自去另个房间取了茶调给他喝。苏小砚为了提神,一气喝了两杯。没有过多久,慢慢软倒了下去。
苏小洵把弟弟抱到卧室放在床上,自己趴在床边守着。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能怎么办,只有期盼朱昭明快些好转。若是朱昭明就此不治,只有喂小砚吃一颗离魂忘记前缘了。
宫紫裳听说苏小砚回来了,一路跑到卧室来看他。轻手轻脚的进来,轻手轻脚的跪在床边。似乎想伸手摸摸沉睡的苏小砚,又不舍得真的去碰触。
万一醒了怎么办,这才过了多久,瘦的真吓人,眼圈那样的黑,让他多睡一会吧。
苏小砚醒来的时候,看见天色黑了,急得嗓子几乎发甜,猛的坐起来,接着便要往地上跳。
苏小洵抱紧他:“小砚,晚一会没关系。”
苏小砚着急的推他:“哥哥,放开我,我看一眼就少一眼。就算我们葬在一起,谁知道死了以后到底有没有魂魄。”
“啪”
苏小洵伸手给苏小砚一个耳光,怒道:“韩离,给我点了他的睡穴,让他明天再醒。”
他又急又气,听见那句葬在一起,几乎晕过去。
韩离扶住苏小洵,柔声道:“小砚,你爷爷要来了,回信的鸽子今天下午才到,你还是好好休息吧,不要让师祖他看了担心难过。”
苏小砚痛楚:“爷爷可以治好么?”
韩离不敢保证:“我不知道,但如果师祖也治不好,世上恐怕就没有人能医好,去了也不冤枉。”
苏小砚捂着头,不住的颤抖。
苏小洵、宫紫裳、韩离都明白,再这样下去,他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宫紫裳忍痛道:“公子,从来不生病的人一旦生病就会来势凶猛。你要照顾皇上,也要每天都先把自己照顾好。若是皇上还没好,你就也病倒了,又给皇上增添了心事。”
苏小砚茫然无助:“爷爷还有多久才来,我害怕。”
送信的鸽子自然比人快的多,从云外小楼到京城,日夜兼程的赶路也需要一个多月。苏小砚心知肚明,担心等到任天涯到的时候便来不及了。
宫紫裳走过去扶着他在床上躺下:“公子,你不要这样,再着急也没有用处。来得及是幸运,来不及便是命。你若死了,我也陪你去。”
苏小砚断然道:“不行。”
苏小洵冷道:“那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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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砚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全是凄然:“哥哥。”其他的话一句也说不下去。
宫紫裳找了件披风给他披上系好,送他出门去,走到宫墙那里停了下来。苏小砚回头看他,宫紫裳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苏小砚叹息了一声,转身走了。宫紫裳看着他的背影慢慢转弯,消失不见。
宫紫裳缓缓的退回太子府坐在苏小砚的软榻上,低头看着苏小砚的水池。有微风吹过,水波粼粼,竹筏寂寞的在水面微微摇晃。
苏小砚回去的时候,那些人已经离开了。白悠站在寝宫外面,看见他回来了,为他把披风解下来,低声道:“小侯爷,皇上找你,叫了好几声。”
苏小砚连忙跑进去,前面的宫女内侍连忙都退开给他让路。苏小砚走到门口,迟疑了一下,问边上的内侍:“我眼睛红么?”
那内侍道:“小侯爷,不怎么红。”
苏小砚推开门,扑到朱昭明的床前。朱昭明已经睡了,他跪在龙床的踏板上,凝望朱昭明的脸。
太医坐在床边,轻声招呼他:“小砚。”
苏小砚慢慢转过头去,眼光离开朱昭明都让他不舍。
太医拉他离开一些:“皇上血脉里出现一些异状,除了你离开那三年的心病和劳苦,似乎中了毒。”
苏小砚怔住:“中毒。”
他抓住太医的手:“那能坚持一个月么,能么?”
太医看他的表情,又是害怕又是期盼,微微叹息:“这说不准了。小砚,宫里戒备森严,若是真的中毒,问题便出在太子府或者你的侯府。”
苏小砚如中雷击,头脑里一阵轰隆,半晌道:“不会,我的府里和宫里制度是一样的,等闲人根本不会见到太子。”
太医道:“皇上自幼便接触一些毒物,再辅以药物。虽然不能百毒不侵,但比起常人来说,是要好的多了。因此血脉间也有一些微少的毒质。之前一直以为皇上的病是积劳与当初抑郁成伤的旧病同时复发夹攻所致。今天慢慢现出中毒的症状,却分辨不出来到底是哪种毒。”
苏小砚微微颤抖:“如果是中毒,我爷爷一定医的好,一定。我有可以避驱百度的灵丹,是我爷爷炼制的。”
他匆忙跑出去,抓住崔楷题:“崔叔叔,快去太子府找宫紫裳,让他把无弦曲取来一颗,快去快去。”
无弦曲送来,太医先闻了闻,把那丹丸融在了水里。
苏小砚轻轻叫朱昭明:“太子,太子。”朱昭明只是不醒,苏小砚提高了一些声音,朱昭明睁开眼睛。
苏小砚大喜,连忙把那碗药端着,拿了小勺喂朱昭明喝下去。朱昭明喝了一口,便咳嗽了一声。
苏小砚扶他坐起来一些,直接端碗灌了进去。这药他还有,虽然珍贵,用在朱昭明身上又怎么会心疼。
夜里朱昭明精神了许多,白天他自己觉得整个身体空荡荡的,连想动一动都办不到。现在手脚又都归位,似乎重新属于自己了。
苏小砚一直坐在他身边,朱昭明微微皱眉:“小砚,天怎么还是这样热。”
苏小砚让内侍去取了扇子,慢慢的给他扇,柔声道:“太医说你是虚热,不能用凉水擦洗身体,扇扇子也不能太快,你心里不要烦闷。太子,我爷爷快来了,无论你是生病还是中毒,他一定都有办法。”
朱昭明偶尔和他说一句话,苏小砚微笑着听,然后也说几句。两个人聊了大半夜。朱昭明渐渐昏沉睡去,苏小砚一直为他扇扇子,到了天亮的时候才放下。他略微转动一下手臂,仿佛被成千上万的针一起刺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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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弦曲是任天涯送给苏小砚的灵丹,一共有十颗。苏小砚每隔一天喂给朱昭明一颗。
起初朱昭明服下后便会好转,到后来却渐渐无效了,他开始每天昏沉。
苏小砚守着他,默默无语。之前许多天他害怕,日夜不能安宁的看着朱昭明。现在却不觉得那样恐惧了。
这天清晨苏小砚先去太子府取了些解愁花的种子,由寝宫的总管常良带路,带着白悠一起去看皇陵中属于朱昭明的位置。
一如沈慧蕴所说,皇陵原本就已在建筑,如今加紧赶工,不日即可完成。本朝历来制度从简,随葬之物并不多。
尽管如此地宫修著的仍十分严密,所用木料皆有药香。棺椁早已准备好,暂停放在地宫的入口。
棺椁是梓木所制,坚固宽阔。边上放着一个紫檀的略微小的棺材,苏小砚默默看着,转身离开了。
常良陪他看完,先行一步回去了。苏小砚让人取了铲子来,亲自在皇陵的园中挖土,将解愁花的种子埋了进去,然后坐在草地上,默默看着陵寝。
白悠颤声道:“小侯爷,我……我觉得皇上不愿意你陪他去。”
苏小砚低声道:“他愿意的,他最愿意我陪着他。我小时候他说,要我永远陪着他。有一次我和他生气,跑出去,冻得生病了。他守了我很久,现在我要守着他了。”
他伸手抚摸那埋着解愁花种子的土地:“太子一直那么辛苦,以后就不辛苦了。我要跟他一起去,一定有人会说三道四,所以我只能悄悄的来看,以后也悄悄的陪着他。”
白悠凄然道:“小侯爷,我……我不知道,我从小就没有亲人,云阳侯收留了我。是因为云阳侯听说皇上喜欢你,把我送进宫来争宠,希望皇上可以把南云山的矿藏给他开采。我害你一直不开心,我……”
苏小砚低声道:“你没害我不开心。我小时候不懂事,总和他闹。现在也不懂事,还是惹他难过。可是我从来都不相信他会真的喜欢别人。”
他在这里坐到傍晚,和白悠骑马返回皇宫。朱昭明还在昏沉之中,苏小砚躺在他身边,伸手去轻轻拥着他。
夜里朱昭明醒来,柔声道:“小砚。”
苏小砚立刻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朱昭明的眼神明亮,他握住苏小砚的手:“小砚,我刚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