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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副官到底为了什么“身上不舒服”,大家心里明镜似的。
“姓戴?”
宣怀风左想右想,觉得奇怪。
如果说姓林,那大概是奇骏了,昨日不欢而散,以奇骏的为人,登门来表示和好,是意料之中的事。
戴这个姓氏的朋友,宣怀风倒不常交往。
照理说,海关总署的人有公务,也多半求见白雪岚或孙副官,没道理点名找上他。
想了一会,猛地神色一动,想起舒燕阁上遇见的戴民。
立即连同想起戴民学校的那些事来。
怎么把他给忘了?
真不好,人家一定等急了,追上门来。
心中大愧。
宣怀风忙问,“那位戴先生,到底在哪里?”
管家纠正道,“不是先生,是位小姐。”
“什么?”宣怀风一愕。
呆站着想,反正也想不出个结果。
不如去看看。
他到房里匆匆换了一件外衣,走在路上,忽然又站住了脚,回头问管家,“昨晚总长还有再喝酒吗?”
管家摇头,说,“多亏宣副官去了一趟,后来总长就没喝酒了。听说医生给他检查,他也是很安静的,打了一针,吃了几颗药就睡去了。”
宣怀风听了,心里好受一点。
眼看小偏厅的门在前面,不再多说,直奔小偏厅去了。
进了小偏厅,里面果然坐着一位年轻小姐,剪着齐肩短发,头发乌黑顺顺的,没像常见的太太小姐们那样时髦地电卷了,反而很有一股青春干净气息。
穿着朴素,但一点儿也不寒伧,颇令人一见而赏心悦目。
她本来坐着喝听差送来的热茶,看见一个面目英俊,身量修长的年轻男子风度翩翩地进来,便把茶碗放在桌上,站起来,落落大方地微笑,“这位一定就是家兄常常提起的宣副官了。”
“您是……”
“哦,家兄戴民,是新生小学的副校长,和宣副官见过一面的。我叫戴芸。”女客人显然也是受过新式教育的,十分开放,一边说,一边伸出手。
宣怀风和她握了握手,暗觉诧异。
戴芸的手虽然干净好看,握起来却有些粗糙,仿佛长了茧子似的。
她和宣怀风握过手,又从小包里取了一张钢笔写好的名片。
宣怀风接过来看,便有些惊讶地瞅她一眼,“原来您就是新生小学的正校长。”
当日还很疑惑,白雪岚这种身份的人,普通学校负责人不是寻常就可以见的。新生小学找海关总长捐助,这样的筹划资金的大事,怎么正校长不出面,派了个副校长来。
现在当然明白过来。
戴芸这样的年轻女子,确实不宜到舒燕阁这样的地方去。
戴芸笑道,“惭愧,实在是这个位置没人肯做,推举了我这个闲人过去,权当尽一份心力罢了。”
两人在桌旁坐下。
听差又奉上新的热茶和咸甜两种点心来。
戴芸问,“宣副官,新生小学的一些状况,家兄已经大概和你说过了吧?”
宣怀风心里非常内疚,歉然道,“是我的错。那天在舒燕阁,戴先生和我说过一些的,我还答应了帮忙。没想到,一回来事情接二连三,让他空等了。太对你们不住。”
戴芸本来听哥哥回来说的那些,并不太确信。
现在当官的没几个是好人,随口敷衍,充场面装装好人,让别人空抱了一腔希望,自己却事后就忘得一干二净,这是常有的。
果然等了一阵,压根没有所谓的海关总署宣副官的答复。
戴芸看戴民几次打电话到白公馆,自己也试过打了几次,每次都被听差答复,说宣副官正忙,大有搪塞的嫌疑,更觉得哥哥又轻信了人。
只是学校实在经费短缺,钱这种东西,最是实在,需要的时候,非任何坚强精神可以替代,例如小学那个破旧的大厨房中那个油罐,空了就是空了,精神再高尚,也变不出一滴来,炒的菜一丁点油腥也没有,孩子们就只能吃得愁眉苦脸的。
迫不得已。
虽然对宣怀风的为人有了负面评价,但人家毕竟是可以拿得出钱的,又曾经亲口答应过帮忙,如今都说女学生要捐助,往往最易得手,戴芸一咬牙,索性硬着头皮登门拜访,想着就算要看那些有钱人脸色,受几分难堪,只要可以给学校弄点经费,也就罢了。
没想到白公馆此行,大出人意料。
一见这宣副官从门外进来,戴芸首先就惊诧了。
气质风度竟比哥哥说的还好,言辞又恳切,又礼貌,又负责,春风拂人。
不由暗暗嗟叹。
看来,那个新任的海关总长是得了宝了,有如此一个好的副官,何愁办不成大事?
戴芸一边想,一边悄悄打量宣怀风。
听他道歉,连忙道,“您这样说,我真要惭愧了。本来,空着手上门问别人要钱,是很难堪的事,就连我自己,也非常羞愧。如今像宣副官这样热心厚道的人,真是越来越少了,偏偏又因为您人好,所以总有我这样求帮助的人找上门。我知道,您是不会不帮我们的。”说着,仿佛嵌着一溜黑水银似的眸子,灵动地瞅了宣怀风一眼。
“帮助教育,让国家多几个有学识的人才,这是我们应当做的。”宣怀风问,“你们小学现在短缺多少?”
戴芸斟酌了一下,“六百块,可以吗?”
宣怀风诧道,“这么少,够什么用的?”
戴芸便笑了,“求捐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遇到人家说少的。这是三个月学校的开销,教员工资,一些不能少的教学工具,买一批价格不高的功课本和笔,省着点用,大概还能剩一点。如果剩一点,就往学校大厨房里添点大米和油盐。家兄有和宣副官说过吗?我们小学有一多半是孤儿,所以学校常常还要管饭。现在天不冷了,也不需要烧炭取暖,这就比冬天省了不少费用,做饭用的柴,有的是学生家长送来,有的是教职员自己砍的。我也会砍呢。你看我的样子,像不像个会拿柴刀的?”
把两手掌打开给宣怀风看。
果然,上面真有几个茧子。
笑声银铃一般,很是悦耳。
宣怀风肃然起敬,说,“戴小姐,和你比起来,我们这些男人都该无地自容了。”
热心替她筹谋着,“三个月,六百块,我看还是太不够了。孩子们都上小学,长身体的时候,这时候营养不足,以后补也补不回来,再说了,饿着肚子怎么听课?我看这样吧,算上年底冬天的取暖炭火钱,平摊开,每个月算四百,如果有多余的钱,正好买点课本读物,让小孩子们长点别的见识。”
一边说,一边随口算出来。
“现在是五月,从五月开始到年底,算做八个月,一共就是三千两百块。”
“三千两百块?”戴芸听得目瞪口呆,吸一口气,有点不安地道,“诚然是宣副官心肠好,如此帮忙。可是……这么大的数目,您真的做得了主吗?我是怕白总长那边有意见,倒让您受委屈。”
宣怀风笑着摆手,“没事,你信我好了。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这些钱,我答应是答应了,但是不能一次性付清,今天可以只先给三个月的吗?”
戴芸忙道,“已经很够用了。”
“那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取来给你。”
宣怀风把戴芸留在偏厅,自己就往账房上去。
姓张的账房正把算盘上下拨着,一笔一笔的对账,看见宣怀风忽然走进来,忙把眼睛从鼻梁上拿下来,站起来笑着说,“呦,宣副官,稀客啊。”
宣怀风不太熟地问,“上次听孙副官说,我每个月的薪金不用上海关总署领,直接在这里账房支取,可以吗?”
张账房点头说,“是的,是的,不但您,孙副官也是一样。其实一条账,从公馆领了,以后我们做出单据来,还是向海关总署财务那边要款子。怎么,您要领薪金?”
宣怀风自从走马上任,还没有领过薪金。
白雪岚曾经和他说过,当时也没太在意,不过印象里总该有个四五百的。
他点头说,“有点急用,想把薪金都领了,可以吗?”
张账房笑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您稍等,我帮您结算一下。”
走回去,在一个高高大大的榆木圆角柜里捣腾一下,抽出一个大方账本来,翻开用指甲掐着边一溜儿往下看,找到宣怀风的名字。
便用算盘噼噼啪啪打了一阵,得出数目,毛笔沾墨,一笔一画地记在本子上。
接着就掏钥匙,开银柜,点出一叠钞票来。
“宣副官,这是您这几个月的薪金。”
宣怀风一看那一叠钞票,下面至少三张印着紫边,上面还有几张百元钞,有些不信地发怔。
张账房见他不接,就问,“不够吗?要是不够,您只管开口,账房里的规矩,您这职位上的人是可以预支两个月薪金的。如果预支的数目超过两个月薪金,嗯,那我们账房就做不得准了,您要问问总长才行。”
宣怀风回过神来,说,“不是的,都够用了。”
接过钞票,清点一下,居然有三千四百块,还是不太敢轻信,轻皱着眉,“你没算错吧?我看这金额……不会多给了我吧?”
张账房失笑道,“瞧您说的!我们账房里的人,算错钱是要自己赔的,我可一分钱都不敢多给您。您的薪金是按海关总署里定好的职分给的,只是总长说,过年的花红给你补一份,三个月薪金,加上过年花红,还有每个月一些奖金,总共是三千四百块。您要是不信,我可以给您看账本。”转身捧了账本过来。
宣怀风忙说,“不用了。既然没算错,我就放心了,多谢你。”
拿着钞票出了账房。
快到偏厅时,看四周无人,站在雕花石透窗下把钞票抽了两张一百的出来,剩下三千两百放在一边口袋里。
到了偏厅,就把钱掏出来,认认真真地递给戴芸,温和地说,“戴校长,你数一下,这是到年底的费用。本来说,怕一时凑不及,所以想分期给的,没想到事情异常顺利。”
戴芸见他进去转了一圈,回来就递了钞票。
这真是从来没遇到过的顺利,何况款项又大。
略带羞涩地点算了钱,仔细装在随身的小包里,五指把软软的小包捏得紧紧的,又惊又喜地说,“宣副官,你实在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有了这些钱,我今年的烦恼都一扫而空了,这多亏了你。”
“无须说这些客气话了,只要能帮到新生小学就好。”
“另外,还要劳烦您,替我向白总长道谢。近期外面都说这位总长很能干,还很雷厉风行的打击烟土,我和家兄都打心眼里佩服这样的人。虽然未亲眼见过,但只看宣副官您的为人,我就可以想象出他一二分风采了。”
宣怀风微愕。
戴芸原来求助的对象是海关总长,也怪不得她想错了,以为出钱的是白雪岚。
不过现在澄清出来,说这是自己出的钱,反而大不好意思,很有施恩于人的意思。
其实,捐助这种事,只要需要的人可以得到帮助,谁出的钱并不重要。
这样一想,也就释怀了。
宣怀风没做任何解释,只微笑了一下,“以后再有难处,不要不好意思,只管到这里找我。我一定帮忙。”
戴芸感激地深深凝望了他一眼。
两人再聊了几句学校的闲话,因为戴芸也要给学生上课的,虽然不舍,也只好站起来告辞。
宣怀风亲自把她送到公馆门外。
戴芸临走前,又说,“宣副官,我有一个心愿。”
宣怀风问,“什么心愿?”
“您日后要是闲了,可以抽空到鄙校看看吗?”戴芸说,“您这样又有品格,又有才能的人,足以做学生们的榜样,我很盼望您可以见见他们。”
宣怀风欣然道,“好。以后有了空,我去打扰你们一番了。”
戴芸喜道,“随时欢迎。”
两人高高兴兴地道别。
宣怀风送走了戴芸,头一转,看见公馆门前停着一辆轿车,前面插着小小的政府旗,神气非常,车旁还有穿着警服的人看守着,不禁问身边一个听差,“谁来了?”
听差说,“那是白总理的车,刚刚到的。大概听说了总长晚上带着伤喝酒,过来探望总长的吧。”
宣怀风心想,白总理知道堂弟这么胡闹,不知道会不会骂白雪岚一顿。
若论整个首都,敢教训白雪岚的,恐怕就只有总理了。
这也不错。
白雪岚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