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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小的半封闭似的洞里,有细细的呼吸存在。
白雪岚站了一会,适应里面的黑暗,慢慢看见一个身影坐在角落里,背挨着墙,一只胳膊靠着一个膝盖般高的石墩,枕着头,见有人进来,一点也没动。
嘿,居然睡了。
一刹那,那心似恼似怨,似喜似嗔,仿佛原是绷直的利得能断喉的弦,在空气里那麼浅浅的均匀的呼吸间,就化成了匪夷所思的绕指柔。
白雪岚不自觉地屏了息,躡手躡脚走到那轮廓前,一点点把手挨过去。
心忖着,昨晚是把他累坏了,今天他又起得早,难怪睡过去。
指尖贴到软腻肌肤,却觉得有些烫。
白雪岚抽了一口气,轻轻摇他一摇,“快起来,要睡也不看看地方?”
宣怀风在他手底下略略动了动肩,嚶呜一声,也不知醒了没有。白雪岚急起来,把袖子往上一撩,打横抱起他。
洞口本来就不大,白雪岚身高肩宽,还抱着一个人,更不方便。唯恐宣怀风头脸撞到看不见的凸出的石角,白雪岚只能侧着走,缩肚收腹,自己使劲贴着石壁移了十来步。
出了洞口,后背后肩一阵火辣辣的疼。
走到九曲桥边,刚好,桥那边跨上来一个人,正是也在四处找宣怀风的管家。
管家一看,放下心似的,小跑着过来问,“找着了吗?真是大好事。”
但总长大白天抱着自家副官在花园里走动,毕竟又些碍眼,当下人的又不太好提,只用眼睛瞅了瞅,没吭声。
白雪岚说,“他在园子里看风景,大概是累了,坐在冰石头上睡着了。有点发烧,你快去打电话叫医生来。”
管家赶紧就去办了。
白雪岚把宣怀风径直抱回自己房里,放在床上,坐着守了一会,医生就来了,帮宣怀风略做检查,抹着薄汗笑道,“贵管家催得我十万火急来,还以為什麼大病。您放心,病人只是小发热,打一针就无妨了。毕竟人年轻,底子足。”
给宣怀风打了一针。
白雪岚对医生轻描淡写地说,“还有另一件小事,也劳你看看。”
把上衣褪了,让医生看肩背。
医生嘖道,“恕我多嘴说一句,您真真是太体恤部下了,擦伤得这麼厉害,怎麼却先人后己起来?虽然是皮外伤,如果感染了,也不是开玩笑的。”
重新把医药箱打开,拿酒精给破皮的地方消毒,再行上药,见白雪岚眉头都不皱一下,完全没事人似的,不禁崇拜赞叹,“总长,您真是硬气人。”
白雪岚觉得好笑,“这也叫硬气?擦伤罢了,比得上枪伤吗?那我也没吭过声呢。”
医生更是大大拜服。
医务事了,白雪岚叫人送了医生出去,又命听差端了茶点到房里,便信手从柜子里抽了一本《叁言》,坐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悠闲自在地一页页翻。
翻到八十来页,眼角忽地瞥见床上身影隐约动了动。
白雪岚只当没瞅见,仍旧品茶看书,就是坐定了寸步不离。
再翻了叁十多页,就看见宣怀风从床上坐起来了。
白雪岚把书放下,笑着说,“你什麼时候醒了?好点没有?”
宣怀风又黑又长的睫毛往下垂着,一个正眼也不看他,默默地下床弯腰穿鞋。
白雪岚问,“刚才起来,又急着去哪?”
宣怀风本不打算和他说话,但回心一想,觉得这样打冷战,反而更显得他们之间有些什麼似的,更是自讨其辱。
最好的方法,莫过于从此以后公事公办,当他副官时,只把他当上司看待,若日后有机会辞职,那是要头也不回的走掉的。
听见白雪岚问,就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地平静回答,“过晌午了,下属该去处理今天的公务。”
白雪岚差点在肚子里笑出来。
知他其实在吃白云飞的醋,倒颇有几分高兴。
偏偏这白雪岚狠可恶,脸上装作一点也不知情,也用一副公事公办的做派,大刺刺地说,“那个不急。正好,我这里有件要紧公务和你商量,坐下说话。”
宣怀风觉得他是骗人的,不肯坐,站着问,“什麼要紧公务?”
白雪岚抬着头看他,“最近城里流行起海洛因来了,这东西你听过吗?”
宣怀风在英国读书的时候,海洛因这种毒品是听说过的,他有一个外国同学,原也是正派青年,竟被这害得极惨,当即肃然道,“什麼?城里竟然有了这种害人的东西?海洛因比鸦片危害更大,这可不行,必须严查。”
一认真起来,戒备的心就疏了,就势坐下来,问,“是从哪得到的消息?城里的大烟馆有胆子卖这个?”
白雪岚说,“昨晚从白云飞那弄来的消息。”
宣怀风怔了一下。
白云飞和这人在房里不风花雪月,竟是谈公务去了,这是他想也不曾想过的。
听这“白云飞”叁个字,毕竟有些刺心,宣怀风脸上默了默,说,“难道白云飞有这方面的毛病?”
白雪岚说,“他这人,黄连木摆设似的,外头光鲜,其实里头有苦说不出。他家里败落后,带着个妹妹随着舅舅住,偏他舅舅、舅妈是一对大烟鬼,从前也是大户人家,大手大脚惯了,又一顿少不了烧烟,日子过得狠不成样子。白云飞每个月唱戏的包银,倒是一大半都让他们买烟土用了,剩下的几个子,又要供着他妹妹吃饭读书。所以他為着多点银钱,或求一件新行头,总要到别人家里走动。”
宣怀风还是第一次听白云飞家里的事,微微有些吃惊。
呆了一会,声音便不像刚才那样硬邦邦了,叹着说,“我倒从不知道。”
白雪岚笑道,“你一不看戏,二不捧角,知道这些干什麼?你道我怎麼和白云飞谈到了海洛因,就是因為他那不争气的舅舅,吃大烟还不管用,居然又栽在海洛因上了。这东西药性要命,那钱也是要命的,為着买它,连白云飞手上的金表都剥了送当铺里去了。我看着他实在可怜可叹,今早起来想了想,就叫孙副官再送两千块钱过去。原打算等见到你就和你说的,不料等半天也不见你来。不过,我想你是不至于反对的。”
这一来,连消带打,霎时把宣怀风心头那股酸火吹得干干净净。
宣怀风便知自己错疑了白雪岚,十二分的羞愧,暗幸自己并未把这事当成开战的借口,否则一时气愤冲口而出,那更尷尬了。微红着脸反问,“我為什麼反对?又不是我的钱,你爱送别人两千两万,尽管送去。”
白雪岚趁机站起来,绕到他背后,两手轻按在他肩上,说,“上次玉柳花来,你不是还劝诫我不要乱花钱吗?怎麼现在我尊重你的意见,你又说这种反话来气我?”
一边说,一边便低下头,往宣怀风一边脸上蹭。
宣怀风拿手挡着,那唇就落在手背上,热热痒痒的。
又不能缩手,如果缩手,白雪岚就要亲到脸上了,只好让白雪岚狼似的吻着自己的手背。
宣怀风忍耐了一会,决定把心里另一条刺挑出来,正容道,“像我们之间的那些事,你都和什麼人胡说吗?”
白雪岚顿时知道,他这一通火气,原来是在书房外偷听出来的。
若是听了外人嚼舌头,知道给白云飞钱的事也就算了,怎麼连他和孙副官几句闲话都入心了呢?
不由暗骂自己粗心。
宣怀风脸皮既薄,心眼又死,以后再不能犯这样言语上的错误。
白雪岚忙认错道,“这绝对是我的错。我向你发誓,以后我们之间的那些事,若是我乱漏一个字给外人,叫我天打雷劈,五马分尸。”
竖起两根指头。
宣怀风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回过头来,拍开他两根指头,绷着脸说,“你信洋人的教吗?不必虚晃这无用的一枪。你既答应了不再和别人提,我就以观后效吧。”
白雪岚见他这样轻轻放过,倒有些出人意料。
高兴之余,抱着宣怀风,在他脸上唇上硬是亲了几口,又要舌吻。
光天白日下,窗户又开着,宣怀风实在吃不消,气急败坏地一把将他推开了,说,“这是什麼时候,你干这种好事也不看看日头。”
白雪岚邪笑,“好罢。我忍到晚上,你可不能坏了我的好事。”
宣怀风哪里肯接他这句不怀好意的话,顾左右而言他,“我本来说了今天还要练枪的,只不知道上哪去要些子弹?”
白雪岚到底还是凑上来,啄木鸟似的亲了一口,哂道,“子弹不过小意思,你要多少,只管开口。但只一样,先陪我吃了饭再去。”
宣怀风一看墙上的掛钟,已偏了午饭时间,腹中也是饥饿。
于是叫厨房准备饭菜上来。
两人就坐在房里,和和睦睦吃了一顿午饭。
第五十章
饭后歇了一会,白雪岚就叫个听差去把宋壬喊来,并带些子弹给宣副官练枪。
片刻,宋壬就过来了,一进门,把两手满捧着的四盒垒起的子弹先放在桌上,啪地立正,昂头挺胸敬礼,吆着嗓子喊,“总长好!宣副官好!”
那大嗓门把宣怀风唬了一跳,刚喝入口的一口普洱茶差点都走到气管去。
白雪岚见他频频蹙眉抚喉,又因為有不熟悉的人在,怕失了仪态,强忍着咳嗽,连脸都挣红了,又好笑又心疼,忙伸过手来,一边帮他顺背,一边说,“没什麼大事,你别急。这个叫宋壬,是我从山东那头调过来的,昨天刚到。我现在叫他当这边的护兵头儿。山东人嗓门大,做事粗,你得忍耐一点。”
宣怀风好不容易息了喘,抬头去打量。
眼前这人,比普通人高大,骨架大,肩膀也宽,长枪掛在他背上,那叫大小正好合适。脸上五官有些丑陋,但两眼极有神,倒衬出一股子雄赳赳的英气来。
不由点头。
他知道白雪岚家在东边是狠有军事势力的,山东更是根基,若说从山东调过来,那多半是白雪岚那当总司令的伯伯手下使过的兵了,便问,“上过战场吧?”
白雪岚笑笑,“何止呢,连同他这次带过来的那些兄弟,都是死人堆里爬滚过来的。”
他轻描淡写的,宣怀风却留了心。
那些烟土毒品贩子被白雪岚挡了财路,恐怕正在公馆外面乌鸡眼似的盯着,恨不得把白雪岚拆皮煎骨。
白雪岚现在调这些人来,可见也是明白自己处境极其危险的。
唯独如此,这偏向虎山行的气魄却更可敬了。
再一对比,自己所纠结者,只不过几分私情,几分躲躲闪闪的不甘不快,实在渺小。
至于早前那点子无理取闹的任性,更显得可恶了。
宣怀风向来是待人宽,待己严的,回忆自己的恶行,对白雪岚忽然越发地无地自容起来。
心里乱乱想着,一边和那新来的护兵领队宋壬叮嘱了两句,不外乎好好保护总长,千万细心而已。
白雪岚忽然在一旁说,“既见过面,以后熟悉的机会多的是。宋壬,宣副官要练枪,你叫人准备几个新靶,别老用旧的。”
宋壬又啪地立正敬礼,刚要说话。
白雪岚摆摆手,“得了,这不是军队,你少来这套惊天动地的玩意。以后这些规矩能免则免,别一天到晚弄得我们也跟着紧张。”
宋壬点头,说了一声“明白”,这次没再敬礼,重新又把桌上的几盒子弹拿起来,精神抖擞地走了。
宋壬一走,白雪岚就挨过来,炯炯有神地扫视着,问,“怎麼和个刚见面的男人说几句话,就这个表情了呢?”
宣怀风一怔,“什麼这个那个的表情?”
白雪岚似笑非笑,问他,“你瞅着人家,都瞅到出神了,还问我?”
宣怀风说,“我和他说话,不瞅着他,难道瞅着你?大概刚才在想些事,懵了一下。”
白雪岚就追问,“想些事?想什麼事?”
宣怀风心里虽然对白雪岚狠有些愧疚,却实在不能这样当面说出来。
尤其白雪岚这样不放过的打破沙锅问到底,任谁也难开口。
宣怀风说,“我只是在想,既然有了这些新调过来的,公馆原先那些护兵,你是不是该调到别的部去。”
白雪岚说,“我在他们身上也花了不少钞票,都喂熟了,放出去可惜。尽管留着,又不是养不起。说到底,他们也并不狠糟,只是血见得少,缺了点杀气。如今换一批够杀气的来,事情就有意思多了。”眼睛淡淡笑着,簌忽耀出一点很光。
宣怀风看得心头一凛。
瞬间,那会把人刺痛的光芒又隐去了,仍是那微笑自若的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