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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个子保镖听见唤他的名字,飞快地推门走进来。
“郑先生。”我突然喊住他,略犹豫了一下,才说:“如果你真的想要答谢我,能不能把今年的广告案交给我们公司来做。”
郑凯文似乎没有料到我会这样说,眉角一动,嘴角扬起讥诮的笑意来。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没有关系。反正他已经将这看作是一场交易,我不如将筹码下得更大一些。
他向我走回来,我却不敢抬起头来看他。
“梁洛心小姐,”他微微弯下身子,轻声地向我说:“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一刹那,我如释重负。
我真怕他说出那种类似“你胃口真大”“你的付出还不值这个价码”之类的TVB对白,他应该明白,他必须明白,我和他没有私人的利益,一切都只是生意上的来往而已。他拒绝了,我意料到他会拒绝,反而因此松了一口气。
“我是个生意人,我对我的生意非常用心。”他向我笑了笑,头也不回地走出会议室。
我抬起头,才注意到办公室外面早就已经聚集了一堆的人,目光炯炯地盯着郑凯文离开的背影。忽然有个女孩子跑上来拉我的胳膊说:“洛心,他就是郑凯文吗?本人比杂志上还要帅。”
“他来找你干什么?”
有人注意到了桌子上的纸包。
我匆忙将那纸包往怀里一掖,打了个幌子飞快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脸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梁洛心,你进来一下。”经理的大吼把我从心慌意乱中拯救出来,很快我被叫进办公室去,看着她那张涂得像日本艺妓一样的脸。
“听说刚才郑凯文来找你?”
“嗯……是啊。”
“这么说,这次合作的事……”
她故意拖长了音,像是在等待我的回答,而我根本没有办法回答。
“对不起,他拒绝了。”如我所料,那张被粉刷了太多次的脸上并没有表面的变化,然而其下隐藏的波涛暗涌我也能完全想象到。
“梁洛心……”我很害怕被人叫全名,那是不吉利的象征。
“我对你很失望。”经理的口气真是很失望。
“你知不知道公司为了这个企划投入了多少资金?单单是你每个月的报销单,就已经要五位数了。你也知道现在公司不景气,像你们这样的老员工都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可是公司不能总养着一批开荒牛,当观音一样奉着吧。”
我一瞬间明白了她神情中的那一丝轻松,原来是这样。
我在被辞退前,突然明白了经理一心一意要辞退我的理由。不是因为我太不能干,而是因为我对她已经是一种威胁。原来在她生孩子的那几个月,我曾经好几次威胁到她的地位,而我自己并不知道。
也许她已经等了很久很辛苦,比我等江洋回来还要辛苦。
失去了工作的我,第一个得到的是言晓楠的安慰。
“其实也没有关系,你不是也说做得不开心吗。她不炒你,你也炒她了。好歹她炒你,你还有一个月的抚恤金。就当作是放自己一个大假,跟我一起去香港怎么样?去散散心啊,回来再慢慢找工作。你这种白骨精,还怕找不到好工作。”
言晓楠拍拍我的肩膀,好像是在安慰我,然而我觉得她更像是在展示自己宏伟的职业蓝图。
“去香港?为什么?”
“我新接了一个广告,要去香港拍一个礼拜的外景,你跟我去啊。吃喝全包,还可以有很多的sponsor,岂不是很爽。”她站在沙发上,扭动着身子,像一条妩媚的眼镜蛇。
“我没心情。”我抱着靠枕倒头睡在沙发上,仰面看着雪白的天花板。
我并不是因为失业而烦恼,更非对我的将来失去信心。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的心突然很乱很乱。像是一团纠缠不清的麻,理不出个头绪来。
“喂,洛心,把你的prada包包给我好不好?”言晓楠拉住我的手臂,想要把我从沙发上拖起来。
“不行,那个要还给人家的。”
“三万多块而已,有钱人不稀罕的,他既然有心送给你肯定不会要了。”
“那也不行,我再买给你好了。”
“你现在失业了,还以为自己大款啊。”
“总之不行。”
我埋头在一堆抱枕里,头晕晕的。
那几天言晓楠不用开工,我们两个就在家里把小狗窝打扫了一番。然后用卖旧报纸和旧杂志的十几块钱买了一堆冷饮,坐在沙发上边看搞笑剧边吃冰激凌。完全忘记了当时买那些精装杂志的时候是多么的肉痛。
几天以后,我接到一个电话,是郑凯文。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会再来找我,难道是突然破产想跟我要回那Prada的包包去变卖?我心里都在暗笑自己:不是人人都像我,在穷困潦倒倒霉透顶的时候却依然可以无耻的保持乐观。
我们约在傍晚,滨江大道见面。
这条黄浦江我看了二十几年,今天第一次觉得它真得像电视里看起来那么美。而这都是因为郑凯文。这个人如果撇开自虐,没人性,性格奇怪之类来说,还是可以算得上一表人才、风流倜傥,风采堪比TVB一线男星。
黄浦江的风吹着他挺括的阿玛尼,他像是一件光芒四射的艺术品,伫立在这个滨江大道的偏僻角落。
那个脸熟的阿昆走到他身边,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
郑凯文转过身来看着我,奇怪的是。他最近每次看着我,都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我不知道是我哪个感官系统出了问题,总之我觉得他心事很重,而且,很孤单。
“你来了。”他转身看着我,我只能向他走了过去。
“我正好来把这个还给你,上次你走得匆忙没有拿。”我把纸袋拿给他,并且想好了:如果他像电视剧里的少爷一样摆阔,说什么“送出去的东西不会拿回来”,那我就直接丢进黄浦江里去。
还好他没有,阿昆上来把我手里的纸袋接过去,然后退到三米之外。
“没想到你真的来了。”他低头点燃一根香烟。
说实话,我一直以为他手里的那个限量版的zippo是个摆设,直到它喷出湛蓝的火苗在风中瑟瑟发抖,我才知道那是一个货真价实的zippo。
“我既然答应你来,一定会来。”我用一只手按住头发,侧过脸去不让风把我吹成白发魔女。
他笑了一下,忽然认真地说:“我知道你丢了工作,一半的原因也是因为我,所以我想请你来我公司做事。一方面算是我补偿你,另一方面就当是你帮我的忙,我在香港的公司很需要有人帮忙。”
我有几秒钟的哭笑不得,然后冷笑道:“郑先生,全上海不是只有那一家广告公司,也不是只有一家公司有市场部。我相信要找一份能够糊口的工作并不很难,说实话,我真的很不习惯被人施舍。”
“我知道。”他笑了笑,香烟的火星在唇边一闪一闪。“所以我还说了第二个理由。”
“你的公司到底需要怎样的人才我不知道,可是我想我帮不了你。对不起,我得走了。”
“梁小姐,你也很希望有好的发展不是吗?”
“是。”我毫不否认没有了爱情的我,一直渴望在事业上功成名就。
“还有你的朋友,你也希望她能够获得好的发展不是吗?”
他很嚣张地冲我扬了扬眉毛,弯起嘴角。
我在这时候很快意识到郑凯文所说的这个朋友是谁。
“我给了你朋友机会,”他悠悠地说:“她现在可以去香港拍片拍广告,以后还会有更好的机会。这些本来是李南南的机会,可是她自己不要。我相信,你不会像她那么笨。梁小姐,你是聪明人,而且你有能力。”
这是威胁吗?我遇到黑社会了?
“如果我不答应呢?”买菜,也得让我讨价还价一下吧。
“既然你现在这家公司可以解雇你,那以后的公司也有这种可能。而且正像你所说的那样,上海真的不止一家广告公司,也不是只有一家公司有市场部。但是我不知道你的机会是多少……”
“我明白了。”我不甘心地说道:“郑先生,你真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
他悠悠地吐出一口烟圈,很快被风吹散。
“所以我说,梁小姐你是聪明人。”
可我觉得自己是最倒霉的人,无缘无故被要挟,这是为什么?他这样一个年轻英俊家财万贯的钻石王老五为什么偏偏要和我过不去?
年轻貌美?聪明能干?还是死皮赖脸?
“郑先生,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郑凯文看着我,于是我知道我可以继续问。
“我知道你这次来上海是为了你公司的事情,可是,为什么你的公司要找我帮忙?你认识我还不到半个月,我们打交道才不过两三次,你了解我吗?你不怕我把你的公司搞垮么?”我可是刚刚才让我的前公司失去了一笔3000万的生意啊!
“同样的,我也用这个问题来问你,你怎么回答呢?”风把他的刘海吹了起来,我发现他的额头饱满而精神,但眉头却总是若隐若现地锁着。他怎么和江洋一样,总喜欢这样微微皱着眉头,为什么……
“你认识我还不到半个月,打交道不过两三次,你不怕我把你卖了么?”
我的心忍不住微微一颤,他的声音语气像那个人一样的陌生而遥远。
“我……不怕。”我勉力笑了一下:“如果你要那样做,就不会救我了。”
“对不起。”他忽然低沉地说:“我害你失去了工作,让我补偿给你。跟我去香港,虽然我毁了一切,但是我可以让你重新开始,相信我。”
重新开始?
这钻石般崭新而闪光的字眼,可以属于我吗?
在我失去江洋的这一年零四个月里,无论我多么努力多么忙碌,我始终无法做到彻底忘记,所以那崭新而闪光的“重新开始”始终与我无缘。
我已经没有办法拒绝了。
“郑先生,我……答应你。”
我松开手,栗色的卷发瀑布般随风而起,满世界都是我的味道。
“梁小姐果然是聪明人。”郑凯文转过脸来,向我笑了笑,然后又看向黄浦江对岸的灯红酒绿,那眼神中一刹那的落寞令我的心一丝寒凉。
他是孤独的,和江洋一样的孤独。
我突然觉得这个人不应该是我所看到的样子,也许我所看到的不过是他那大千世界里的风尘一隅。
而真正的世界是怎么个样子,我并不知道。
第 4 章
和郑凯文在一起的日子过的很快。
因为他每天都很忙很忙和那么难过……忙得让我喘不过气来。常常是早晨还在香港开会,中午就要飞去国外参加某展览会,而晚上又要回到国内某城陪某高官吃饭赏夜景,或者参加各种酒会,只吃少得可怜的东西。难得有空闲的时候他不是在挑选古玩就是在鉴赏字画,或者去拍卖行买这个那个。他的钱也许真的越变越多,但是他的时间实在少得可怜。
和他在一起我马不停蹄,从未觉得自己如此高效,恨不能三头六臂,可是仍赶不上他的节奏。那些曾经在电视里看起来令人很羡慕的场景真的让我碰到,只是令我觉得头晕目眩。如果这就是天上掉馅饼的话,那我一定是被砸晕了。
他打电话找我,无非就是吃喝陪坐,送文件做报表或者加班。虽然吃喝不少,但我却一点没胖,反而觉得它一直不断在下降,终于跌到一个我不能忍受的程度以至于不得不采取增肥的行动。晚晚吃夜宵,往往我吃到凌晨一点,郑凯文就看报告看到凌晨一点,所以他增长的是智慧,而我增长的是体重。
有一次,他忽然在吃饭的时候问我:“是不是觉得和我在一起很闷?”我急忙笑着摇头,他却点破我:“这是假话,我自己都觉得我自己很闷。”当时我差点被一口意大利面噎死,他却愉快地大笑起来,然后就望着窗外的海景出神。
和郑凯文在一起的时候,我常常能看到他一个人发呆。不管是在办公室还是在旅途中。不知是为什么,每次他的突然沉默都让我想到那时候在滨江大道上看到的他的背影,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跟他在一起工作非但作息不规律,还要做好时刻应战的准备。
有次晚上我正睡到秘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我埋头在被子里不肯起来,打开电话迷迷糊糊地“喂”了一声。结果那头没声音我正想挂电话,突然那声音说:“洛心,你现在有时间么?”我一听见那个声音就像针扎了一样,打了鸡血一样的跳起来大喊一声:“郑先生。”谁知道郑凯文却在电话那头沉默了,我楞了好久,才说:“郑先生,是你么?”他才说:“我在大屿山,你能过来一下吗?”唉,好歹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