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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航看着江南忧心忡忡的样子无语至极,直接钻进后座躺了下去。金毛四忒缺德,副驾驶不坐跟着钻后边儿,一屁股坐在顾航肚子上,脑袋支在前头枕上就准备观风景呢,把顾航气的。江南倒是乐不可支,把金毛提溜过去的时候笑的眼睛都没了。
顾航不喜欢医院,那种到处弥漫的消毒水味儿总能勾起他不好的回忆。江南知道他的毛病,倒是没逼着输水,只是又把身体零件儿检查了一遍,打了个屁股针让顾航等着,他跟着小护士去取药。大老远还能听见他打听,“刚过来的那个小帅哥呢?”
“上午小杰(心脏衰竭的男孩)呼吸暂停,刚跟着抢救完,回去休息了吧,晚上还要手术呢。”
顾航站在走廊尽头,靠在窗户边垂着眼睛看楼下的车子,车窗户摇下来,金毛四趴在窗户口吐着舌头戒备地看着行人。有个军装高挑个儿的大夫从一旁经过,脚步顿了顿,走过去摸摸金毛四的头。金毛四反常没吠,竟然还貌似亲昵的舔了舔医生的手。顾航怔怔的看着那个站在车前人,也不知道想起什么,脸色一变转身就往下冲。一路磕磕绊绊的冲下来,车边哪儿还有那个人的身影?
金毛四看见顾航热切的伸着脑袋呜呜讨赏,表示自己看车很牢靠。顾航走到方才那个人的位置摸摸金毛的头,胸口有些发闷。
“认错人了?”顾航揉着金毛四的脑袋自言自语,“他要是回来不找我,你说我怎么办?”
“呜~汪!”
“无望?他妈的乌鸦嘴!”
江南提着药袋子下来的时候顾航正坐在车里发愣,见他过来眼皮都没抬一下,情绪很是低落。
“你们这,新来的那个医生多高?”
“应该不到一米八吧,就是人瘦,显得特高。你见着了?”
“姓什么?”
“姓于。不是吧,一眼你就看上了?”江南一面倒车一面说:“凭我超灵敏的直觉,他不是个同也是尚未确定性向的,最起码也不是个坚定的异性恋,培养前途非常大,要不你出手试试?”
顾航失望地闭上眼,倒回后座放空嚯嚯疼的脑袋。
江南见他这样,大概也明白肯定是心情不佳,找个首舒缓的歌放着,一路安全的把人送回家。
叶川走回宾馆的时候还想着那只金毛,他一直想养一只,只是跟着导师总是出差,白天偶尔有大手术,上了手术台就能两天不着家,根本没时间照顾。方才那只狗温和的很,看见他就两只爪子交替拍了拍车窗,他还以为是车主人在车里出了事,金毛趴在窗户上寻帮助呢。过去看了才发现小家伙一个人在看车呢,等他过去还舔了舔他的手心,痒痒热热的,这让他弄一条狗养着的念头更迫切了。
刚冲了澡出来准备补觉陈晓娴就来了电话。
当年顾伟国在医院和叶川长谈一次,好的坏的说尽了叶川也没有松口说放弃。顾伟国大骂他和顾航不知廉耻,揪着耿志辉要他给了保证。耿志辉一掌拍裂了病床边的小桌子,也拍断了叶川所有的念想。耿志辉直接把呆呆愣愣的叶川接走,腿伤好了一半就从南昌又扔到了西安那所军医大学,耿志辉当年的话他一直记得,他点着自己脸说:“树要皮人要脸,你要是有脸再送上去让人指着鼻子骂贱就尽管去,到时候也让于桂香看看她生的好儿子多有脸面。”
顾伟国的话他也记得,他说:“你要是没有和航那些脏事儿,我能把你当亲儿子待。你们要是在一起,他就是活过来我也能再把人打死,就全当没生过那么个不要脸的儿子!你要是走了咱就当什么都没有,你要是赖着不走……你以为你缠着他能到什么时候?航是要为我们顾家传宗接代,到时候你连个遭人骂的小三儿都不是。”
那三个多月他一句话都没说过,安静地任由耿志辉安排。腿上险些被凿了个洞穿的伤口终于长的差不多的时候,陈晓娴坐在床边拉着他的手说:“你爸和那个什么航子的爸,都是为了各自孩子好。和男人在一起,怎么都不是个事儿。别的不说,光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你得赶紧站起来,等你有能力去追求了,才有所谓的幸福。那东西飘渺的云彩似的,其实都是靠自己一点一点拼来的。瞧你现在瘦的,你妈要是知道不得心疼啊,最近好好想想要上什么专业,你爸脾气大又好拿主意,你要不说,他都敢直接把你塞部队当兵去。”
学医,是他自己要求的,于是在大学开学一个月后,他瘸着一条腿到了西安,远离了所有人,还把耿志辉将他改成耿的姓换成了于,随母亲。可自从他本科毕业耿志辉就几次想拍板子把他的婚事定下来,要不是陈晓娴从中拦着,耿志辉真敢找几个大兵把他从西安绑回去直接塞个女人给他。
叶川掰着手指头数了七年,遗憾是有的,想念也是有的,却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淡。可即使再淡,叶川也没有再找一个开始另一段感情的想法。没有原因,只是根本不想,也没办法开始。他用四年的时间读完了五年的本科,然后直接跟着秦教授读研上手术,繁忙的生活让他不太了解何谓孤独,也不太了解何谓思念。叶川把顾航压到了心底,还故意在上面撒了些枯枝败叶来掩盖。他过的很好很充实,如果忽视看见熟悉场景时眼里快速略过的痛苦的话。
“小川,还在学校给老秦干苦力呢?”
“没有,出了趟差。”
“今年也都毕业了,中秋来家里过吧,再说说工作的事情。”
“离中秋还有一个多月呢。”
“那也快了,你弟昨天吃月饼了都。我给你买了秋季衣服,给你寄过去不?还是你回来?回来工作比较好,离家近,回来工作就能定了。”
“谢谢姨,我衣服够穿。”
“呵呵,那我给你寄过去。”
叶川和陈晓娴的对话大多停留在吃穿用玩上,他身上的衣服,几乎从里到外都是陈晓娴一手置办的。叶川对衣服没讲究,陈晓娴却是个懂吃懂穿的人,给买的衣服档次很高,不过叶川倒是不常穿,不管在学校还是医院,常穿的不过是那两套军装。陈晓娴的意思他懂,每次绕来绕去不过是拐着弯提醒他回家工作,不要因为当年耿志辉不答应让他见顾航一面就将他拉走而记恨。陈晓娴对他倒是真的好,养伤中那三个月来自她的开导他不是不记得。若是当年不是陈晓娴每天关心他的变化,一看出不对就想尽各种方法陪着他聊天,也许他也不能从抑郁症边缘挣扎出来开始奋起。只是回到耿志辉身边工作太不可能,即使她希望,叶川也不觉得自己能满足这个大度的女人。
陈晓娴见没有得到叶川肯定答复,大肆渲染了一下南昌的美食和环境,还有部队小区给他预留的复式小楼,总之能吸引人的手段都用上了。叶川被她夸张的语气逗的弯了嘴角,最后只说考虑考虑,让代问耿志辉好便挂了电话。
☆、03。重逢
叶川来新林市谁也没告诉,纯粹属于意外的事情就当意外来过。他当年被顾伟国用顾航的命逼着答应过;再也不踏进恒县不主动找他;只是他没想到;在这里碰到的第一个熟人竟然是刘冬梅。
小杰的手术在晚上八点;定这个点主要是不能再拖了。叶川吃过晚饭到医院准备;下楼的时候却不知道怎么把脚给崴了一下;估计是扭了筋;不动的时候也不觉着;走路脚踝活动的时候就抽抽的疼;刘冬梅看见叶川就是在他跛着脚走过来的时候。她也忘了问叶川怎么出现在这里;一眼认出来就走过去把人拉住了,张了张嘴话没说出口,眼圈儿倒是红了。
叶川惊了一下,还以为家里有谁生了重病,比她还着急的问:“怎么了?谁病了?”
“你叔,胃疼。”刘冬梅整理一下情绪,看看叶川的腿还是觉得心里疼的慌,拉着叶川的手就问:“是不是那时候耽搁了?要不是你叔那时候把你扔恒县那个小医院,也不至于……治不好了?”
叶川有些茫然,“顾叔胃病很严重?”
“喝酒喝的,等什么时候躺医院了他就不喝了。”
顾伟国摁着胃从屋里出来,看见叶川愣了愣,因为本来那脸就是拉着的,倒是没看出来有什么表情变化,只不过不欢迎倒是真的。也许是因为疼痛导致顾伟国走路弯了腰,时隔这么多年,叶川再见到当年声色俱厉挺拔英武的顾伟国,忽然觉得他老了不少。
顾伟国重重哼了一声,刘冬梅忽然就想起叶川和自己儿子的关系,触电似的松了手,尴尬的过去扶顾伟国,看了眼叶川身上的衣服才想起来问:“你怎么在这儿?分配过来的?”
“出差,过两天就走了。”叶川这话也算解释给顾伟国听,只是说出来,方觉得心里是疼的。看到熟悉的人,心里那道口子忽而就像是被人撕裂了一般开始嚯嚯的疼。原来不是他掩埋的好,只是没遇上能把那些枯枝败叶扫开将往事呈现出来的人。当年顾伟国的怒骂耿志辉的巴掌顾航嘴里吐出的血突然就交织在一起,混沌而血腥。叶川想逃,攥着拳头忍了几忍才重新找回声音,稳着音调问:“胃疼的厉害吗?医生怎么说?”
顾伟国本来就是正恼着的,他过来医院就是想让缓解一下,结果医生开了药还让输水。一瓶液体下来得一个多小时,他不愿输医生就让走人,心里正是极不服帖的时候,听叶川问了又是重重一声哼,带动了胃部,疼的额头都见了汗。
叶川白着脸去扶顾伟国,顾伟国要挣,刘冬梅忽然抽了他一下,骂道:“小川儿也是个医生,怎么就不能给看看了?”
顾伟国不情不愿的被叶川扶到病房躺下,叶川给按摩的时候脸色还不好看的很。叶川一面手法轻柔的给揉胃部找穴位,一面嘱咐刘冬梅平日里注意保养,最好不要吃凉,不要吃硬,少喝酒吃刺激性食物。叶川最后把手搓热了给顾伟国捂了会儿,等小护士急匆匆的跑进来对已经好了很多的顾伟国说:“先喝几口热水,歇一歇再回去吧。”
叶川走出去的时候脚腕还在疼,小护士看见的时候惊呼一声,嗓门不小的说:“于医生,晚上手术得十几个小时,脚这样行吗?”
叶川摇摇头,顾伟国听不清他说什么,眼神跟着叶川跛着的脚就没离开过。刘冬梅直叹气,小声嘟囔,“怎么又成鱼医生了?唉,要是航知道小川腿瘸了,不得恨死你啊。”
顾伟国一把扫到床头桌子上的瓷杯就给摔了。他说不好自己的心情,当初是愤怒恼恨,过了这么多年那个“好”儿子也没能回去,让他愤怒之余还有些不知所措。刘冬梅被瓷杯擦过地面的“嗤啦”声刺激的抖了一下,不甚乐意地说:“我不也没说啥吗?你要是不乐意听就不听呗。”
刘冬梅之前给顾航去过电话,即使是生着病,顾航还是带着金毛四开车绕了半个市回了趟家。顾伟国胃疼的那股劲儿过去了,坐在沙发里看报纸就是不准备和他说话。顾航好话坏话早就说尽了,只等着他某天能来个顿悟呢,见他绷着脸也就什么都没说,坐下了喝刘冬梅炖的银耳汤。刘冬梅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憋了半天没憋住,挪到顾航身边扛了他一下,低声说:“诶,你见着那谁没?”
“谁?”顾航疑惑,那边顾伟国脸色却阴了。刘冬梅倒不是真想违着顾伟国的意思让俩孩子在一起搞什么通风报信啥的,她也不乐意的很,就是看见叶川那条瘸腿心里给疼的,跟压了座山在心上似的难受。心想自己的孩子是孩子,人家的孩子怎么就不是了?虽然当年顾伟国说起来那场车祸就恨得什么似的,刘冬梅也没真正恼上叶川,主要是那孩子在她心里太乖了。
刘冬梅没那胆量在顾伟国气头上直话直说,主要是她也无法预料自己一个决定给家里带来的后果,想了下嘟囔道:“你们爷俩儿倒是默契的很,怎么说病都病了?你去哪儿看的病?”
“部队医院。”
“哟,东边没有医院呐,怎么跑到西南角来了?那你肯定见着那个谁了。”
“咳!”顾伟国重重的咳嗽。
顾航再喝一口汤,斜一眼顾伟国回了一声,“哼!”
对话陷入沉默,刘冬梅织着手里的毛衣又低了头。等一圈儿织完从老花镜下面瞄一眼顾伟国,又用胳膊肘捣捣顾航,低声说:“你爸不是胃疼吗,去部队医院,遇见一熟人,有七年没见了吧,又长高一点儿。你猜是谁?还给你爸揉了肚子呢。”
顾航挑挑眉没吱声,刘冬梅瞄瞄顾伟国,又接了一句:“左腿不怎么好使了,不知道是不是那年……做下病根了。”
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