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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尧推推鼻子上的眼镜,笑了笑。
「当然有关联,聂先生想必已看了有关李显廷的文史,被冤致死,无法轮回,才来找人索命,我听了邱小姐说的半截怪物时,就联想到古代的腰斩之刑,我对历史一向很感兴趣,尤其是明史,你看,我这里摆了不少古董呢,我把钱都花在这上面了。」
「仅凭腰斩就断定是明史?」
「当然不,我给你看一样东西,我对明史的兴趣就是因这件东西而起。」
朱尧出去,回来时手里握了柄颜色深黝的弯刀,看到那刀柄处虬龙狰狞,聂行风心一跳,想起梦中砍向自己的刀锋。
见聂行风的咖啡杯空了,朱尧放下刀,先替他斟上咖啡,然后将刀横置于桌上。
「这是三年前我在一次古董拍卖会上买回来的,自从买来以后,我就一直被些很古怪的梦缠绕,开始是零零碎碎的片段,后来越来越清晰,查证过后我确定在梦中看到的那些人的服装属于明代。」
聂行风拿起刀,缓缓抽出,刀鞘阴森,触手冰冷,靠近刀柄的地方刻了小小的「李」字,刀刃晦暗,似抹了层漆墨,有些地方呈暗褐色。
这柄刀该杀过很多人,那是敌手留下的血迹,或许……上面还有自己的。
「是李显廷的刀吧?」
「应该是,刀柄处刻有龙形,普通人绝不敢用,证明是武宗所赐,能得到武宗赏赐的李姓将军屈指可数,都指挥使司是其中最有可能的一个。」
朱尧在一旁轻声解释,眼中却射出阴狠的光芒,手举起,掌里握着的纸镇猛地向聂行风颈处挥下。
「当!」
纸镇砍在硬物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聂行风回过头,将架住纸镇的刀鞘向旁一挥,轻松化解了朱尧的攻势,淡淡道:「这刀锋虽然不很明亮,但照出你的动作还绰绰有余。你故意把我引到这里来,又想动手杀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被看穿,朱尧本来带着微笑的脸庞阴冷下来,问:「你没喝咖啡?」
「你话中马脚太多,让我不得不怀疑你的用心,所以把咖啡倒给那盆绿色植物了。」聂行风扫了一眼旁边那盆绿竹。
「我的马脚太多?在哪里?」
「中午我们见面时你还避我如蛇蝎,傍晚我来拜访,你却殷勤的跑出去迎接,态度反差太大。我想当时你是看到除我之外还有其他人,所以才特意跑出去确认对不对?你这里的确摆了不少古董,可没一件是明朝的,我有个对古董很在行的祖父,要判断朝代对我来说不难,这与你的话相矛盾吧?一个对明代极感兴趣的人怎么可能连一件明朝古董都不摆置?」
「这只是巧合!」
「那么,就说不巧合的,你从哪里听说余茜是被半身怪物所杀?事实上,邱理嫣只听到李显廷的名字,至于凶手的模样她并不知道,我找你之前曾跟她通过电话,这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朱尧沉静半晌,突然大笑起来。
「聂行风,你比前世聪明了许多,不过结果还是一样,这一世,你同样要死在我手上!」
他扔掉纸镇,从口袋里掏出手枪,聂行风忙闪身躲避,旁边的宋瓷雕瓶被打得粉碎。
对方手中有枪,聂行风不敢硬拼,躲避着跑出客厅,来到隔壁房间,却见霍离抱着游戏遥控器,身子软软歪在一边。
那杯柳橙汁果然也被下了药。
他上前抱住霍离,突然眼前一眩,站立不稳,摔倒在地,朱尧狞笑着踱进来,枪口抵在了他头侧。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没想到我为了保险起见,在房间里放了很重的迷药吧?」
聂行风摇摇头,头晕的厉害,四肢也使不上力。
冰冷枪口抵在头上,居然并没感到害怕,他抬头看朱尧,「给我一个杀我的理由。」
「其实我刚才并没说谎,在三年前买下这刀后,我就一直被噩梦纠缠,最开始我还以为是凶兆,后来才知道是老天帮我,让我提前知道前生的事,好早做防范。你是李显廷可以滞留人间的唯一牵引,你死了,他自然也就消失,当年的事都因你而起,现在也应该由你做了断。」
「前世你到底是谁?我又是谁?」
「快死的人,知道那么多也没什么意义,不是吗?」
朱尧收起手枪,将钢刀举了起来。
冰冷刀锋在灯下耀出烁人光芒,聂行风神智一恍,眼前仿佛浮现出梦中的那幕。
「放过这孩子,所有事情都与他无关。」
「抱歉,我不能放过他,别怪我,是你带他来寻死路的。」
钢刀挥下,聂行风只觉脑后一阵剧痛,便失去了知觉。
神智在晃晃悠悠地飘,聂行风勉强睁开困涩的眼皮,发现自己坐在副驾驶座上,安全带绳索般紧缚住他,因药力的关系,他连稍微移动都觉得吃力。
颈部有些黏稠,领口处被血浸湿,朱尧刚才用刀背敲晕他,下手很重,伤口处不断有血流下。
车外暴雨倾盆,暗如深夜,偶有闪电划过,骤亮之下,响雷滚滚奔来,发出震耳怒吼。
车慢慢开动着,雨点击打着窗玻璃,带着令人心寒的凌厉。
「小离呢?」神智稍稍清醒,聂行风立刻问。
「在后座睡着呢,放心,我会让他陪着你,不让你旅途寂寞。」
「混蛋……」
惊涛拍岸声和雷电交杂在一起,将聂行风的喃喃咒骂掩盖下去。
他已明白了朱尧的意图,这也是他特意邀自己来别墅会面的目的——沉海,还真是个好办法,连处理尸首的麻烦都省了,自己太大意了,还连累了小离。
车在一阵颠簸后停下来,朱尧侧头看他,镜片在雷电下泛出诡异亮光,连微笑都显得狰狞。
「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到前方悬崖还有很长一段路,慢慢走好。」
他将钢刀扔在了聂行风身旁,「这是李显廷的东西,我已经不需要了。」
朱尧下了车,向聂行风做了个再见的手势,然后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刹车失去阻力,开始缓缓向前移动,这里离海岸尚有一段路,但最终还是会滑进海里。
大海将永远把他们吞没,暴雨也会将罪行湮灭的干干净净,别说警察,就算是神仙,也未必能找到他们的踪迹。
「小离、小离!」
从后座传来呓语般的回声,霍离还在沉睡。
聂行风只好放弃叫醒他的打算,努力将手移到安全带扣上,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安全带解开。
身子暂时脱困,得以将手慢慢移到手煞车上,只要将手煞车拉起来,就可以阻止车子继续往前滑。
聂行风向后倒,利用惯性将冲力贯在手上。
偏偏,手煞车纹丝不动,他却因用力过猛而撞到头,一阵剧痛袭来,意识瞬间湮灭。
眼前骤亮,聂行风忍不住伸手遮了下眼睛,一刹那,他以为是闪电的光亮,但随即便发现是室内灯光。
此刻,他正立在宽敞明亮的大厅里,刚才他跟朱尧聊天的大厅。
身边不再有暴雨惊涛,隔音良好的建筑物将一切尘嚣都遮在了屋外。
聂行风吃惊之余,立刻明白自己是移到了另一个空间。
楼上传来惊惧的嘶叫声,紧跟着枪声传来,有人连滚带爬的冲到了楼下。
朱尧方才那份优雅消失得无影无踪,眼镜斜挂在脸上,嘴角溢着血丝,下楼后不断看向四壁,吼道:「出来,你这个怪物,活着我都不怕,死了还敢来装神弄鬼,滚出来!」
拿枪的手不断发着颤,泄露了他的恐惧,听到身后有响声,他回手就是几枪,将一套古茶具打得粉碎。
聂行风怜悯的看着他,他现在草木皆兵,却没发现恐惧的对象现在就攀附在他肩上。
看来他最终还是没有躲过,李显廷找上了他。
朱尧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向自己肩头方向开了一枪,原来他在玻璃碎片的反射中看到了李显廷的身影。
血点一滴滴落下,浸血的铁链突然锁向朱尧颈处,向上一拎,朱尧身子便飞上空中,几个回旋后,重重撞向一旁的书架,他跌到地板上大咳起来,枪也脱手而出。
李显廷雪白的手骨卡在朱尧颈上,闪电过处,朱尧突然看清压在自己身上的血色人体,吓得挣扎摸到落在一旁的手枪,举枪便射。
子弹穿过李显廷的身躯射在了后面的墙上,几声枪响过后,卡嚓声从枪身传来,弹尽粮绝。
「你、你究竟想怎样……」脖子被卡紧,朱尧惊恐问道。
李显廷张嘴大笑,看到他口中半截舌头,聂行风突然感到眼中一热,似有泪滴落下。
「死!你们全都该死!瑶王爷,你想不到将我魂魄从冥界招来的人,就是当年奉你之命封印我的道士吧?这是天意,来让我们了结当年的恩怨!」
舌头短去一截,他的话说得含含糊糊,看到他血肉模糊的半截腰身,又想起当年对他施加的酷刑,朱尧只吓得魂飞魄散,突觉胸口一痛,冰冷尖锐的手骨抵在他心脏部位,似乎随时都有刺穿的可能。
「喵……」
突然传来的猫叫让李显廷动作一滞,朱尧趁机推开他,奋力向前跑去。
他的脚踝随即被铁链缠住,扑地倒下,又连滚带爬的躲闪,聂行风站在他前方,看到他嘴角浮上的古怪笑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待李显廷扑来时,朱尧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张道符甩了过去,李显廷躲闪不及,痛叫一声,被打中的地方腾起一道白烟,血影随即淡了许多。
朱尧狞笑着站起来,擦去嘴角的血迹,将另一张道符拿出对向李显廷的魂魄。
道符凌空展开,金字光芒四射,将李显廷罩在当中,他发出痛苦嘶声,灵体在空中剧烈颤抖起来。
朱尧嘿嘿冷笑:「我早有准备,你没想到吧?我都把聂行风送去阴间陪你了,你却还不死心,跑来纠缠,那魂飞魄散也就怪不得我了。」
「卑鄙……」
李显廷喘息着,字咬的痛苦万分。
聂行风这才明白刚才朱尧那些举动都是在做戏,目的就是为了让李显廷放下戒备,好一举得手。
李显廷的灵体落在地上,随着金符的逼近,他半截躯体在血泊中痛苦呻吟,聂行风看在眼里,突然感到一阵揪心的难受,泪水止不住的落下来。
朱尧走到李显廷面前,将那道符纸贴向他灵台,眼露微笑:「再见,李将军。」
「住手!」
聂行风冲上前,探手去抓那道灵符。
不可以让任何人伤害到将军,不管他现在是厉鬼或是恶灵。
探出的手居然没有落空,而是将灵符牢牢握在了手里。
灵符半途消失,突然看到聂行风出现在面前,朱尧脸露惊恐,眼睁睁看着他将灵符撕得粉碎。
「不要!」
那是他的救命符,是他……
朱尧没机会再去多想,在金光消失的一刹那,眼前黑暗笼来,有个冰冷无比的硬物狠狠刺进他的胸膛……
聂行风却被股强大力量甩了出去,消失时他只看到眼前一片血光,朱尧惨叫声中,肢体被活生生扯开。
四周陷入无边黑暗,只觉身体在空间浮游,恍惚间他突然想起霍离。
对,小离还在车里,他必须回去救人。
心念甫定,再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已回到了车中。
震耳欲聋的轰响声在耳边回旋,四周却是漆黑一片,身后传来霍离疑惑的叫声。
「好黑啊,我们现在在哪里?」
在哪里?
没有雷雨声,没有车驶动的感觉,反而有股力量在拉着他们不断下沉……
不好,原来在他离魂时,车已坠下了悬崖,他们现在是在海中。
「在海底,不过别怕,我会救你出去。」
药力似乎已经过去,聂行风拿过旁边的钢刀,向窗口奋力敲去。
玻璃硬如钢铁,纹丝不动。
「好棒啊,我们在海底耶,可是为什么四周这么黑,都看不到热带鱼?」
霍离意外的回应让聂行风差点儿吐血。
「聂大哥想出去吗?让我来。」
霍离毛遂自荐,嘴里念动咒语,手掌按在玻璃上,喝道:「开!」
车窗完好无损。
「咦?我的法术居然不灵,聂大哥别着急,我再试试。」
两个人一个在后面念咒,一个在前面用力拍窗,折腾了半天仍是徒劳无功。
聂行风的动作渐渐慢下来,车内氧气稀薄,剧烈动作下他只觉胸口闷涨,虚汗不断涌上。
身后传来霍离低低的饮泣声,「我喘不上气来,怎么回事?会死掉吗?」
「不会,再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