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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谓英雄?
整整十一日,紫陌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她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只是希望能早一天赶到那如身边。随行的咏氏姐妹已经累得摇摇欲坠,几乎是趴在马背上紧紧跟随紫陌的身影。
紫陌无时无刻不在担心那如,他有没有受伤?德钦的失利会不会给他造成巨大的打击?她恨不得长了一对翅膀,可以飞到那如身边、
一入夜,官道上清清冷冷,秋日里的薄雾像是一群不知疲倦的白色小鬼缠绕在紫陌一行人的身边,他们呜呜哭泣,引来了点点鬼火,空气中飘荡着恐惧与不安的气味。这时候紫陌总会解下水囊,润一润嗓子,清清喉咙,轻声唱起那首歌:
“心恋着我武艺精湛,一箭双雕,风流少年儿郎。
爱慕着我文采斐然,出口成章,翩翩红衣君子。
这相思,害得你憔悴堪比黄花。
谁怜你,有苦难言衷情枉断肠。
天涯海角成连里,
花开并蒂向阳红。
道一声郎啊郎,你愿跟着我天南海北去闯荡。
天当被来地当床,你你你,受尽千般苦,不负百年约。”
特别是一开始的那两句似乎颇受紫陌的喜爱,她总是反反复复地低声吟唱着。那如,如朝霞般璀璨耀眼的英雄少年儿郎,紫陌在心中暗暗了誓,这一次定要认认真真地向他表白,要把自己的心里话毫无保留地诉说给他听,无论他答应与否。人生可以有遗憾,但不能有后悔。
行至闽州的时候,一辆破旧不堪的马车冲出城门,疯狂地行驶在官道上。驭手是一名独眼中年男子,她唱着山歌,那声音已经到了声嘶力竭的程度,仿佛每吼一声都会渗出血滴来,但她却不以为意,依旧昂首挺胸地唱着。
当马车驶到紫陌身边的时候,她闻到一股恶臭味道,一群黑压压的红嘴鸟儿停驻在独眼男子的车上。透过昏暗的缝隙,紫陌清楚地看到车上装载着一堆已经腐烂泛着脓水的死尸。那些死尸中有战死沙场断头断脚的年轻士兵,也有穿着破布长衫裹着头巾的黎民百姓,几个全身□的孩童堆在了最上面,紫陌注意到有一个孩子手里还死死攥着一个成人的手指头。
这一幕让紫陌震惊不已,她没想到战事竟到了如此惨烈程度。直面淋漓的死亡,让她内心更加焦虑急迫。那如啊那如,我可千万不要有事,紫陌默默地祈祷着。
独眼男子突然扬手抡了一个响鞭,狂笑着对紫陌说:“这位小妞生得真俊,不如上你的车,咱们到乱坟岗里风流快活去。”
紫陌下意识地放慢了速度,躲开那辆高速狂奔的疯狂运尸车。那个独眼男子扭过头,疯疯癫癫地冲紫陌眨着她仅剩的那只眼睛:“小妞啊小妞,不想死的话就赶紧按原路返回吧,再往前,是阎王爷在人间的鬼门关。”
紫陌皱了皱眉毛,强忍住想吐的欲望目不斜视继续赶路。鬼门关又怎么样,心爱的男子就在前线,即使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去闯一闯。
紫陌一路上见到了无数尸体,那些尸体全都堆在官道两侧,没人把它们运到乱坟岗。虽然是秋季,但尸体还是在太阳的照射下了出了腥臭味,拇指盖大小的苍蝇和跟猫差不多大的老鼠在尸体中滚来滚去。那些红嘴的畜生专门吃肠子肚子心肝肺,紫陌一抬眼就瞅见两只大鸟悬在半空中,扑扇着翅膀争夺一小段肠子。
第九日,紫陌赶到德钦,她清楚地记得几个月前来德钦,这里还是一派祥和,百姓安居乐业。可现在……一切的一切都被向可儿的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她们进了城,想要寻一位船家载她们渡河,可是找遍大街小巷却不见一个人影。这时紫陌听到一阵稚童的哭声,便顺着声音走到一户宅子门口。房门虚掩着,紫陌敲了敲却没有人回应,只好推开门走进去。
一进门,紫陌便瞅见那原本用来存水的大缸里泡着一具男尸,积水和人血混合在一起,一直淹没到她的胸口。她的胸口处被长枪戳了一个大洞,黑漆漆仿佛能吞噬一切。
男尸的头垂在残破的缸沿上,眼睛直愣愣地瞅着草垛的方向。紫陌快步走到草垛堆,拨开杂草,只看见一个十一二岁大的小男孩正惊恐地望着自己,她身上穿的粗布小褂子已经被血染成了紫红色,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小婴儿。走近一看,那小婴儿早已断了气。紫陌猜想应该是她们躲在草垛的时候,那小婴儿用身体帮她姐姐挡住了刀剑。
秋日明亮冷漠的阳光,穿透了血腥的空气,照在小男孩稚气十足的面颊上,两行晶莹的泪水仿佛结成了水晶,紫陌伸出手背擦干她脸上的泪水:“别怕。”
男孩突然仰起脸,冲紫陌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她小心翼翼地放下了婴儿,走到紫陌身边,伸出双手,血在她的手掌上凝固了,像是一幅美丽残忍的图画。她小声说道:“我看,你怎么擦都擦不掉。”说着她用力甩手,好像这么做就能把血迹甩掉似的。
“那天晚上,你抱着弟弟在院子里玩,娘亲在水缸旁边舀了一勺水喝,厨房里爹爹正炖着白菜豆腐,那香气引来隔壁家的小胖子蹲在门口直流口水。可是砰的一声,一股黑烟窜上了天空,大火从城门一直烧进了胡同。娘让你抱着弟弟躲在草垛后面,说无论了生什么事也不许出来。然后,然后冲进来一群坏人,她们把娘按进了水缸里,然后,然后……”小男孩蹲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她们还抓走了爹爹……”紫陌递给了咏泽一个眼色,咏泽温柔地搂住男孩的肩膀,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整个德钦都飘荡着血肉被烧焦了的糊味,在这些令人作呕的气味中,紫陌似乎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她走到一片废墟前面,看到一个铁桶倒在地上,流淌着棕黑色的液体。紫陌俯身用小手指沾了沾那粘稠的液体,嗅了嗅气味之后,拿出火石点燃了一根木棒,把它扔向那个铁桶,果不其然,铁桶周身顺势剧烈燃烧起来。
这把火,点亮了紫陌的心,她心底深处的那块拼图开始迅速地组合起来。
几年前她和轩辕依鸿负责治理鼠疫,查出两个龙王北人是鼠疫流行的源头。记得那两个人的皮肤和袍子都被染成黑色,连手指头缝里都是黑黑的。而传说龙王北恰恰出产石脂水,也就是石油,这也就能解释为何大火能瞬时吞灭整座城市。
那时她和轩辕依鸿一致认为,龙王北人带着旱獭皮进太宁贩卖,途中遇到了什么人,无意中把石脂水的开采地点透露给那个人。那人得知后生了邪念,便安排了一个局,给上官如玉下了套。但那人是谁,紫陌一直没有猜出来。
现在她脑海中却恍恍惚惚出现了一个名字,那两个人把旱獭皮卖给了上官如玉,而作为中介方便是商呈霄的母亲商蔚轩,是她把那皮毛制成大衣呈给上官如玉的。
也就是说,也许那两个人遇到歹人的地点是在常信坊,而那日……正是母亲向商家提亲的时候!难道说,石脂水开采位置母亲早已知道,并且把它告诉给了石攒国?这怎么可能呢,母亲绝不可能做出这种通敌卖国的事情!
母亲没有理由这么做!这里面某个环节自己肯定猜错了,不过可以确定,朝廷里有奸细……到底是谁呢,紫陌苦苦地思索着。
最终咏泽找到了船家,她们一行人坐上了前往襄城的小舟。因现在襄城形势岌岌可危,船家只能绕小道把紫陌她们送到离襄城较近的一处渡口。
泛舟江上,却没有几个月前的恣意与洒脱,紫陌满腹心事,她从船家那里打听到德钦水战惨败的原因。
当那如率兵赶到德钦的时候,德钦城四面都燃烧着熊熊烈火,人们的惨叫声、呻吟声,不绝于耳。那如命令一队人马去救火,而他带着主力部队抄小路赶到德钦江中游,他本想趁敌军半渡之际掘开堤防,在半路上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谁曾想敌军将领向可儿早有防备,每艘战船桅杆上都绑着一个德钦的百姓,若要决堤,就要牺牲掉那将近一百人的性命。
那如于心不忍,无奈之际他登船指挥水战。谁知天空不作美,一阵浓雾笼罩在德钦江面,不善水战的那如一方纷纷掉进了波涛汹涌的江水里。
湍急的水流吞噬着战士们的身体,看似柔软的水草卷着他们的双腿把他们拉进江底,士兵们乱纷纷地在漩涡里挣扎喘息。即便如此,那如却没有丝毫惧色,他手持一柄长剑,凶神恶煞般冲向敌船,他勇猛无畏地左砍右杀,被利剑砍到的敌方将士了出尖细的惨叫声,鲜血染红了德钦清澈的江水,尸体阻塞了湍急的水流。
那如的骁勇激起了其他将士的勇气,他们纷纷加入战局,兵器摩擦所了出声响惊天动地。敌军将士惊慌失措,许多战船失去了控制撞在一起。
就在这时,向可儿突然站到船头,她手里握着一把短剑,架在德钦太守禹白的脖子上:“那将军若不退兵,你便把船上这些德钦百姓全都杀了。”她说着一挥手,禹白的脖子霎时喷出了一股热血。她手一松,禹白就软绵绵得倒了下去。
那如怒不可遏,瞪圆了眼睛望着向可儿。向可儿侧头瞥了身旁的士兵一眼,那个士兵心领神会拽上来一个只有七八岁大小的男孩,那男孩双手被绳子束缚着,一双黑眼睛里流露出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存的渴望。向可儿的剑指着那个男孩的鼻尖:“退还是不退?”她笑着问那如。
那如攥紧了拳头,牙咬切齿地吼道:“退。”他没法对那个男孩的目光视而不见,他的职责就是保护轩辕国的百姓,决不能随随便便牺牲掉任何一个人。对于那如来说,若是为了胜利而放弃一小部分百姓,这种胜利来的并不光彩,甚至是卑鄙的。他高傲的心灵绝对不能允许这种事情了生。对于那如来说,成就大业意味着绝不舍弃任何一个百姓。
将军那如带着残余的部队退回到了襄城,而向可儿一方则在距离襄城不到五里的地方安营扎寨。
德钦一战,向可儿胜在诡计多端,充分利用了那如的心理。她很清楚那如绝不会为了取胜而牺牲掉轩辕国的百姓,所以在德钦屠城之时,她特别留下了一百人的小命,事情果然按照她的设想进行着。
向可儿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在静候她哥哥向本寄的到来,等到向本寄赶来的一刻,也就是攻击襄城的时候。
回到了襄城的那如却未感到气馁,他正和下属计划着午夜时分去偷袭敌军阵营,救出被俘的德钦百姓。
正在他们商量计策之时,一个令那如心跳加速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如。”紫陌侧着头凝视着那如,她的脸上带着真挚的笑容。
“小陌。”那如一边笑着一边微微摇摇头,眼下战事紧急她却突然前来,真是一个不顾死活的任性姑娘,但那如心里却泛起一阵甜蜜,他知道紫陌为何会出现在襄城。
感情到了最纯粹的时候,不需要任何语言,便也能洞察到对方的心意。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如一个箭步冲到紫陌面前,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紫陌也向前迈了一大步,两个人就那么紧紧地、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紫陌在那如的怀抱里了出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宛如细雨打在竹叶上了出的声响。
紫陌心里的委屈、痛苦、迷茫都随着这一抱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世界之大,这个英武伟岸的男子会为自己撑起一片天地,他值得依靠,值得信任,更值得自己把真心全部托付给他。他瘦了,黑了,脸色有些憔悴,可这些都挡不住他身上无与伦比的光芒,紫陌的手从那如的眉心一直抚摸到喉结,最后流连于那片薄唇上。
那如嘴角含笑,宠溺地望着心爱的男子。他和她的缘分,是上天注定了的,他再抗拒,再躲闪,也逃不掉这早已牢牢系紧的红线。
众人早就识相的从后门溜了出去,把时间留给这对依偎在一起的恋人。
那如自然地牵起紫陌的手,他们并肩而行来到院子里。迎着耀眼夺目的阳光,紫陌只觉得那如瘦高的黑影仿佛正消融于这金色的光芒之中。那如扶着紫陌跳过了几洼积水,他指了指石凳,紫陌刚想坐下,却被那如给拦了下来。他径直取来一把扫帚,细心地扫去了石凳上的灰尘。
紫陌静静地注视着那如,阳光分外光明,照得紫陌心头一阵暖意。院子里的花早已枯萎凋谢,空荡荡的树枝上停驻着一对喜鹊。它们轻快地啼鸣着,仿佛即使世界崩塌,也无法阻止它们的爱情。
那如搂住紫陌的肩膀,紫陌握住他的手,她越握越紧,以至于那如轻轻地呻吟了一声:“小陌,你知道我想念你,但我要再用力,你这只手可就废了。”
紫陌突然低下头,但手上的力道却未放松。那如心里涌起一股温情,他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紫陌的面颊,有些潮湿,她哭了……那如毫不犹豫地挑起紫陌的下巴,直视着她的眼睛:“小陌。”
“见到我,真好。”紫陌强忍住泪水,一声轻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