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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是惶恐地离座躬身:“万岁爷,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不过……您既然要说赏赐,那奴婢就想求一件事。”
他见我开口,随即就愉快地道:“你说吧,快说来让朕听听!”
我笑着低头:“万岁爷,上次奴婢到德州,曾为一群大麻风病患瞧过病,现在他们都被当地的官府隔离在了某个地方。这次回京来,奴婢又顺道过去看了看,这才发现他们生活甚是困苦。奴婢曾信誓旦旦要治好他们的病,可是后来也没有实现。现在见他们挨饿受冻,心里更是难过不安。所以……奴婢想请万岁爷帮帮忙,能否让德州的官员每年给他们分发种子,好在附近的田地耕种,随后就不会再有饥饿之事了。”
康熙先是怔了怔,接着就满脸欣喜地道:“好,这个朕准了,随后这就下旨让他们照办!还有呢,你还有没有别的心愿?”
我赶忙笑:“万岁爷,奴婢既然进宫了,这就想到太后娘娘那里请个安、问个好,希望您能成全。”
他听了笑:“说起这个,朕正要派人带你过去呢!皇太后最近牙疼难忍,今儿个朕去时,她说你曾帮忙治过。既然你来了,那就过去替她好好瞧瞧,别再让她受苦了。”
我低首笑应:“请万岁爷放心,太后娘娘那儿,奴婢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自我进去见康老爷子后,我那卷毛儿丈夫就不知到哪儿去了。所以现在去往太后娘娘的宁寿宫,就只有宫里的太监带路。
说起太后娘娘,我心里曾对她有些怨言。如果那时她能出手帮忙,说不定事情还会有转机。可想起她毕竟不是康熙的生母,说话做事也得时有顾虑,我这心气儿才稍稍平和起来……
其实,今儿过来见她,我心里是有些尴尬的。可她一看我进屋,就仍像以前那样亲热地说:“莲丫头啊,来,快过来,让哀家好好地看看你!”
我在嘉兴这三年,身体和脸基本上都长开了,不再是以前小姑娘的模样。她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接着便笑着道:“嗯,是成年了,看起来就是不一样了!”
我听了,忙低下头用帕掩口,一脸娇羞地叫她:“娘娘!”
她笑,接着就又慨叹着说:“看看,你们这些小娃长大成人,哀家却老了,现在连东西也咬不动了!”
听她提起牙齿,我忙笑说:“娘娘,沐莲今儿能过来给您请安,其实都是万岁爷安排的。”
我见她看过来,这便又低声笑道:“万岁爷说娘娘的牙齿最近老疼,所以就让沐莲带着方子过来了。”
她一听有处方,那欣喜的笑容立马就上了脸:“莲丫头,你那儿真有治牙疼、脱落的方子吗?”
我笑着点点头:“娘娘,有的。您若是愿意,沐莲这就为您仔细检查一下吧!”
人一上年纪,牙齿自然会疼,也会脱落。太后娘娘之前有过神经方面的病,现在又连带到齿部,难怪她会疼痛着向康老爷子诉苦。
“怎么样,莲丫头?”
我看她如此急切,心里不由也心疼起她来,当即就柔声安慰道:“娘娘,您不用担心,等沐莲下了处方笺,太医院的人就可以依此做成药丸,吃上半个月后,您的牙保准就会好了。”
一听自己的牙有得治,太后娘娘的老小孩儿性子就又来了,当即就拉着我的手笑说:“莲丫头,那你快写吧,哀家为了这个牙,已快有半月不曾安眠了。”
我连连笑说:“娘娘,您不要急,沐莲这就动笔……”
太后娘娘一高兴,跟前儿侍候的宫女和太监也都跟着满脸笑意,欢喜不尽,宁寿宫的气氛立马就好了很多……
我是宫外之人,办完事自然该早些离开。
谁想刚说了句辞行,就有一个宫女打开堂帘子进来笑道:“娘娘,五爷和七爷一起过来给您请安了……”
胤祺和七阿哥?我心里一抖,接着便是惶惶惑惑地一阵儿发麻。
他们似乎也没料到会在这儿遇到我,一看我缓着身子站起来,两人都面带讶异地互对着看了一眼。
这样猝不及防的见面,我的心犹如浪翻,即刻就慌乱地低下头去,不敢去看他们随后是什么表情。
“胤祺,胤祐,你们两个来了啊?”
太后娘娘一声柔语,打破了那瞬间的停滞。他们两个即刻都紧跟着笑语:“皇祖母,我们两个心里惦着您,所以这就来请安了!”
她笑:“好好,都快起来吧。沐莲,你和他们以前就很熟络,这就再坐一会儿,别急着走了!”
太后娘娘在众人面前装作不知前番往事,可是不管她如何遮掩,这对我……都是一种心灵的酷刑。
我低着头,压着嗓子,轻声低语:“娘娘,我们四爷府一位姐姐要办洗三礼,沐莲回去还有事做,这就不再久留了。”
说完,我又朝对面的那两个刚来的人笑说:“五爷、七爷,好久不见,沐莲是该留下和您们两位说说话、叙叙旧。可是今儿府里有重要事,只好等改日见了……”
胤祺不说话,只有七阿哥在那儿轻声笑语:“好,那你就先回吧,随后咱们再见。”
我抖着心,痛苦难安地退出正堂,也顾不上那个领路太监在哪儿,就急惶惶地快步往外院儿走去。
谁想刚到侧面空落的廊道上,那个人就在后面低低地急声叫:“沐莲,你等一等!”
我一听是他,即刻就应声停下。可是,等他快步来到自己身边时,我还是不忍抬头看上一眼。
他的声音低低的,听起来有点儿哑:“沐莲,这几年……你都好吗?”
三年零八个月,我们这么久没见,不想竟会在这里重逢。他问好不好,我真想说自己心里怨他,也常常想起他。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嗯”了一声后,又连着张了几次口,最后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欲语泪先流。在他面前,我还是忍不住,心里的酸楚悲喜和着眼泪扑扑簌簌地一直往下掉。直到他默默伸手递了帕子来,我这才慌忙取了自己的快速擦了擦。这里是宁寿宫,不是旷无人烟的野外,我怎么可以为他、也为自己找麻烦呢?
我虚虚地笑着抬眼,隔着眼中尚未擦尽的泪水看过去。
他瘦了些,与上次分开时相比,也成熟了些。一眼望上去,还是我喜欢的那种模样。
我好想再喊喊他的名字,可是却不能。
“前几天,我和七弟一起到过府上,后来……才知道你出去了。”
他的声音依然温和,我听着就像回到了从前。
心酸怅惘中,我努力着淡然开腔:“我现在已经重回草堂了,那天……刚好有病患。哦,就是阮郁夫人,你也知道的……”
他轻笑着微微点头:“好,四哥肯让你去,这就好。沐莲,这几年……你……都还好吧?”
我好吗?对上他殷切、充满关怀的目光,我第一次想到了这个问题。应该不算坏吧?我和那个卷毛儿在一起时,并没有之前想象的那么糟糕。
面前的这个人,让我初次尝到爱情的滋味儿,也是他……让我知道古代男人的爱竟会这么浅。他都已经放弃我了,现在却还要站在自己面前问我过得好不好。那么,我该如何回答呢?
第九十二章
当然……我要说自己过的很好。
我试着挤出一丝微笑,接着便缓缓地回语:“五爷,四爷他对人挺好的,我在府里……一切都好。”
他听过,先是怔了一下,接着就又满脸笑容欢喜异常地说:“好,这就好,那我这就放心了!”
如果是七阿哥,这样的话我会觉得顺耳舒心。可是他说出来,我的心却像被利针狠扎了一样,接着便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为了在康熙面前做乖儿子,不肯争取,认命放弃了我。如果我说自己过的不好,他可能会带点儿愧疚之意。可是我不能,因为……那个卷毛儿对人确实不错,我不能昧着良心说话……
现在我说自己过的好,心里面却又不能完全放下以前的事,甚至还虚荣地幻想着胤祺能在见我时稍稍地失落一下,或者带着点儿后悔。现在听了他的话,看过他脸上的表情,更是让我再次灰心、失望……
恍然地扶着廊柱站了站,我终于还是有了些力气,最后竟还对他微笑着说话:“五爷,沐莲还有事,这就先回了。”
说完,也不等他再说什么,这就鼓着劲儿快步转过廊子。谁想刚踏上通往前院儿的夹道,我那卷毛儿丈夫却直挺挺地立在那里,一脸阴沉地看了过来……
见着他紧绷着带有黑线的脸,我心里除了紧张,就只剩下了不安。刚刚我和胤祺只是说话,并没有做什么违规坏矩的事儿,他的脸如此难看,难道……他也知道了我们以前的关系?
我忐忑着慢慢移步过去,这人却稳声稳气、波澜不惊地问:“皇祖母的牙怎么样,能治得好吗?”
我微微一怔,接着便赶忙笑答:“娘娘的牙,我已经下过处方了,三日就会大好……”
“既然下过处方,那还不早点儿走?让爷在那儿好等!”
他的语气中有些愠怒,还带了点儿不耐烦,走路的步子也比平日快了些。我在后面看着他拖着卷发辫子一路前行,心里越发没底儿。
如果这人知道了我和胤祺的关系,那会怎么样呢?他说过喜欢我,心里肯定会不舒服,不然现在也不会黑着脸生气。古代男人很喜欢将女人当成自己的财产,即使不是真心喜欢我,也不会爽到哪里去。
哎,这可怎么办?
我一路走一路想,直到心里的那根弦绷得快断了,这才发现自己的脑子出了大大的问题。
因为自卷毛儿四出现,我就一直站在他的位置想事情,担心他心里会不会不高兴。我和胤祺的婚事未成,虽然那流言是不利因素,但向康熙要求负责的人却是他。怎么说也是这人先对不起我,他即使知道我的前尘往事,该道歉的人也应该是他,我根本就无须紧张,也不用不安……
理一直气就壮,我心里的疙瘩立马就平坦消去。这人真要摊开说,那我就给他理论理论,拆散别人的姻缘,看你再怎么“常有理”去?
我想好了对策,可是从出宫门到登上马车,这家伙却一直都没有开口提这件事。
好,你沉默不语,暗发怒气。那我也不用害怕,只管比你更加沉静无声,等你一来我就挡上。
沉默啊沉默,随后就变成了百无聊赖。
忍无可忍之时,我慢慢地掀起了车帘。其实,腊月的街景真没什么可看的,除了萧瑟还是萧瑟。但美景有时也是比较出来的,再怎么差也比看卷毛儿四的那张黑脸好。
正在心里暗自偷乐,这家伙就又像往常那样咳了一声。四大爷招呼人听话,我这他眼里的下人自然要密切配合。
我刚抬起头,他就正声道:“爷刚刚决定了一件事。从今儿起,这就随你读点儿医书,识识药理。”
什么?我没有听错吧?
看我傻了眼望过去,他脸上忽地浮上一层薄薄的笑,看起来还真是有点儿冷:“怎么着,爷就不是学医的料吗?”
我这才回神,慌忙着道:“没有没有。读点儿医书,起码知道别人下的处方是否妥当,当然会是件好事了。爷,您若是真想看,咱府里边儿就有几十本,有空的时候倒可以随意翻翻。”
他听了,这才释然地低声对我说:“你卧室里的那些医书,以后就放到爷的书房里吧。”
我见他有要书的意思,这便笑着点点头:“好,府里的那些书就算是你的了。我若是有需要的话,随后就自个儿再买吧。”
他怔了怔,随即就怨气十足地说:“爷的意思是,你那屋子快和草堂里一样了,尽是书!所以才让你搁到书房里去,谁让你重新买了!”
原来是这样。我刚刚会错了意,难怪他又想发火。
可是我听说他的书房是四爷府的禁地,以后若要看书,我哪有那个胆子前去晃悠啊!
正出神地想着这个,那人却忽又温和着开腔说话:“你那个字,以后要好好地练一练,别老是写得像小孩子一样。”
他让我练毛笔字,那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我慌忙地摇头:“爷,这个就不用了!我们大夫开处方笺,有自己专用的字体,平日的字……只要别人能认得就行了……”
他嗔怒地对过来:“爷说一句,你就顶一句,这个习惯……你什么时候能改啊?”
这人又开始训人了,但是这字,我就是不愿练:“爷,我平日都忙着诊病,哪有时间练字啊?”
他直直地道:“怎么没有时间?你不是每半月休息两天吗?这就定了,以后每逢休息日,你就临帖二十,到时爷自会检查。”
婆婆的,我岂不是要被他逼进字画班了吗?小时候我都不愿学,现在一把年纪了,却要在这儿被人死押着学,这也太倒霉了吧?
我心里千气万怒,但对着他,我只能皱着眉头嗫嚅地低声说:“这个临帖……怕是不会有什么效果吧?”
“怎么会没有效果?”他的声音陡然升高,“爷都能奋发看看医书,你怎么就不能练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