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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莲生性体寒，不能像其他两位大人一样，卷起裤腿，踩着及膝深的泥水，亲自一步步地丈量脚下的土地。
巨大的黑色沼泽上，有不少的人影在走动，那都是本县有着几十年耕种经验或是能人异士，每个人都有着自己应该完成的事情，就连郭海的夫人和小环也带着府中的女眷，亲自为上来休息的人递水解渴，送糕点充饥。
“十三皇子。”曾牛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褚莲的身边，双脚上沾满了污泥，已经辨不清楚颜色，衣上也是斑斑的泥点，脸黝黑的脸上也没有遗漏，唯有捧着那叠纸张的手，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污垢。
曾牛将手中厚厚的一叠纸递了过来，脸上带着很明亮的笑容，“这段河道的初步情况已经出来了，只等着下午再复查一遍，就算是完工了。”
褚莲接过那叠纸，上面密密麻麻地画着各种线条，标识着各种具体的数据，这只是最基本的底稿，想把它完完整整地拓印到羊皮纸上，还得花费很大的气力。很快地翻阅了一遍，褚莲丛中抽出几张已经标号序号的纸张，指着上面的几处问道：“我曾在一本游记上看到过此处的描写，与这上面的数据初入颇大，虽不知孰真孰假，但还是需要谨慎，莫要弄错才好。”
曾牛拿过仔细看了一会儿，皱着眉头道：“这几处却是有些问题，待我去问问。”
太阳西下，落霞染红了远处的天空，给这片黑色的土地蒙上了一层浅色的薄纱。
劳作一天的农夫荷锄而归，未到近处便看见了站在篱笆外的大女儿，穿着素色的裙子，蜜色的肌肤上微微泛着红晕，头上别着他昨日去集市上买回的粉色绢花，昨日还是他手心里一团小小的，今天却已亭亭玉立。
女儿帮自己卸下锄头，进了院子，便看到坐在院子里的泥地上流着鼻涕的小儿，手中抓着自己给他削的木马，揉了揉他一头乱糟糟的发，那孩子才发现自己，抬起头，咧开嘴，掉了门牙的嘴里蹦出了两个字，“爹爹。”
这时，自家婆娘会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嗓门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大，手上戴着昨晚送她的银镯子，“孩子他爹回来了，饭就快好了，院子里的鸡还没喂，你？？？”
没有了积雪覆盖的街道，露出了发黑的砖石。脏乱的巷口，坐着一个男人，头发蓬乱，身形枯瘦，怀里抱着小小的一团，那团布里，露出一只小小的干瘪的脚？？？？？？
夕阳染红了街道，马车驰过，车帘落下，车中人垂眉敛目。
雪停，云散，月出。
卡萨克坦的天空一片明朗，空气开始凝结，最后一朵雪花静静地直直落到地上。巨大的月亮缀在天边，无数的星星开始闪烁，天地相交，把本就宽阔的雪原延伸到无边际的尽头。
杜衡等人躲在离赤狼部落不远的一处山洞里，月色透亮，在洞口投下一片银白的光。众人围坐在一起，互相吸取着对方身上的温度。没有声音，大家只听得见彼此急促地心跳，不是害怕，只是有些冷罢了。
洞外的脚印被小心翼翼地抹去，但依旧看得出凌乱的痕迹。杜衡靠在洞壁上假寐，再过一会儿，便是子时，正是人们睡得正熟地时候，那时月色正亮，虽不利于掩藏行踪，但也为打探敌营提供了绝佳的视野。
月亮升至半空，洒下一地清冷。
杜衡忽的睁开双眼，挑了陈丙和另外一个长相魁梧的士兵，三人一齐出了山洞，临行前吩咐道，若是明日天亮时未归，便让其他人原路返回。若是三日未归，就请军中将领出兵赤狼。
三人将雪白的斗篷一披，借着明亮的月色匍匐前行。
☆、第四十六章 杀戮1
晚上的赤狼部落显得十分热闹，众人躲藏在赤狼部落营地后方的一座小山后，这里有一条地底暗河，直通热湖。这还是三日前杜衡三人在查探敌营时，无意发现的。
当时三人打昏几个外出小解的赤狼士兵后，换上衣服，光明正大的走进了敌营，但毕竟怕露了陷，三人总是避着人群，在营地转了一圈后，在三座大帐篷前停了下来，杜衡看到夜色下有不少人从帐内搬运什么东西出来。
杜衡急中生智，运起内力，将脸上憋出深红，一把抓住旁边的两人，嘴里吐出一连串地胡语：“走，喝酒去，喝酒去？？？”手下却暗中使力，带着两人往守卫面前撞，旁边两人极有默契地低下头，架着醉得“东倒西歪”的兄弟。
“站住。”果然，刚到围栏门口就被士兵拦了下来，士兵面容整肃，从腰间拔出弯刀，“兵营重地，不得擅入！”
醉汉哈哈一笑，脚下更是打了一个大大的趔趄，赶紧扶住了身边的两人，嘴巴里不停地念着“有什么了不起，等哪天爷当了将军，什么重地的，爷还不是想进就进？？？”醉汉骂骂咧咧地扶着两个兄弟走远了。
守门的两个士兵互相看了一眼，两人的眼神和嘴角露出相同地嘲讽之意。突然，右边的士兵面色一冷，大呼道：“不对，那人的面色虽然是红的，可身上却一丝酒味也无，而且那几个人面生得很，看样子不像是咱们胡族的人。”
另一个士兵吓了一跳，弯刀一收，就跑了起来，“我去禀告巴尔特王子？？？”
三人走了一段距离，杜衡突然站直了身子，对身后的两人说道：“快点找路出去，恐怕他们已经发现不妥了。”
陈丙和另一个士兵对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跟在杜衡的身后跑了起来。
三人还未到营口，便看见了营口周围亮起的一圈火把，四周都被圈了起来，杜衡不得不佩服这位赤狼部落的首领了，居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好了部署，想来个瓮中捉鳖。
看着快速缩小的包围圈，三人额上隐隐沁出了汗水。
“往热湖跑。”杜衡对身后的两人说道，刚才在营中查探的时候，他发现这座营地居然建在了那座热湖的四周，为今之计只能暂时进水一避了。
三人一路甩开身后的追兵，向热湖跑去，胡人擅使箭，有好几次三人都听到了耳边箭矢刺破空气的声音，幸而尚有一段距离，三人终于还是跑到了热湖边上。
湖面在这寒冷的冬季依然冒着白色的雾气，水呈现出一种微微的乳白色，并不像一般的水是透明的，隐隐地杜衡闻到了硫黄的问道。不容多想，杜衡伸手试了一下水温，尚可，不过这种湖水越深想必温度越高。
身后的呼喊声越发近了，陈丙看了一眼蹲在岸边的男人，“大人，跳吧。”
杜衡眉头一皱，点了点头，率先一头潜进了水中，身后两人也相继跳入了水中，河面上响起三声落水的“噗通”声，最终水面归于平静。
等巴尔特率着士兵赶来的时候，周围已经没有了杜衡三人的身影。
巴尔特目光深沉地看着眼前平静的、冒着丝丝白雾的湖面，右手大拇指无意识地转动着食指上的绿宝石，嘴角掩藏在浓密的胡子下，看不清弧度，“放箭！”
男人一声令下，站在岸边的士兵纷纷拉开了弓箭，铁质的箭头，带着鹰羽的箭尾，像无数颗坠落的星光，呼啸着刺破水面，钻入水中。半晌，水面浮起了一团灰色的东西，众人赶紧打捞了起来，不过是一件赤狼士兵的袍子罢了。
巴尔特看着湖面，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好你个雾国士兵，你是欺负我们赤狼不识水性是吧？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坚持多久？
“派人在这里守着，有消息通知本王子。”说着，白色袍子转了一个绚丽的弧度，脑上别着的翎羽微颤，男人转身离开，留下一个伟岸的背影。
陈丙看着眼前的山洞，附在杜衡的耳边，轻声问道：“大人，不进去么？”
杜衡摇了摇头，看了蹲在自己身后的陈丙一眼，虽说那天情急之下脱掉了袍子，又被湖水浸透了衣服，但杜衡绝对相信眼前这个男人没有看出自己的真实性别，最多，只是怀疑罢了，冬天衣物穿得多，一层里衣，一层中衣，平时不用裹胸也看不出什么来，更何况自己时时刻刻都裹着，连睡觉也不例外。
杜衡稍稍避开耳后吹拂过来的气息，声音清冷，反问道：“陈副将是想让敌人将我们一网打尽？”
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当然不是，所以将军这是决定要等天黑在翻山而过，不是么？”
杜衡看了身后的男人一眼，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身后的几十人听到，“陈副将，本将一直没看出来，你倒是挺有‘情趣’。”
身后众兵士捂着嘴，闷笑起来，谁都知道陈丙整天喜欢摆着一张“死人脸”，蒙面无表情，也从不曾和军营里的兄弟们说荤段子，实在是一点情趣都没有的男人，反而是杜衡，虽然平时严厉，但该休息的时候，却是极易相处的。
陈丙涨红了一张脸，呐呐不语，终是看了一眼蹲在自己身前的男人，叹了一声作罢。
赤狼军营，巴尔特坐在帐中，看着手上的羊皮纸，上面画着一个男人，一个长得过分秀丽的男人。三天前的夜晚，那两名士兵仅仅看清楚了这一张脸。他叫人看过，这张脸是那个“玉面阎罗”的，大哥塔宾手下的老部将，绝不可能认错。
男人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作赤狼士兵打扮的男人，眉毛细密浓长，眼睛是内敛的细长，挺直的鼻子和艳红的薄唇，即使眉宇之间有着抹不去的英气，但那醉酒后流露的几分妖娆姿色，这分明是个女人，只有雾国那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才会让如此一个美人干这等差事，果然是，雾国真是无人可用了么？
绿宝石的光华流转，巴尔特掩在黑色胡髭下的嘴角露出一抹轻佻的笑意，自己那个愚蠢好色的大哥，恐怕多半是死在了美人的裙下。
“启禀王子，派去雾国军营的探子有消息了。”说话的人面色挣扎，不敢抬眼看桌前的男人。
巴尔特今日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位手下的异常，只是带着愉悦而轻松的口气，随口吩咐道：“叫他进来。”
帐门打开，两个士兵捧着一个木盒走了进来，恭敬地走到了巴尔特的桌前。
男人的眉宇皱了起来，伸出右手，将木盒打开来，一刻血淋淋的头颅赫然装在里面，面色微变，男人重新将木盒盖上，吩咐道：“交给他的家人，并按二等功的士兵战死补助，就说死于乱刀之下，已无全尸。”
“是。”三人默默退下。
“杜衡？？？”男人深邃的褐色瞳孔迸出一抹玩味，“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啊？？？”这场仗真是愈来愈有意思了。
☆、第四十七章 杀戮2
天色渐暗，赤狼部落燃起了亮光，队列整齐的士兵在不停地巡逻着，热湖周围也站满了士兵，用来存储粮草和兵器的三座大营前更是围得水泄不通。
众人借着满山尚未融化的雪白做掩护，静静地沿着山道下滑。
众人已经没有了刚才躲在山后开玩笑的神情，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一场根本就毫无生还机会的仗。临走之前众人已经签下了生死状，死后他们绝不可能存有尸骨，莫说送往家乡，只怕是暴尸荒野也是做不到的。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做好了准备的，沉谨，肃穆。
杜衡不知道今夜之后，是否还能活着出去，他原本的计划并不是如此。三日前，他们三人从热湖发现的通道逃走，好不容易摆脱身后的追兵，回到军营后却被告知营内有探子，已被斩首，送去赤狼。打草惊蛇！接连着两次！
天空已经不再降落雪花，意味着冬天很快就要过去留给他们的机会已经不多了，等到荒原上的冰雪融化，万物重新冒出生命的新绿时，就是蛮胡重新焕发生命力的时候。
大家兵分两路，由陈丙领着白牙、军哥、阿七、牛老大等十三人，下了山，直往赤狼部落的营后而去，既然已经打草惊蛇，咱们就干脆引蛇出洞。
杜衡领着剩下来的十七人留在原地。
那一队人影慢慢接近了不远处的敌营。果然，还未到营地便被人发现了，火光慢慢地聚集起来，映得山下一片红光。
“元帅，他们？”溜子看着山下通红的火光，欲言又止。
杜衡没有出声，手一抬阻止了少年的文化，这个时候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眼睛盯着那一片红光。
厮杀声渐渐远去，红光也暗淡了，但众人的眼却不敢眨一下，也许仅仅是不经意间的一眨，他们便会永远失去他们的消息。
黑暗中的等待尤为漫长，像是习惯了牛饮的人，突然之间不得不学着去慢慢品味一杯平常早已习惯了的茶水，那是一种从心底泛上来的不适，煎熬。
天地间似乎平静下来，没有了声音，没有了亮光。他们在等待黎明。
“巴尔特王子。”朝碌这一次显得十分从容，对着坐在桌前的男人伏下身子，手掌贴于左胸，连口气也有了几分底气，“这一切都在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