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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靳州?”
“靳州我不曾进城,只从徐连关走了一趟。”梁月海想了想,又皱眉道,“那年齐辽开战,徐连关首当其冲,倒是毁了不少的草场。”
“如今辽军直指徐连、昌涂两关,关外牧人又不知该往何处逃难。”顾含章将玉观音递还给梁月海,就着纱灯的微光悄悄打量着他,一晃十一年过去,黑衣少年的面容早已有些模糊,但想来成年后也该是这般俊秀温和的青年;她神情稍一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下雪的夜晚,灯火昏黄,黑衣少年手执雕玉刀倚马立在风雪里,专注地雕琢一尊小小的玉佛,那温润的眉目,俊俏的面容,让寒风彻骨的夜都有了暖意。
“含章。”萧桓走到窗前朝廊下的两人看了看,眉宇微微地一皱,梁月海忙抱拳告退,匆匆地走了,顾含章回过神来,迎上他探询的目光,笑了笑道:“不早了,还不回房休息么?”
萧桓直直地望着她,那目光幽深得仿佛要望进她的心里去,她被他看得有些窘迫,轻声道:“若是你的事还没忙完,那便先忙着罢。”他没作声,转身熄了案头的灯出来,牵着她回了房中去。
这一夜极热,顾含章被折腾到了半夜,大汗淋漓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他却仍旧意犹未尽,扶着她坐起身,再一次拥着她纵情欢愉了一回。灯火一夜未熄,她在倦极闭眼时望见他布满汗水的肩背,便如白日里所见一般,肌肉贲起,薄薄一层汗在灯下发亮,美得令人震撼。
花影人迹现
一夜春情长,弄妆梳洗迟。日上三竿时,顾含章才慵懒地起身,颐儿笑嘻嘻地过来服侍她梳洗妆扮,悄悄在她耳旁笑道:“殿下同小姐这般恩爱,想来过不多久府里就要多个小殿下了罢?”顾含章怔了怔,轻声笑道:“皇帝不急太监急。”颐儿眨了眨眼,半晌才明白这是拿她开玩笑,撅了嘴直跺脚。
顾含章又逗了她一会,笑着问道:“殿下哪里去了?”萧桓平日里一直随身带着的秋水剑还在壁上悬挂着,人却不在府中。“天刚亮,殿下便出了府往东去了。”颐儿想了会,又补了一句,“听赵管家说,好像是去见一位故人。”
窗下树影中一个窈窕的身影一闪,翠鹂捧了几枝火红的月季蹦蹦跳跳进门来,清脆笑道:“王妃,颐儿姐姐,瞧这花儿好看么?”她将那几枝红艳似火的花儿插进细颈白瓷花瓶内,笑盈盈地捧过来献宝一般地给顾含章看,“书房前的长廊下开了一片月季,这红花却是最鲜艳的。”
颐儿抢上去接过花瓶往梳妆台上一放,捉住她的双手便心疼道:“那丛花刺多扎人,让清风去采就是了,你看看你,好好的一双手扎成什么样了!”翠鹂怯怯地看了顾含章一眼,小声道:“咱们御史府里王妃住的园子听说也种了大片的月季,我想既是王妃喜欢……”她正要抽回手藏到身后去,顾含章不动声色地拉过她的手看了看,见那细白纤长的指上有十数道血痕,蓦地便皱起眉头,翠鹂以为她着恼,忙道:“若是王妃不喜欢,我这就拿走花儿。”顾含章摇了摇头,温和笑道:“怎会不喜欢,只是下回不许再这样了,十指连心,该有多疼。”颐儿连声附和,去取了伤药来给翠鹂涂抹上,两人高高兴兴将那花瓶摆到了窗前书案上去。
顾含章双目不曾离开翠鹂,仔细想了想,又无法将翠鹂与昨夜那身形鬼魅灵活的黑影想到一处,翠鹂手上的划痕是今早的新伤,犹绽着鲜红的口子,昨夜那人隐入月季蔷薇花丛时若是有伤口,过了一晚早该愈合,若非蠢到极点必定不会故意在人前露出破绽。
她沉吟片刻,摇了摇头笑了笑作罢。
六月中,西南捷报连传,陈王萧瑧率八千将士大败辽军于昌涂关外十里处乌兰屯,辽军黑虎营四千兵将全军覆没,辽将赵贲率残部狼狈退回虬首山。火漆军报六百里加急传回上京,轰动了满朝文武,顺钦帝更是龙心大悦,喜上眉梢,百官见状忙跪地高声恭贺道喜。
及六月底七月初,西南再传捷报,神武军气势如虎直捣黄龙,将剩余一万辽军围困在齐辽边境的阿剌山中,一番鏖战后,萧瑧勇闯山中活捉赵贲,神武军俘获辽兵五千余人,缴械万余件,此一役大齐大获全胜。
数封军报自昌涂关快马急递至上京,顺钦帝喜不自胜,拍案高声叫好,满朝文武忙跪地齐声山呼万岁,同祝大齐国祚绵长。
消息在一日之内传遍了上京城,无论宫内还是宫外,无论街头还是巷尾,满城百姓都在兴高采烈地议论此事。
含元宫作为后宫之首,更是人多口杂。“谁能想到陈王殿下竟也有如此胆识与气魄!”含元宫门前的小太监打听来了消息,与一同值守的小宫人挤在一处窃窃议论着,原在偏殿轮值伺候的一个宫女低声道:“听说原先该是二殿下出征,也不知怎么的皇上恼了二殿下,就听了襄王爷的提议,走了这步险棋。”几人轻声附和着,连连点头,琴姑姑正巧送前来问安的顾含章出宫,沉下脸呵斥道:“都闲了没事可做?”几个太监宫女吓得连忙低了头各自去做事,琴姑姑脸色稍霁,却仍旧是有些忿然,对顾含章道:“王妃莫要听宫里这帮兔崽子闲磕牙,立储之期将近,谁也不老实,恨不得弄些事情搅了局才好。”
顾含章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只觉心头有些沉,片刻之前皇后语重心长地对她说的话犹在她耳旁响着:“瓒儿一声不吭听天由命,那是他命不好,桓儿却不能再随便松手了。”她迟疑着,停下脚步转身走回去,低声问琴姑姑:“琴姑姑可也是希望二殿下能坐上太子之位?”琴姑姑一愣,随即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奴婢哪能多想这些事情,只要皇后娘娘身子安康,两位殿下平安顺遂,家和人睦,奴婢也就安心了。”顾含章点了点头,她犹豫了一下,却又轻声道:“大殿下与二殿下自小便都聪慧机智,谁也猜不着他们心头想些什么,只盼这次立储后两位殿下都能满意罢。”“姑姑的意思是……”顾含章微讶,琴姑姑不过是皇后身边的老宫女,却似乎比皇后还清楚萧瓒萧桓两人的脾性,说出的话又句句暗藏玄机令人捉摸不透,实在让她惊讶。
琴姑姑朝她笑了笑,丰腴慈祥的面容上神色如常:“二殿下若是能坐上太子之位,无论是皇后娘娘,还是王妃,都是大喜之事。”说罢,她深深地躬身一礼,吩咐阶下候着的宫人护送顾含章出宫。
走出很远,琴姑姑还立在含元殿前的石阶上目送着顾含章,直到那抹丁香色逐渐消失在远处,殿内木鱼敲了三声,皇后轻声唤道:“琴儿,取香。”琴姑姑恍然回神,应一声进了大殿去。
软呢小轿在王府门前停下,轿帘未掀,门前候着的颐儿已撑了油纸伞几步走下台阶去迎接顾含章;萧桓早她一步先回了府,白马照雪犹在门前石阶下由小厮清风牵着,他人影却没见到。“定是出了一身汗,去冲凉水了。”顾含章笑了笑,匆匆赶回房中去。
萧桓果真在隔壁浴间,正甩着臂膀褪去衣衫,顾含章走过去接下汗湿的衣物放到一旁,又帮他束起满头浓密的黑发,他笑了笑,顺手将她拉进浴桶中去。猝不及防之间水花溅了顾含章一头一脸,她笑着推开萧桓,他却紧紧握住她的腰肢,剥去了粘在她身上的湿衣,她只得红着脸陪着他一道沐浴清洗。
“四殿下过几日便要班师还朝了罢。”顾含章一面用绢帕擦拭萧桓发尾沾上的水珠,一面悄悄打量着他,萧桓笑了笑道:“这小子倒是只下山猛虎,我还记得他十一二岁时追着大哥要糖酥吃的模样,一转眼他已是个铮铮的汉子了。”顾含章手略略一停,犹豫着轻声道:“四殿下此次大败辽军长我大齐威名,百官称赞、黎民颂扬,那秋后立储之事……”
“含章,储君之位定夺在父皇,若是有幸选中的是我萧桓,那我便一肩抗下这座江山。若是换做他人坐那金龙宝座,我也会尽心为兄弟守好这广阔疆土。”萧桓望着她道,“但无论如何,我会信守与你的承诺,终身只有你顾含章这一位妻子。”
这是一直埋在她心头的疑虑,顾含章被他的话震住,许久才拾回声音轻声笑道:“若是到那时,后宫三千,佳丽无数,殿下怕是已经在温柔乡中忘了同含章的这承诺了。”
她原是随口说笑,萧桓自绣榻上转过身望住她,忽地便沉沉笑了:“我倒是认为,若是真到了那时,她们未必进得了宫。”他将她缓缓拉到身前,虎目中隐隐带着调侃之色,顾含章镇定地回望他,从容却坚决地笑道:“我会将她们阻在玉华门外,一步也不许踏过金璧桥!”
七月中,泗水关三千神武军仍旧返回北地,陈王萧瑧留两千兵将驻守徐连、昌涂二关,其余人马随萧瑧一道浩浩荡荡班师还朝,大齐百姓一路夹道欢迎,所经之处颂扬之声不绝于耳。上京城满城披红挂彩,大开朝南三座主城门迎接远征归来的将士;城内鲜花载道、净水洒街,竟是比元夕夜还热闹。
大抵是十余年来头一次与辽军对战便大获全胜,谁也没料到陈王萧瑧骁勇不在萧桓之下,顺钦帝更是亲自率百官到太和门前迎接萧瑧,这份殊荣与场面比起八年前迎接武威将军李成思东征归来竟是不相上下。
礼官一扬手,鼓乐齐鸣,悠远地在内宫城安静的上空响起,顾含章在府里静静听着,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她一直等到了天黑,萧桓才回了府。“不是让你先休息,不必等我?”他神色如常,只冷峻面容上隐隐有着倦意,顾含章笑了笑没作声,亲自服侍他沐浴更衣。“明天我想回我父亲那里去一趟。”她以商议的口吻轻声道,萧桓看了她一眼,点头道:“明日我有事不能陪你一道去,让月海护送你去罢。”梁月海明日不当值,正好抓来差役一番。
顾含章微喜:“不必麻烦梁参将护送,不过是回趟娘家罢了。”“你是忘了京郊的那些弓箭手了么,含章?”萧桓淡淡地点醒她,她怔了怔,温顺地点了点头。
晚霞赤如火
一别两月余,御史府中又是另一番光景,白荷开败了犹存满池碧叶,墙根的蔷薇稀稀拉拉开着,全然不如五月时的缤纷热闹。花架下窈窕身影一闪,琳琅拨开道旁垂下的柳枝往门前遥遥一望,顿时喜出望外:“是小姐回来了!”
顾含章笑了笑,琳琅见她身后跟着个英俊青年,好奇着正要开口问,梁月海温和地笑道:“属下奉殿下之命护送王妃回府探亲。”她也不在意,哦一声低声道:“老爷早朝回来后吩咐谁也不许打扰,就在书房里坐着,四夫人送去的饭菜一口也没动。”
丁管家瞪了她一眼示意她莫要多嘴,客客气气将梁月海请到厅内喝茶,转身对顾含章恭敬道:“老爷在书房等候王妃多时。”
顾含章挥退下人,沿着爬满藤蔓的长廊走到书房门前,门恰巧开了,一个陌生面孔的黑袍汉子匆匆出来,低着头沿着墙根快步走远。她淡淡看了那人一眼,转身走进书房内去。顾弘范正皱紧眉头翻看手中一封书信,见她进来,不慌不忙地将薄薄的信笺折起放入袖中,温和道:“可曾用饭?”
父女两人一向有些生疏,顾含章在紫檀木方背椅上坐下,垂眼笑了笑道:“在府里吃过了。”顾弘范点点头,端过案头已冷的饭菜随意吃了几口,搁了筷子正色道:“此次陈王南征大胜而归,皇上龙颜大悦,在立储之事上朝中大臣也逐渐倒向陈王,这些你可知晓?”顾含章不畏他严厉的目光,直视他道:“含章听殿下说起过。”
“那殿下之意如何?”顾弘范又问。“殿下不曾提起过只字片语,含章也不敢多问。”顾含章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顾弘范眼中精光一闪,咄咄紧逼道,“若是秦王殿下这一步棋再走错,那太子之位终将就是四殿下的。”他立起身慢慢踱到顾含章跟前,瘦削儒雅的面庞上慢慢露出狠戾之色:“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一朝投错门,满盘皆成空,到那时不止咱们顾家,恐怕秦王府都逃不脱牵连。”
她只是默默听着,在心头冷笑了一声。顾弘范见她不言不语,好生劝道:“谁不知一山不容二虎,秦王殿下与陈王殿下现如今战功相当,论声望,陈王虽不及秦王,阿剌山一役却是令百官对陈王刮目相看。前些日子皇上虽是对秦王殿下颇有微词,但再如何秦王也是当初帝后二人属意的太子人选,因此鹿死谁手还不好下定论。”
“含章,可还要我多说?”顾弘范踱回书案后坐下,精明的眼牢牢盯住她,“毕竟秦王殿下才是皇后嫡出,就这份优势,陈王殿下可是及不得的。”他停下喝了口凉茶,长出一口气诚恳道:“听说你每日都会进宫给皇后娘娘问安,切莫浪费这大好机会,爹也是希望你能过得好些,于顾家、于秦王百利而无一害,明白么?”顾含章心中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