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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成灰-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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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成功便罢,若是失败,左右死伤的是乌涂的人马,辽军毫无损失。“这算盘倒是打得十分精明。”卓勒齐哼了一声道。

梁月海处置完粮草一事,这才过来与卓勒齐相见,两人互相打量片刻,梁月海先温和地笑道:“南疆内乱,大王子还能抽空来助我大齐,月海感激不尽。”卓勒齐摆摆手道:“你我互利,就无需客气了。”

顾含章在一旁听得满头雾水,追问之下才知道前几日卓勒齐已修书一封暗投梁月海,详陈联合一事,卓勒齐的人马在后助大齐军击退辽军,梁月海再助卓勒齐平定南疆。她琢磨片刻,淡淡质疑道:“梁将军受命大齐皇帝,当今太子若是不允,这兵马也到不得南疆。”

卓勒齐嗤地一声笑了:“我叔父胡烈尔早有反意,当年煽动我父王谋反后南疆惨败,他才临时投诚大齐,讨了个南疆王做,你们那皇帝心里有数,自然也防着;如今南疆大乱,襄王与陈王怕是乐见其成,末了径直调派徐连关兵将随意收拾残局,再寻个听话的人做了南疆王,皆大欢喜。”顾含章犹有疑问,卓勒齐只是笑道:“你只管看,到时还不是劳动梁将军?”梁月海也不多言,温和地笑了笑道:“届时我自会请命去助你。”

今夜一闹,大营中千余昌涂关将士中了迷药昏睡不醒,后营粮仓被烧去十之七八,远远地便能闻到风中带来的焦糊味,顾含章叹了一声,默然不语,梁月海却温和地笑了:“不妨事,为了防着他这一手,我早已命人将大半粮草运往别处,粮仓中储粮不过三四日的量,勒一勒裤带也就熬过去了。”

中军帐前悬着的风灯被风吹动,吱吱嘎嘎轻响,梁月海长身玉立在灯下,神色镇定从容,气宇温和间不失大将的凌厉之气,顾含章在他身上隐隐约约望见萧桓的影子,心里微微一痛,低头淡淡笑道:“原来梁将军早有防备。”梁月海静静望着她,喉头滚了滚,微微笑道:“多亏章先生事前提了醒,月海才多想了这一步。”

顾含章笑着摇了摇头,身体内一直紧绷的弦这时才慢慢松开,各处的痛觉逐渐泛上来,膝盖、手腕,处处都在火辣辣地疼。她就着风灯昏黄的火光撸起衣袖一看,手腕擦伤了好几处,掌心与指尖都磨破了皮,而膝盖在积雪中跪了多时,冻得僵硬麻木,这时候寒意顺着足底窜上来,她险些跪倒在中军帐前。

梁月海慌忙扶起她,低声自责道:“月海没能保护好章先生,真是该死。”顾含章勉强站直了摇头道:“是我险些拖累了你才是。”她望着遍地皑皑白雪,一盏风灯昏黄摇曳,这和十一年前那场景何等相似,唯一不同的是,那黑衣少年已长成了温润谦和而又锐利如刀锋的青年。她下意识地抚过藏在衣袖中的玉观音,笑了笑退回了偏帐内。

帐中的尸身已被拖走,悉心的守卫还用雪将地上血迹擦拭干净,顾含章感激地谢过那年轻的守卫,他恭敬地笑道:“章先生客气了,以后若是有事,尽管吩咐属下。”这样的殊荣一半来自梁月海的嘱咐,另一半则是来自顾含章今夜表现出的果决与镇定。她稍稍一愣,再要感谢,前方营帐中吵吵嚷嚷引得她抬头望去,好奇道:“不是都被迷药放倒了,怎么还有人吵闹?”守卫恭敬回道:“昌涂关兄弟们所中的迷药成军医解不了,卓勒齐王子特意留了几位南疆的大夫,大约是正在医治。”

成老军医正巧经过,扬声唤道:“章先生若是不忙,来帮我老头子分发汤药可好?”老军医本就是个爽快的人,这几日与顾含章相处下来,见她毫无架子且文静温和,便将她当成忘年交,顾含章也是极敬重他,当下便应一声跟了过去。

数十座营帐内躺满了昏睡的将士,得一个个灌下汤药才得唤醒,顾含章与成老军医忙碌半宿,到了天明时两人都疲倦不已,老军医灌完最后一人,抖了抖花白胡须打了个哈欠径直便倒在了帐内。顾含章心里想笑却又困倦得笑不出声,大抵是一夜未眠,又经历了惊险,她拖着两条沉重的腿刚走了几步,只觉一脚高一脚低像是踩在云里,迷迷糊糊就往前栽倒。

卓勒齐留下的大夫中的一人刚踏进营帐来查看,慌忙伸手扶住她,无声地笑了笑搀着她回了偏帐去休息,门前守卫问了他几句,他只是用手比划,守卫才知道他是个哑巴,歉然笑道:“多谢大夫送回章先生,若是让章先生昏倒在外头,将军定然拿我治罪了。”他虽是说笑,梁月海倒是当真嘱咐他照料顾含章,只是他不知道顾含章的真实身份,以为梁月海这份关怀出自对故交友人的关心,心里倒是对梁月海又崇敬了几分。

那哑巴大夫虽是卓勒齐带来的人,却是个乌发黑瞳的大齐人,他听得懂守卫的话,嘿嘿笑着表示明白,又挥了挥手道了别,探头看了看静卧榻上沉睡的顾含章一眼,乐呵呵地弓着背蹒跚地走了。

灯熄夜设伏

辽军夜袭不成,匆匆退回青石谷休整,一夜之间将关外十里地草场上布下的人马撤得一干二净;为防洪锦再使诈,梁月海命三班将士日夜值守不得放松,但有可疑之处便立即禀报。辽军却一连两日都无动静,派出去的探子送回的线报中只提到洪锦每日照常领兵操练,其他毫无异样。

探子报毕退出帐外,顿时满帐安静,梁月海帐下那虬髯汉子管陲忽地捉刀哈哈大笑道:“辽狗子就是多操练十天半月,怕是也比不上咱们西北军一个指头!”这话虽是吹牛,帐中坐着的几位裨将、统领们还是爽快解气地哈哈大笑起来。

西北军在极寒的北地戍守边关已达数年,当数大齐各军中最能吃苦耐劳的一支;难得的是统帅的将领都是萧桓、梁月海这般的人物,军中将士自是勇猛威武更胜寻常兵将。

“管三哥若是哪天凭这本事气死了辽贼,倒也省得我劳动兵卒粮草。”梁月海笑着打趣他道,众人忍不住又哄堂大笑,管陲红着一张粗犷的方脸狠狠捶了那几人一人一拳头,瞪着牛眼扯开嗓子道:“去去去,会散了,都出去,让将军休息休息!”

七八人都立起身来抱拳施礼,鱼贯退了下去,管陲一脚刚踏出营帐,倒是记起了梁月海的箭伤,回头呵呵笑道:“我去找老成来给将军换药。”这莽汉人粗心却细,梁月海那夜出战,肩头的旧伤多多少少有些迸裂,帐中七八人,只有他瞧见了梁月海肩头已干涸的暗红。

管陲走了不久,顾含章瞧着人都散了,进帐中来寻梁月海,他正褪了外袍自己动手一圈圈解下肩头的绷带,听见有人进来,抬头一看是顾含章,匆忙合拢衣襟要起身行礼,顾含章几步上前按住了他,摇头道:“成伯往前营去给战马治伤去了,将军这肩伤我来处理罢。”

梁月海面皮微微一赧,正要婉拒,她却将手中拿着的药瓶放在一旁,连眼皮也不抬一下,一面解下沾了暗红血迹的绷带,一面从容道:“殿下也常带伤回府,上药包扎于我只是小事一桩,将军不必担心。”见顾含章神色泰然,梁月海便也放下拘谨,微微抬起手臂让她上药、包扎。那处箭伤着实狰狞可怖,顾含章不忍多看,用净水拭净梁月海肩头干涸的血迹,小心翼翼地撒上药粉,取了干净绷带慢慢地将伤口裹起。

帐外忽有人声,管陲拽着个肩背微驼的人进来粗声道:“老成去前头给马接骨了,刚巧只有这位大夫在……”他猛地抬头,瞧见帐内情形,粗犷面容上露出惊讶的神色,瞪了瞪眼,竖起拇指赞道:“想不到章先生这包扎的手艺不输老成!”管陲对顾含章一介书生,敢于单枪匹马射杀山贼极为敬佩,前几日洪锦夜袭前也得了她的警示,心底对顾含章颇为敬佩。

“管将军过奖了,我跟着成伯打过下手,对包扎用药也略知一二。”顾含章收起药瓶随意道。她这番编造的话唬住了管陲,他忍不住又赞道:“章先生毕竟是读书人,心思就是灵巧,若叫我这粗人跟着老成帮忙,粗手粗脚的,包管兄弟们要恨死我!”自嘲毕,哈哈笑起来。

顾含章忍不住也笑了,此时才注意到掩在管陲身后还立着个人,那人佝偻着腰背,顶了一头乱发,额前垂下几绺滑稽的刘海堪堪将双眼遮住,满脸胡茬丛生,也看不出原先的长相,倒像是山上逃出来的野人。他极有礼地抱拳施了一礼,自衣襟内取了药瓶来递给管陲,双手比划了几下,管陲连蒙带猜弄懂了他的意思,笑呵呵道:“王大夫说这药是南疆上好的伤药,留下给将军用。”

梁月海也不推辞,收了下来,温和地谢过了,一并谢了卓勒齐;顾含章盯着那人看了许久,想起守卫提起过的送她回帐的哑医,开口一问,果真是他,她忙笑道:“多谢大夫。”那人摇摇头,双手又比划一阵,笑了笑退出了营帐去。

顾含章目送他躬身走远,心中总有古怪之感,细想之下又无迹可查,还是管陲看出了她的疑虑,哈哈笑道:“卓勒齐大王子亲自领来的人,必不会有问题。”

辽军夜袭时,梁月海生擒了洪锦帐下一名千夫长,那辽将臂力过人,用一副强弓射伤了大齐军数人,梁月海拿下他后,众将士将人捆起了押在后营,他的弓箭却留了下来,几个统领没事便取来把玩,可谁也没那力气拉开弓,此时帐外聚了十多人,也都自告奋勇要来试弓。管陲听得帐外吵闹,奔出去横了那几人一眼,嘿嘿几声嘲笑道:“我管老三勉强才能拉开的弓,你们几个兔崽子还想拉开?做梦!”

梁月海与顾含章随后走出来,立即便有人起哄道:“管老三你莫吹牛!”管陲一时血冲脑上,劈手夺过那几十斤重的铁胎弓,勉强拉开了弓弦,众人顿时斜了眼嘘声一片,他偷偷瞧一眼梁月海与顾含章,扎稳马步憋红了方脸大吼一声,倒是真的拉满了弓。

顾含章立在一旁只是笑,眼角略略一扫人群,瞧见那王大夫佝偻着背倚在旗杆旁也在看热闹,两人目光撞上,他也不闪避,乱发后的眼中光亮一闪,犀利如同黑夜中的寒星,那双掩在厚重碎发后的眼说不清是在看她还是看那弓。在那一瞬间,顾含章浑身一颤,深深埋藏在心底的那个字险些脱口而出,梁月海见她神色有异,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着招呼道:“王大夫可是也有兴趣试试这铁弓?”

梁月海原本就是说笑,王大夫摆了摆手,指着面色赤红欲滴的管陲与他手中的铁胎弓,做了个弯弓搭箭的手势,又对管陲竖起了拇指,众人一愣,立即明白过来,他这是在夸赞管陲力大神勇。旁人还好,管陲揉了揉绷紧的肩头,得意道:“当年西北军大营门口的石轱辘有两百斤重,秦王殿下抱起了能走百步,我管老三抱着也能走上五十步!”

众人听他提起萧桓,面上都露出悲愤之色,管陲登时明白说错了话,唉哟一声也闭了口,只有王大夫还在一旁高兴地直竖拇指,顾含章仔细打量他片刻,心头的最后一星火苗终于无声地熄了。

粮仓储粮罄尽,梁月海命人趁夜接运粮草回大营,傍晚时分卓勒齐又遣人来报,留守大齐军营的几位南疆大夫所需药材已运到徐连关外,望派人前去接应;成老军医自请随军前往,顾含章怔了怔道:“我也去。”成军医抖了抖颔下花白的胡子,连忙摆手:“路途虽不远,来回也有几百里地,这大下雪天的,风大雪厚、道上难走,章先生还是留在营中烤烤火罢。”

顾含章与梁月海交换了个眼神,坚持道:“我与成伯一同去。”成老军医没法子,只得拿眼直看梁月海,示意他拦下顾含章。梁月海却只是缓缓地卷起徐连关的舆图,眨了眨眼颇有深意地说笑道:“章先生有神佛加持,此行若是跟去,包管一路平安顺当。”

辽军奸诈成性防不胜防,成老军医也是担心途中有变,但见梁月海与顾含章都坚持,只得叹了口气点答应了。管陲自西北军中抽调四百人前往运粮,又挑了三百余精兵跟随老军医与顾含章一道去取药材。天一黑,运粮官率军先离去,而往徐连关口取药材的三百人马也已整装待发,只是梁月海未下令,谁也不敢上马先走。

此行管陲亲自带兵护送,一是因为顾含章随行,不容有闪失,二是因梁月海对卓勒齐仍有防备,有顾含章一道去,卓勒齐势必有所收敛与忌惮,在这件事上,两人想到了一处去,顾含章自请跟随,梁月海索性顺水推舟应允。

草原上的冬夜分外寒冷,出了营帐只觉刺骨北风夹着雪花自四面八方打着旋扑过来,在空旷的天地间呜呜作响,彤云密布的天幕沉沉向地面压下,四野一片寂静无声。梁月海立在中军帐前的风灯下抬头望了望天色,缓缓道:“途中若是有变,章先生先自保,剩下的交由管三哥处理。”顾含章默然点了点头,偏帐守卫匆匆过来禀报道:“将军,王大夫不在前营,后营也找过了,不见人影。”

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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