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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阳夫人-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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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仆人抖着胆子劝他说:“爷,别再喝了!”

他就狠狠抽了他,指着他骂着说:“今天是老子洞房花烛夜!老子爱喝多少就喝多少!”

仆人没办法,又给他拿来一个小酒壶,他继续拎着饮着,过了一会,酒劲儿上来了,不那么暴躁了,又盯着我说:“给老子唱个歌!就是你上次唱的那两首!老子喜欢听!”说着甩着鞭子在大腿上打着拍子,见我低着头没动静,就狂吼一声,我仍不吭声,他就气急败坏地把酒壶扔向我,酒壶砸到我身上后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他见了,扬起嘴角一阵冷笑,嘴里嘟囔着说:“妈的,老子想要的女人还没有得不,不……呃……到的!”而后就试着哼《盛夏的果实》,哼的走了调,不禁咧嘴笑起来,一手轻悠着鞭子,一手托着脑袋盯着我,一会笑一会大吼,一会又哼《爱江山更爱美人》,一会又指着我大骂,说什么我搅了他的洞房花烛夜之类的。

就这么一直折腾到快天亮,我迷迷糊糊的,神智很不清楚,后来,听到鸡叫了,他终于在台阶上睡着了,我被人放下来抬进屋里,之后的事就不知道了。

我浑浑噩噩地躺了好几天,终于挺了下来。我没有屈服,也没有放弃希望,昏迷中我始终鼓励自己说:“胡晓雅,加油啊!最困难的不是都挺过来了么?加油啊!”冥冥中,我不停地喊着丈夫的名字,想着他的脸,想像着他就是我的引航灯。我朝着黑暗中的那点光亮走去,很困苦,但不肯放弃,我太想念他了,我想他,惦记着他。我比任何时候都想念他思念他渴望他,这种感觉是那样迫切透彻。我要活着,我要和他在一起!

过了不知多久,我终于恢复神智,我开始感到痛,感到疲惫,而后是口渴、饥饿。丫头们伺候我吃饭服药,皮肤上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但心里上的伤口却划得太深。我躺着,默默回忆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闭上眼,觉得像做梦一样——谁知道呢,也许我就是在做梦!我麻木地接受着食物和水,像一个弥留之人那样万念俱灰,可是更多的时候又会燃起强烈的想要活下去的信念。我渐渐地能下地,能扶着桌椅移动。鞭打、惊吓、风寒把我变得虚弱不堪,俺然一个玻璃人,但是我还是挺住了。

在这期间里,恶棍来过两次,一次是叫人给我灌药,一次是叫人给我灌粥。不过这都发生在头两天里,因为那时我的神智正处于极度混乱中,潜意识里正在排斥一切。

我醒来的那天,当我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绣着花鸟的帐子,然后侧过头,看到的却是那恶棍,他正躺靠在一把椅子里,两腿搭在一个凳子上,桌上放了一盘坚果,他就从里面抓了一大把,再一个一个地朝我砸来,双眼木讷无神,那副素来挂在脸上的恶相居然也有所收敛。我微微挪动手臂,发现身上已满是坚果。

我又动了一下,想坐起身,可是四肢瘫软无力,后脑勺也像裂开了一样疼,我不禁一颤,身上的坚果纷纷滑落,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他突然抬起头,像从梦中惊醒,惊讶地看着我,而后是一种说不出是何意味的笑。我张大嘴巴,却只发出一个嘶哑的声音来,我咳了一下,觉得嗓子在冒烟。

他跳起来,我立刻闭上眼,不想看他,但还是没来得及,他那张令人作呕的嘴脸还是映入我的视线,印进我的脑子里,我只觉得一阵恶心。

他掰着我的脸,摇了又摇说:“跟我说,你以后不再逃了!说啊!”他拼命摇我,嘴角扭动出丑恶的曲线。“说啊,说你以后不逃了!大爷我就要你一句话,只要你服服贴贴的,老子就叫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滚”字,他听了,伸出手要打我,我条件反射地挤上眼,等着挨巴掌,可是等了一会见没动静,睁开眼睛,他已经坐到我枕边,双手撑在膝盖上。

他侧着头,盯着我看,气乎乎地说:“你这贱人,你是自找的!”

我冷笑着看着他,眼神里溢满了不屑与鄙夷,他被我的眼神激怒了,突然按住我的肩头,死命地摇起来,他的眼里像着了火,火苗已蔓延到了全身。我像一片残叶那样被他摇曳着,一句话也不说。

他见我不作声就更愤怒了,于是咆哮着说:“老子看你还能撑多久!老子不信就治不住你!”说完恶狠狠地掐了我的脖子,以示警告。

我又扔出一个“滚”字,他火了,可又想不出更好的羞辱我的方法,于是就伸手撕扯我的衣服,嚷着:“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不禁更加轻蔑地看着他,他就恼羞成怒地山吼起来,我冷笑着看着这个懦夫。

这时,有个小丫头端着托盘来给我送药,刚走到门边就听见他在吼,吓得不敢进来,他听到动静,转过身奔过去揪着那小丫头进来,然后大骂着走了。

这一仗,我胜了,我扒开了掩饰在他那层光滑外衣下的软弱的心,让我看清他只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丑。

我渐渐好起来,他没再露过面,我想我已经战胜他,所以他要躲起来,好让被我扒开的伤口慢慢愈合。

我就被安置到一个叫“青园”的小院。这个院子很小,横竖就几间房,门口各一间,正房三间。天井也不大,地上铺着石板,只留着巴掌大一块土地,种了一株冬青,修剪成椭圆形,我想可能是因为这株冬青,所以才叫“青园”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给我配了几个丫头和婆子,年轻的负责服侍我吃饭穿衣,照料我的日常起居,年长的就负责打扫院子。

我已经有些日子没见着清玲了,她好像被分到刚嫁进来的金小姐的房里去了。凤玥和珊瑚现在在我身边,翠云也过来了,小院里还有一个负责看管我的婆子,她们都叫她冯妈,对我很客气,做事也很认真。她手里拿着钥匙,平时把小院锁起来,有人要出来,必须经过她。凤玥和珊瑚经常出去拿这拿那,翠云也出去过,不过我从没试过,我想自然是要锁我的,自然不会轻易让我出去。

事实上,他们的确把我看得很紧,我的活动范围也只能以这个小院的墙壁为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眼望围墙上方的四角天空,心想,除非我能插上翅膀,否则是逃不出去了。

我时常感到身心疲惫,因为一颗心迫切地想要冲破牢笼,而身体却被禁锢在这四方庭院内,心境挣扎难以平静,当然就寝食难安。可我有什么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秋天的空气,清爽怡人,到了上午,太阳总是暖洋洋地照着,我喜欢躺在椅子上晒太阳,半闭着眼,默默地想着心事。

这天,冯婆子和几个小丫头抱着一捆捆的绸缎进来,一进屋就满脸堆笑地对我说:“姨娘,您看这料子多漂亮啊!”

自打我被关进这座小院,她们就管我叫“姨娘”,我觉得莫名其妙的,翠云说我现在是主子了,我问:“我什么时候成主子了?”她说这是爷的意思,还说他让她们都小心服侍我,说什么服侍好了有赏,不好了便罚。我有点被弄糊涂了,照理说,我犯了这么大的“罪”,就是不杀头,也应该终身监禁,怎么不仅不罚反而还升了我的“职”?难不成这就叫我作他的妾?看来他见威逼不成,又改利诱了,想用怀柔政策笼络我?真是可笑!

翠云说她再也不敢直呼我的名字了,而是要改口叫我主子,我没有瞒她,她这才知道我比她大。其实我没有别的意思,如果她非要换个称呼叫我,那就叫我姐姐好了,我可不想听别人叫我主子什么的!怪别扭的!其实要我说,根本就不用变,我还是我,我是不会顺从那王八蛋的!

凤玥和珊瑚很高兴,觉得我成了她们的靠山,一改往日嬉笑怒骂的随便,变得毕恭毕敬起来,而且因为她俩年纪小,干脆连“姨”字也不加,直接叫我“娘”了,我很不习惯,但翠云说很多地方确实是这样称呼主母的,就好像叫“奶奶”、“太太”一样。

我抬头扫了一眼看管我的婆子,有气无力地说:“那又怎么样?”

婆子怒怒嘴说:“噢哟,我的亲姨娘啊,这是给您做衣裳的,您快来看看吧,瞧这料子,瞧这手感,真好,真好!”

我勉强笑笑说:“冯妈,你们喜欢的话,就拿去好了,我现在想一个人呆会。”

婆子赶紧松开手里的布料,陪笑着说:“哟,姨娘,您别误会,老媳妇哪敢有那非分之想啊,这全是给您做衣裳的!”

翠云走过来,和小丫头一块品评着布料,不时发出赞叹声,我没吭声,低着头想心事,翠云转身说:“姐姐,这块红的很漂亮,就做身褙子吧。”

我说:“我有被子啊,够盖了。”

她笑笑说:“不是盖的,是穿的,就是大奶奶常穿的那种!”

婆子凑过去,抓了一块紫色的说:“这块也好,您看这纹理,干脆做两身!”

一个小丫头嚷着说:“两身哪够啊!大奶奶可有七八身呢!”

我说:“不用了,你们拿去做吧,我的衣服够穿了。”

小丫头说:“不够不够!凭啥大奶奶那的衣裳那么多!咱们娘却只有这两身旧衣裳,太寒酸了,咱也得多做几身!”

翠云也说:“是啊,姐姐现在身份不同了,怎么能还穿别人穿过的旧衣裳呢?再说了,这天也凉了,那两身实在太单薄了。”

我确实只有老太太赏给我的那两件衣服,不过这些天我没怎么出屋,倒也不觉得太冷。

我喃喃地说:“我不要,我不想穿他给的衣服!”

翠云笑了笑,走过来搂搂我的肩,安慰似地说:“别说这堵气的话。”而后转身对婆子说:“冯妈,回爷说,咱们娘都喜欢,全都留下了。”

我正要说什么,却被她止住了。

婆子高兴地说:“哎哎!这就好办了,要不的,爷以为我老婆子不会办事!哎哟哟,留下好,留下好哩!”

翠云又说:“是把尺寸量出来,拿出去做,还是让咱自己做?”

“哟,这倒没说。”

“那这样的吧,咱也不等着再拿出去做了,这一来一往的,不定又耽误多少时日!不如,咱们自己来,一是可以随时听娘的心意,做出来也贴心,二来也省了麻烦不是?”

“这……”婆子迟疑了一下说:“成,我估摸着爷也是这个意思。”

“那成,冯妈,你帮我找几个心灵手巧的帮手来,咱一块做,好让咱主子尽早穿上,你看成不?”

“好好,这不难,也算我老媳妇一份,我这就去叫那帮小丫头片子们过来!”婆子说着,高兴地出去了。

翠云让小丫头拿了条皮尺子,一边围着我仔细量,一边说:“这回给您做几身特别合身的!”

我叹了口气说:“穿什么还不是一样啊!”

她不接我的话,而是兴致勃勃地掂着布料在我身上比划着,说什么这个做褙子,那个做比甲的。我心不在焉地听着,她就又去翻箱倒柜地扒出几个画册,非让我从上面挑花形选衣样,我随便点了几个,却又被她全部否定了,说什么选的季节不对,我歪靠在榻上,也不想多说,她便自作主张地帮我选了几样,而后,她又喋喋不休地跟我介绍起衣服的款式来,说的尽是我没听过的名词。我知道她是一片好心,怕我不开心,所以尽管我很困乏,但还是还之以微笑。

第十五章

这天,两个小丫头偷偷议论说:“当初,老太太是想借她拴拴大爷的心,哪成想,咱大爷倒真动起情来了。”

我听了,也只当没听见。

没一会,那王八从外面跨进来,丫头婆子们见了连忙施礼作揖,我闭着眼睛,不想看他。

他说:“给她打扮打扮,等会随爷看戏去!”交待完就大摇大摆地走了。丫头婆子们一听要出门,都高兴的不得了。

有人说:“唉呀,可盼着出去转转!多久没去看戏了!”

另一个说:“可是说呢,快,帮娘拾掇拾掇!”

丫头们七手八脚地搀我进了屋,我说:“别拉我,我不想去!”

有人笑,有人劝着说:“走吧!难得出去玩一回!干吗不去啊?”

我说:“我真的不想去!”

“爷都交待了,不去哪成啊?”冯婆堆着笑,一边招呼小丫头们帮我打扮一边说:“您可别嫌老媳妇多嘴,我们当奴才的,只管照吩咐去做,爷让干啥就干啥,您可千万别记恨。”

我木讷地转回头,冷冷地笑了笑,心想这王八蛋又想干什么?

翠云笑着说:“您穿哪件?是红的还是紫的,还是那件带绿边的?这件吧,这件红的特衬人!”

“随便吧,你看着办吧!”

翠云帮我穿戴,还替我略施粉黛,然后搀着我从侧门出来。侧门外已停放了几台小轿,都是青色缎子的,丫头搀着我上了其中一乘,轿夫抬起来,快步绕到正门。正门前停着两乘华丽的轿子,轿子前面还立着一匹大黑马。朱红色的大门洞开,露出里面幽深的院子。我坐在小轿里,透着窗帘向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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