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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他目露的凶光震住,好半天不敢开口,他见我闷闷不乐,就伸手拍拍我的肩,我嫌恶地把他的手甩开了。
“老老实实陪我把这酒喝完,我就保他没事!”
我默不作声地低下头,他猛往嘴里夹了几口菜,腮帮子塞得鼓鼓的。他使劲嚼了一阵子,才放慢了速度,问我说:“知道我这两天去干吗了吗?”他看了我一眼,笑了笑。
我摇摇头,惘然若失地说:“不知道……”
他又把手搭在我肩上,我没有躲闪,他不禁有点诧异,于是乐呵呵地自己拿开了。
“也没什么,陪着一位朋友到处转转,送他走了,就又去了趟青楼,喝了点花酒什么的,你知道花街柳巷吗?那可是个销魂的好地方!”
我仍低着头,不吭声,他又是一阵笑。
“牡丹坊的小蝶,杨四胡同的杨莉莉,凤满楼的徐菊香,可都是这行的行首,而那小蝶,则是行首中的行首!人长得漂亮,技术也好啊,爷我不用怎么动,只管躺着,就把我侍候得舒舒服服的。”
他把脸凑向我,我摆向一边,厌恶地说:“我不想听!”
他以为我吃醋了,便一边用手抬起我的下巴,一边得意地扬着嘴角笑,我再次抹开脸,他收回手,笑着吃了几口菜。
“吓!”他独自笑了一会,接着说:“那年,牡丹坊赵四娘请我去吃酒,说家里进了极标志的新人,想找个好人家开身呢。我一听,哪有不去的理啊,都是街坊邻里的,赖好也得捧个场不是?我当时寻思着,自然人家是个极标志的人儿,我要是不好好倒持倒持,也忒对不住那美人了。可是你猜怎的,我他妈的满心欢喜地过去,到那一看,妈的,原来那老货不止请了我一个!什么周从、钱秀、夏云华的那几个小王八也在场,我一看就恼了,抬腿就登翻一个凳子。”
“赵四娘一看,赶紧过来陪笑脸,我瞧着她说:‘四娘,这是怎么个意思啊?瞧不起我?怕我孙某出不起钱是怎的?’她推脱着说了一大堆,说什么行里的规矩,什么‘价高者得’,我一听可就不乐意了,抬手给了那老货一个嘴巴,我说:‘妈的!在这开封地界,哪个敢跟老子比富贵的,你个老货,真不识抬举!’”
“后来你猜怎么的,我踩着一个墩子,指着那老货说:‘这么的,今儿是喜庆,老子也不想坏了规矩,不是价高者得吗?成!’我从怀里掏出一打银票,啪一下摔在桌子上,估摸得有个一千多两吧。”
“我说:‘妈的,看谁能胜过老子!’那老货捡起来一点,哼!嘴咧的比瓢还大。你想,那千两银子是小数?有那千两银子,就是八世乞丐也能买豪宅,十八层恶鬼也能上三十三重天了!别说我睡她一睡,包她整年,就是替她赎身叫她从良,再搭上一份嫁妆也足了。就这么的,那老货也不说废话了,推着那新人就来了。嘿,好在还真个标志,不枉破费!”
“妈的,你说那三个小王八,出来嫖妓还他妈的吝惜银子,呸!”他唾了一口,接着说:“真他妈抠门!不过,”他把话风一转,冷笑起来,又不乏得意地说:“也难怪,那样的小户,纵使有俩骚钱,也不过是靠小经纪挣的,哪有老子的万分之一!”
“哎?你猜我见到谁了?”他把话一转很神秘地问。
我不理他,他就自言自语地说:“就是那个戏班老板!”而后凑向我,笑呵呵地说:“就是那个卖小点给你的人。”我仍旧不作声。
“实话告诉你,那事是我安排的。哼!”他冷笑着乜斜着我,“我知道你喜欢孩子,所以就安排了那天的戏,那天的局,要知道,我为了你,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啊!”
我不禁愣了一下,立刻转过看他,他却不以为然,继续吃喝着。
“不过,虽说事儿是我安排的,可是那戏可是真唱的。”他不看我,只得意地夹着菜品着。
“戏老板是真的,那个小小子也是真的,鞭子是真的,生生地抽在肉上,疼的滋味也不是装的……”他刻意扫了我一眼,接着说:“不过要不这么逼真,哪能叫你心疼呢?你心爱那小小子,那小小子现在也离不开你……我说啊,你们娘俩就这么在我这安心地过下半辈子得了,我孙某人富贵,绝短不了你们的!”
他伸手拢拢我的肩,我没作声,他吃了几口菜,继续说:“妈的,我就是恼那戏老板!你知怎的?我本来是跟他谈好了价钱的,五十两买他一孩子,饶了他一大便宜,我早早地把钱给了他,只叫他配合我演这场戏,到时等你舍不得那孩子就让给你。可是那王八蛋!妈的!居然吃完我的又吃你的,把你的首饰也骗了去,等于又多得了几十两。”
他恶狠狠地咬了一块牛肉,咬得吧唧吧唧作响。
“不过这事,我要是不知道也就算了,可偏巧前个在牡丹坊给遇上了,他当时正跟人吹呢,叫我一眼认出来了!。哼!我问你,那混蛋是不是勒索你了?”他看了我一眼,我不吭声,他摇摇头接着说:“敢勒索老子的女人,哼!”他说着故意掂起自己的衣服让我看看,我这才发现他胸前沾了血迹。
“你把他……”我吃惊地将他上下打量,他却笑着点点头,对我的猜测不加否认。
他见我这般诧异,不由得面露困惑地说:“我真就不明白,你怎么到现在还惦着别人?别忘了,就连你自己还自身难保呢!”
“你不会明白……”
“我听说他从你这要了一样东西,他说当时向你要的时候你在发抖,说明这玩意儿要么是价值连城,要么是意义重大。”
我本能地用右手轻抚左手的无名指,我本以为我的动作在衣袖的遮掩下不会被他看见,但他还是恶毒地拉开我的袖子,让我那隐藏着的伤痛暴露无疑。
“果然是刀子嘴,豆腐心啊!”他说着冲我笑了笑,“仆人们都这么说你,我想自然有一定道理,你就总是这样顾及别人吗?”他冷笑着抿了一口酒。
“点点到底在哪?”
“只可惜你对那些畜生行善,他们怎么懂得领情?”
“我要见点点!”
“你就为了那个小小子,把自己难以割舍的东西拱手让人?可惜,可惜!”
“孙正阳!”
“他现在不需要了!你说,一个连手都没有的人,还要戒指干什么?”恶棍说着从他腰带里摸出一个指环,扔到酒杯里,正是我那枚结婚钻戒。
“把酒喝了,这戒指就重归你了。”
我盯着那个金灿灿的小指环,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楚。
戒指——这本是一件圣洁之物,如今被恶人的脏手碰过,还会那样圣洁吗?我久久地凝视着它,连碰都不想碰。
“我不要,我已经送人了!”我说。
“他说他不要了,亲口跟我说的。”他笑起来,而后就抓起那个泡着戒指的酒杯,把酒一饮而进。他用筷子把戒指从杯子里挑出来,托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硬拉着我的手扣到我手里。
“你把那戏老板怎么样了?”
“我?没怎么,只是给他一点教训,给他留点纪念,谁让他得罪我,得罪我的女人!”他扬起嘴角笑起来。
我忍无可忍地抓起我面前的酒杯,把酒泼在他脸上。
“姓孙的,你这个卑鄙的家伙!快把点点还给我!”
他冷笑着点头,说:“我是卑鄙,而且是很卑鄙,你知道就好,省得我费事。我不怕告诉你,小点就在我手里,你不是疼他吗?好啊,那就每天过来伺候我,如果你伺候舒服了,兴许我哪天一高兴,就让你们娘俩见见!”
“你这个王八蛋!”我吼叫着扑向他,和他扭打在一起,可是没几下就被他制住。
他叫人把我拖出屋子,指着我说:“识点相,别不识抬举!”然后一挥手,我就被拖回我所住的小院。
第二十四章
我该怎么办?点点怎么样了呢?我好为他担心啊,他到底被关在哪了?他有没有受苦,有没有被人欺负?那个畜生会不会虐待他?我的脑子里被这些问题塞得满满的,情绪也低落到极点。我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烦躁不安。我的孩子在那畜生手上,而我却无能为力,我感到自己势单力薄,无依无靠,甚至连个可信赖的朋友都没有。
恐惧、焦虑,就像一股烈火,将我团团围住,令我无法呼吸,我拼命挣扎着,却始终逃不出《胡雅姬》的命运。我好害怕,也很急切,我想立刻见到那下半本《胡雅姬》,但又害怕知道上面的情节。
我茫然地坐在屋子里,觉得灵魂已脱离躯体,正如映在墙上的黑影一样飘渺。我静静地望着那团黑影,自问道:“我还活着吗?为什么我还活着?”我被自己的问题难住了,就像面对深奥的哲学一样一筹莫展。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直到夜幕降临。
香瑞进来两次,见桌子上的饭菜一点也没动,不敢多问,就撤下了。我蜷在阴影里,看着她拿着蜡烛点上灯,觉得她的动作像是被放慢了。后来,翠云进来,蹲在我面前,一面握住我的手一面央求我要爱惜身体,我呆呆地看着她,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觉得她的嘴唇在动。我伸手在她脸上摸摸,居然弄不明白,水怎么会从她眼里流出来。过了不知多久,我才感到她指间的体温,于是像是刚从深渊里爬上来一样,深深地吸了口气。
“我向大爷房里的丫头打听过了,点点被关在藏书阁里,有个婆子照料着,应该没大碍的……”
我听到这句话,立刻清醒了很多。
“藏书阁?带我去!快,带我去!”我站起来,抓住翠云的手,拼命地摇晃着她。她跪着,双手搂住我的腿,苦苦哀求着。
“奶奶,使不得啊!”
我推开她,失控地吼起来:“怎么使不得?”
她紧紧抱住我,哭着说:“咱们要是去了,恐怕点点就活不成了!我听说大爷下了狠话了,说是如果有人硬闯,就叫里头的人把点点从楼上扔下来。”
我呆呆地坐下了。
“您可千万存住气,大爷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心疼点点,就不能硬闯。您先缓缓,只要咱们不硬来,点点就没事,我问了,那些婆子也是照吩咐行事,跟咱们无怨无仇的,也不会亏待点点,所以这段时间,您可得保重身子啊,等日后咱们再想办法。”
我坐着,一句话也不说,两眼无神地盯着前方。
“奶奶,您这个样子,我看了……”翠云俯在我膝头哭起来。
我抽出手,木讷地摸着她的头,轻声说:“去歇着吧,我想一个人静会。”她犹豫着起身,看了我一会,见我又惘然若失地发起呆来,不由得叹了口气,然后抹着眼睛,轻轻走开了。
我几乎在角落里蜷了一夜,快到天亮才跌跌撞撞地爬上床,因为疲劳过度,居然一躺下就睡着了。等我从梦中醒来,已经是中午了。我的神智渐渐清晰,头脑也变得灵活,我叫翠云去打听点点的消息,凤玥则劝我吃点东西。我在屋子里踱步,一刻也安静不下来,凤玥体量我,一直在身边安慰着我。我充分地意识到,点点已经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没有他,我就完全失控了。
翠云从外面回来,我慌忙起身,直奔她而去,她迎向我,情不自禁地握住我的手。
“我去问了,点点挺好的,听彩霞说,昨天晚上闹了一会,不过哄了哄也就睡了,早上起来又闹着要娘亲,婆子哄着说您一会就到了,于是就乖乖地喝了一大碗粥。”
她说着搀着我坐下,一面从桌子上端起一个汤碗,用勺子舀着吹着,一面跪在我腿前安慰着说:“您啊,可得照料好自己,大爷那边倒是好说,只要您肯拉下面子,好好求他,兴许就把点点放回来了。”
我看着她,苦笑着说:“傻丫头,哪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她听了,笑着说:“奶奶,其实我们下人都看得很明白,大爷稀罕您,也喜欢您,只不过脾气大,又好面子,下不来台阶。你们两个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
我不禁惊讶,没想到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家伙,在翠云眼里居然只是脾气大。我暗暗摇头,心想这世道,真是富人当道,黑白颠倒。
我忿忿地说:“我跟他怎么能同日而语呢?这完全是两码事!”
“天下这事情,哪有绝对的,只要换个角度去看,兴许就变了个样。就说您跟大爷两个……”
我摇摇头,打断她,心里有很多话,却不知从何说起。翠云中毒中得太深,我根本无法改变她的想法,她虽然善良,却非常迂腐,脑子里的老思想更是根深蒂固,我无法理解她,就像她无法理解我一样。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然而她的确让人感到痛心,因为有太多的人像她一样——贫穷、无知,从没想过要与命运抗争,从来都是逆来顺受,虽然痛恨受到压迫,却没有决心将压迫者推翻,而是渴望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从而有朝一日也可以养尊处优,使唤别人。
“翠云,你说的我不赞同,他怎么能只用一句‘脾气大’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