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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玉和碧莲她们呢?大家怎么样了?”
老忠哭着摇摇头说:“府里一出事,官府就派人来,该卖的卖,该遣散的遣散。那秦家姐妹,因为长的俊俏,被军爷抓了去,献给这位新官老爷作妾……现在也就剩下几个对孙家忠心的仆人留下料理后事,其他的全都散了……”说着又是一阵痛哭,我听着,心里也很不是味。
“他现在在哪?我想去见见。”
老忠忙点头说:“被关在省城衙门的天牢里,大爷交待老奴务必请您去见最后一面……可又怕夫人倔强不肯去,所以……也不敢直说。”
我说:“你等一下,我跟里面说一声。”
他应着,擦了擦眼泪。
我还没进屋,小蝶就迎着出来,并从怀里掏出一些银子硬塞给我说:“姐姐放心去,我在这守着,不碍事!”
我不要她的银子,她却不肯再接,然后对我说:“姐姐先拿着,怕是那些牢头狱官的都需打点。”
我不禁点头,从屋里退了出来,然后跟着老忠快步走到门口。这已有辆马车等着了,我立刻爬上车,老忠则和车夫坐在一起,车夫一声吆喝,马车飞奔起来。从荥泽赶到开封,顺利的话也要五六个小时,所以一路上快马加鞭,一刻也不敢耽搁。好不容易赶到那里,我们便马不停蹄地来到县衙,老忠带着我绕过一条小街,转到牢门口。
监狱门外站着一两个衙役,都拎着刀掂着棍。老忠上前,一面作揖,一面悄悄递了银子。衙役们捏过银子掂掂分量,又朝我看了看,这才向里面努努嘴。于是老忠朝我招招手,我便下了车跨上去。
我们左转右转来到死囚牢门外,老忠又是一阵打点,这才终于进了门。然后我们沿着一条幽深阴暗的土楼梯往下走了好几分钟,最后来到一条低矮的走廊。这里光线昏暗,斑驳的石壁上插着火把,而空气里则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臭气。
老忠在前面引路,走到最里面一间便停下来,然后朝里面抬抬手,不禁又落下泪来。孙正阳看见我,就从一张破木板床上爬下来,他的腿好像断了,走也走不成,就连滚带爬地来到牢笼边,依着栏杆看着我。他身上只穿着中衣,到处粘满了血迹,手指头都黑烂烂的,头发也乱蓬蓬的……
我忍不住颤抖起来。这真是孙正阳吗?真是那个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孙正阳吗?
老忠退了出去,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我站在走廊上,漠然地看着他,而他则双手搂着栏杆,跪爬在地上,一边把脸卡在栏杆的缝隙里,一边朝我看着。
他笑了笑说:“雅儿,你可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我好想你,这几天一直都在想你,晚上梦到你,白天惦着你……”
“孙正阳,你是罪有应得,你干的坏事太多了!”
他伸出一支手,我却本能地向后退去。
“妹子,你好像瘦了。”
“孙正阳,你是个恶棍!你是死有余辜的!”我不禁大喊起来。
他却说:“我本来想要正式娶你的,可是现在娶不成了,不过不管娶不娶,你在我心里都是第一。”
我低下头说:“我不想听这些!”
“妹子,你就这么恨我么?”
“对!我恨你!你毁了我的一生!我恨你!你为什么抢我来?为什么?”
他抱着栏杆,静默了好一会儿。
“雅儿,我承认是我对不住你……可是,我对你是真心的!从没有哪个女人让我这么痴迷,也从没有哪个女人让我这样牵挂。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你就这么绝情,这么狠心么?”
“孙正阳,我讨厌你,以前是,以后也是!”我低着头,心里好乱。
他又伸出手,央求着说:“我有什么错?我喜欢你有什么错?”
我往后退缩。
“你说啊……我也不过想要得到你,得到你的心!可是,你为什么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我真的这么惹你厌,令你恨吗?”
“我不想听……孙正阳……你别说了,老忠已经去河间府找你大哥了,他们会救你出来的!”我转身要走,他却拼命喊我的名字,我不禁由内心深处颤动起来,这是我听过的最悲哀的一声吼叫。
我停住脚步,背对着他站着。我不看他,是因为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脸上的眼泪……多可笑啊,我居然会为这种人动情,会为一个罪不容诛的恶棍动情。
“妹子,求你,听我把话说完!我这辈子,还没求过任何人,我求你!别走!别走!”他愤恨地往木栏上磕着脑袋,一边哭一边骂自己。“怕是这回躲不过去了,我不能带着遗憾就走……妹子,妹子,我都已经招了,他们给我用刑,我实在挺不住了,我都已经招了!我害人家的妹子,现在要我来偿命,也是该得的,只是我这一走,丢下你这孤儿寡母的可怎么办……”他眼里擒着泪,双手则伸出来朝我猛抓。“我是放不下,放不下你啊……妹子,我这一辈子,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了,只有一件遗憾之事,那就是没能将你明媒正娶,用八抬大轿抬进府里……下辈子,我一定……一定娶你……”
我不禁转身,嚷道:“孙正阳,你别妄想了!有人死,有人出生,可能会有人和你重名,但绝不是你,你这张面孔也不会再出现!你就是你,不可能转世!没有下一世,每个人都只有一世!我讨厌你!永远都讨厌你!”
“妹子!”
我跑了出去,只听他在我身后绝望地叫着我的名字。
第一百零五章
行刑那天,我没有去。
老忠说:“大爷不希望您去,他不想让您看到他那副样子。”
我没作声,我对自己说:“我是因为怕那种场合,所以才不去!”
老忠带着几个仆人一早就出门,直到入夜才回来。我从他们身上闻到了血和泥土的味道,知道他们已经将他葬了,但葬在哪,我也没问。我搂着点点蜷缩在床角,虽然盖着厚厚的被子却仍感到冷。那一夜似乎过得尤其漫长。点点睡了,我搂着他茫然地呆坐了一整夜,直到破晓,我才像从深渊里爬出来那样呼了一口气。
我下了床,香瑞已经开始准备早饭了,而老忠则带着几个小仆人在院里忙忙碌碌的不知做什么。
我问他说:“老忠,他已经不在了,大家都散了,你们还留在这作什么?”
他忙跪下来说:“爷交待了,您现在就是主了,别人走,老奴不走,老奴要留在这,继续服侍您!”
我摇摇头,摆了摆手说:“我不是什么主子,你们也别跟着我,还是迟早想想出路,各奔前程吧!”
老忠落下眼泪,磕着头说:“这是爷临终留下的话,老奴已在爷面前起了毒誓了!”
我叹了口气,把他搀起来,这时,从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后,几个人下马进了院子。
一个小仆人匆匆走在前头,一进院就喊:“有救了,爷有救了!”随后孙澈跟着走进来。
他们走过来,老忠忙向前施礼,叫了声:“小大爷。”
孙澈点头,然后朝我走来,一面施礼,一面毕恭毕敬地叫了声“婶婶”。
我甩开身,站到一旁,他笑着说:“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婶婶的下落,叔叔不会死,上头的封诰已经下来了——五品员外郎!如此说来,些些小事,何以至死?况且刑部尚书李大人跟咱们孙家有交情,又是新任巡抚的老师,他同意出面说情,不怕那巡抚大人不给面子。我特意来告诉婶婶,以免婶婶担心。”
老忠不禁恸哭起来,院里的仆人丫头也跟着哭起来。他们这么一哭,孙澈可傻了,忙拉着老忠问。
老忠涕泪滂沱地说:“大爷已经被他们给杀了……”说着更是痛不欲生。
孙澈听了也怔住了,然后跺脚痛哭起来。
“这个姓张的,真是欺人太甚!我们孙家与他不共戴天!此仇不报,难解心头之恨!”说着,拉着老忠就往外走,老忠吓得直缩,央求着说:“小大爷这是上哪去?”
只见孙澈瞪着眼愤恨地说:“去找那姓张的要命去!”
老忠一听,差点连魂都飞了,腿下一软,就给孙澈跪下了。
“小大爷,您不是被气昏了头罢,那巡抚衙门哪是咱们随便去的地方?”
孙澈急了,一把揪起老忠的衣领,哭着吼着:“老子就不信,他杀人还不偿命?”说着松开老忠的领子,从怀里拔出一个盖了官印的信笺来,举到头顶,对着天空嚷道:“这是朝庭下的封诰!封诰在此,叔叔可以即日赴任!叔叔已是朝庭命官,岂是他一个区区巡抚说杀就杀了?”然后突然像泻了气似的把封诰扔了,大声恸哭起来。
……
他们孙家的事,自然由他们孙家自己去解决,我不想管,也没心思管。我仍旧终日魂不守舍地发呆、吃饭、睡觉、陪点点玩……就像是被上了发条一样机械地动作。小蝶来过一两次,每次都拿些银子和日用品。她陪我说话,给我讲开心的事,有时也陪我哭一阵,我很感激她,也觉得愧欠于她。
过了一段日子,就快过中秋了,我的情绪始终处于低靡状态中,也不知怎么的,要说总算摆脱了那恶棍,我应该高兴才对,可是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我对自己说:“你只是因为处在这悲伤的环境中被别人悲伤的情绪带的,是受了感染才这样的,没什么大不了的,过一段日子就好了。”我对自己的理由很满意,于是也就信了。
我想这大概就是我剩下的人生了——黯淡、苦涩……
这一天,我在屋里躺着,又听见院外一阵车马的喧嚣,紧跟着香瑞领着点点进来,她一面往屋里进一面朝我努嘴说:“小大爷带着一帮人来了。”大概是平日受我的影响,香瑞也对孙澈没什么好印象。
我应了一声,掀开被子下了床,整整衣服坐在一把椅子上。点点偎在我怀里,静静地靠着我。我搂住他的头,等着孙澈进来。
没一会孙澈就掀开门帘进来,老忠不敢拦着,只跟着问:“小大爷,你这是?”
孙澈把他推开,说:“少废话,快去收拾东西!”
老忠听的云里雾里,孙澈瞪了他一眼说:“还愣着干吗?还不快去!”
老忠满口应着,但仍旧稀里糊涂,也不敢多问,就弓着腰出去了。
我搂着点点坐着,点点显得有点紧张,他抬眼看看我,我就轻抚他的头以示安慰。香瑞站在我身旁,横眉立目地瞪着孙澈。
我看了他一眼,平静地问:“你要干什么?”
孙澈向我鞠躬,施了一礼,然后毕恭毕敬地说:“婶婶这些日子受委屈了,我家老爷吩咐了,这就把婶婶接回河间府上去。”
我听了,不禁火冒三丈,于是霍的一下站起来,香瑞赶紧上前,一边拉着点点,一边护着我。
我指着孙澈大骂起来说:“休想!别作梦了!”
孙澈笑了笑,向我迈了半步,而香瑞则立刻迎上,拦在他面前。他轻蔑地将香瑞上下打量,然后冷笑一声把香瑞推开,又朝我逼近一步,一面假惺惺地向我施礼,一面奸笑着说:“不怕明白地告诉婶婶,老爷叮嘱我,务必把这事给办妥了,这次来我特意备了车了,就在外面候着呢,婶婶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可就由不得婶婶了!”
我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到椅子里。点点朝我扑来,钻进我的怀里,我搂住他,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荒凉感涌上心头。我克制不住,居然当着他的面溢出两滴泪来,香瑞一见,也跟着哭了起来。
孙澈站着,时不时拿眼睛瞟我,以为我是为生计担忧,又怕我寻死觅活的,便又向前凑了凑,满面殷勤地陪笑着说:“婶婶不用难过,老爷也是怕婶婶孤儿寡母的在这边孤苦,所以才差侄儿来接婶婶,日后好有个照应,想必叔叔在天之灵,也是这番心愿。”
见我仍旧低着头哭,就凑到跟前贴着我的耳朵说:“婶婶放心,凭婶婶的姿容,还怕到府里受了亏待不成?”然后直起身,用正常的声调继续说:“老爷说,婶婶在叔叔家怎么过,到那边还怎么过!使奴唤婢、安富尊荣、珠翠金宝、披绸裹缎……都不在话下!”
我呆呆地哭了好一会,然后抹抹泪说:“好,我走……不过等我半天,让我到他的坟上去看看。”
他听说我应了,乐的心花都开了,还管我提什么条件,全都爽快地答应了。
“好,好,先把东西收拾停当,等婶婶上完坟就走!”他一声令下,仆人们便开始收拾行李包裹,这就往车上装。香瑞见我主意已定,没有办法,便进屋帮我收拾。
我把老忠叫来,从枕头下拿出小蝶给我的地契,递给他说:“这是牡丹坊小蝶姑娘的宅子,现在要还给人家,还有钥匙,人家对咱们有恩,好好谢谢人家。”
老忠哭着点点头,接了东西揣进怀里就走了。
我理理衣服,拢拢头发,拉着点点出了屋。我的东西差不多都收拾好了,正在装车。香瑞拎了个小包裹搀着我上了一辆马车。孙澈等我们上车,便骑马跟着朝郊外去了。
我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