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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昭“扑通”跪下,颤声道:“娘娘……,还是亲自去问皇上罢。”
太后收了厉色,淡淡问道:“皇上召见你,是不是为了皇后的事?”
“…………是。”许昭迟疑了半晌,最终点头。
“去罢。”太后挥挥手,微微阖上双目。静默不语了许久,方才对双痕道:“呵,你刚才还说皇上对皇后情谊深重,如今总该明白了吧。”
“皇上他…………,难道是要……”双痕面带骇色,急道:“这可不是小事,娘娘赶紧叫皇上过来说说。”
太后却道:“不必,哀家不想见他。”
“难怪…………,皇上一直对皇后娘娘没有旨意。”双痕蹙眉,细声道:“二皇子溺水的那件事,十之八九其中有别的蹊跷,难道皇上看不出来?怎么会生出那等念头?”
“你以为,他真的看不出来?”太后反问,脸色十分难看,“为了月儿,他还有什么不敢的?!他现在…………,已经走火入魔了。”顿了顿,“叫人传小郡主入宫。”
云枝急匆匆赶到弘乐堂,尚未来得及请安,便见双痕带着众人退出了大殿,心中微微疑惑,上前坐下,问道:“姑母,是有事要跟月儿说吗?”
太后轻轻阖了一下眼,继而睁开眼眸,“月儿,本来这些话我从没打算对你讲,可是如今…………,看来是不得不说了。”
“姑母你说,月儿都听着呢。”
“月儿,你知道当初为何要立云氏为皇后吗?”
云枝摇头,“这个…………,月儿一直都不是太明白。”
太后唇边泛出一丝无奈的笑,缓缓道:“我们慕家一直都是朝中重臣,经历几代皇室,开枝散叶已经成了大族,单是京城里的宗亲及府中下人,统共加在一起,少说也有千余人。这其中又与其他世家有姻亲,云家、文家、以及其他大族,各家盘根错节,连带这些亲戚中在朝为官的人,几乎占据了半壁朝堂。”
云枝点头道:“嗯,这些月儿都知道的。”
“如今的慕家,可谓是权倾天下。一位太后、两位将军、一位右丞相,更不用说其他文官武将,倘使再册立慕家女儿为后,将会是什么局面?臣子的势力太过强大,让君王不能动摇,身在帝位上岂能安心?”
云枝连忙摇头,辩解道:“皇帝哥哥不会那样想的,他是姑母的亲生儿子啊。”
“既做了皇帝,都会身不由己的。”太后微笑,抬手止住云枝,“好吧,就算皇上不会做他想,那么其他的朝臣呢?慕家把旁人升官的路都挡住了,岂不碍眼?”即便说到自己家族的大事,语气仍是平淡,“如今我还活着,自然能够庇佑慕氏一门,等到我百年身逝之后,倘使有难,又有谁来替慕家说情?所以,皇后不能再是慕家的人。”
姑母身子好好的,怎么说起这样的话来?”云枝眸色担忧,微微低下了头,“以前都是月儿不懂事,不曾为姑母分忧。”
“如果可以,我宁愿你永远无忧无虑。”太后轻轻握起她的手,柔声道:“月儿,你从小就住在宫里,几乎是姑母亲手抚育长大,便如同自己的小女儿一般,自然是希望你永远幸福无忧。”
“姑母……”云枝想起从小到大的情景,情绪微微动容。
“哎……”太后长长叹了口气,将话转到了正题上,“进来宫中出了好些事情,闹得大家不得安宁。皇后接二连三犯错,皇上却一直姑息,旁人都以为是帝后情深,殊不知……”她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清凉,“月儿,皇上打算废黜中宫皇后!”
“啊?”云枝心中“咚”的一跳,旋即明白过来。
“姑母刚才说了那么多,你应该也听白了。”太后正色,往下道:“近来宫中的这些事,明显是有在背后挑拨陷害,皇上不会看不出,却宁愿装糊涂将错就错。佑綦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微微叹气,“你个是聪明剔透的孩子,不会不明白。”
云枝沉默了一阵,忽而抬头,“姑母,这不是月儿的意思。”
“我知道。”太后点点头,“云家也是世家大族,朝中为官做宰的人也不少,军营中也有不少虎将,…………倘使皇后委屈被废,云家的人会怎么想?做君王的,无故废后乃是失德之举,必使忠臣寒心、奸小如意,国之根基亦将不稳。况且…………”太后倾身靠近,“月儿你真的想入宫吗?真的愿意,同你六姐姐和其他嫔妃分享同一个丈夫?你可要想清楚了,后宫并非女子的终身好去处。”
云枝的脸色白了白,有些茫然失措,“我……”犹豫了片刻,喃喃道:“姑母,月儿心里很乱,眼下也说不好……”强力镇定心绪,“不过姑母说的话,月儿都已明白,该怎么去对皇帝哥哥说,月儿自己会斟酌妥当。”
太后抚了抚她的手,怜惜道:“月儿……”
第八章 妙计(三) 。。。
云枝出了弘乐堂,太后便开始静静的闭目养神,未及多时,果然听见小太监通传皇帝驾到。双痕等人识趣的退下,剩下母子二人。桓帝拣了旁边的椅子坐下,像是在犹豫着什么,太后看在眼里,微微一笑,“佑綦,怎么不说话了?”
桓帝抬眸,徐徐道:“月儿刚才过来,要儿子好生对待允潆……,还说……”眉宇间透出些心痛的神色,问道:“母后,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太后反问道:“那你要母后怎么做?由着你随意废了皇后,让月儿背着流言入主中宫?再看月儿和允潆相争?”顿了顿,“这些且先不说,母后只问你一句,你一厢情愿的将中宫虚位以待,月儿就一定答应进宫?”
“儿子不知。”桓帝终是摇了摇头,继而抬首,“儿子只是…………,只是什么都想给月儿最好的,…………只要她愿意。”
“皇后在中宫这么些年,虽然算不上很贤德,但也没有大过错……”说到此处,太后轻声冷笑,“承铭落水的那件事,你可别说瞧不出蹊跷来!”再转回话题,“纵使她多年没有生育,那也是旁人害她,你跟她是少年结发的夫妻,难道就不怜悯她吗?”
“月儿进宫,儿子并不会亏待念瑶……”
“佑綦,你太不了解你的皇后了。”太后不由一笑,“皇后一心想讨好你,却又不得其法,你先时记挂着贤妃,如今又心心念念都在月儿身上。可怜她多年没有子嗣,将来也不会…………”终是不忍再说,“她除了一个皇后的位分,还剩下什么?你废了她,这和要了她的命有多大区别?”微微叹气,“女人要的好,可不都是荣华富贵啊。”
桓帝原本有许多话要问,此时只觉灰心。
“还有允潆…………”太后问道:“佑綦,你爱允潆吗?”
在太后犀利的眼光下,桓帝只能摇头。
“母后知道你不爱她,可是允潆爱着你啊。”太后往泛秀宫看了一眼,徐徐道:“这么些年来,倘使不是她心里对你有爱,又怎么会处处体谅着你?原本有着云氏,她这辈子再努力也不过封个贵妃,可是熬了多年,突然有一天自己的妹妹成了皇后,你这不是那锥子戳她的心吗?”
见皇帝沉默不语,太后继续道:“你若是觉得母后偏心他人,那就错了。佑綦,你是母后的亲生儿子,月儿是母后一手抚育长大,母后当然希望你们俩都过得好。”静了静,“只是你别忘了,你是皇帝啊。你要废后,可不是寻常人家休妻。皇后固然没有什么大智慧,但云氏一门却是世代忠烈,总该顾及一点臣子的体面。”说到最后,太后只道:“纵使旁的人你一个也不顾念,那也该为月儿想想。”桓帝眸光一跳,“母后……”
“你让月儿背负大家的怨恨入宫,她往后还有安宁吗?”太后慢慢说着,“当年皇后是怎么小产的?贤妃又是怎么死的?如果是说这些风波还不算多,你再往母后身上想想,当年你父皇的后宫妃嫔众多,哪个月没有几件古怪的事?”
桓帝眼中冷光微闪,笃定道:“朕不会让旁人算计月儿!”
太后婉声微笑,“你是皇帝,可不是千手千眼的菩萨。后宫上下多少人,前面朝堂又有多少势力,你都能一一照顾过来?”
“没有月儿,这皇帝做的也没甚趣味。”
“行了!”太后转而厉色,“你把这话到文官面前说说,臣子们的口水都够淹没月儿她了。”看到皇帝郁郁的神色,终是心软,“佑綦,原本你的后宫事,母后也不该管,不过母后都是为了你好。倘使你和月儿真的两情相悦,母后也不会阻拦……”
“母后…………”桓帝浮上一层喜色,“儿子知道,母后终归还是心疼儿子的。”
“瞧瞧,哪里像个做皇帝的样子?”太后见他情急宛若少年,忍俊不禁,“依母后的意思,最好先让月儿风平浪静的进宫,别的事…………,再一点一点安排妥当。”
桓帝放下心来,又道:“那母后还跟月儿说那些话……”
太后将笑容缓缓沉下来,静声道:“母后只是让她自己想清楚,毕竟…………,不管你今后怎么宠爱她,她也是面对后宫嫔妃的。总不成为了月儿一个人,你就把整个后宫都散尽吧?即便不顾社稷安危,那也还有两位皇子、两位公主,他们可都是你的亲骨肉!纵使月儿是慕家的人,母后也不容她胡来!”
桓帝唯恐牵连到云枝,忙道:“母后放心,儿子绝不会那般昏聩的。”说毕,又补了一句,“前面的事月儿一概都不知情,母后不要怪罪她。”
“知道了,知道了。”太后“哧”的一笑,戏谑道:“那可是心尖尖上的人,谁敢把她怎么着?”
桓帝事母极孝,原本担心太后不同意云枝进宫,使得二人有了矛盾,满心忧虑,眼下话已说开,顿觉心情豁然开朗。母子二人说笑了一阵,太后正要留皇帝用膳,忽听通传安和公主驾到。太后的笑容黯淡下来,朝外道:“让她等等。”又与皇帝嘱咐,“你先回去歇着,母后有话要与你长姊说。”
桓帝站起身刚要走,太后又唤住他,“母后瞧着,月儿自己还有些闹不清楚,她还是青春年少的小儿女,你别着急,免得弄僵了反倒不好。”
桓帝再想不到,母亲早为自己事事打算过了,眼下这般帮着自己,倒觉得先时是自己操之过急、考虑欠妥,又惹得母亲担心焦虑,满心歉疚,“是,母后好生歇着。”
双痕在外面与皇帝见过礼,进来道:“这么些天,可见着皇上一个笑脸了。”
太后亦笑了笑,往榻上倚着,“佑綦打十岁起做了皇帝,从小就没个自由,有个知心知意的人陪着,也是好事。”敛了笑意,“不说了,先让寅歆进来。”
安和公主一袭紫缎金线团绣纱衫,雍容贵气、端方无比,进殿先盈盈含笑,给太后请了安,“是儿臣来得不巧,打扰母后和皇上说体己话了。”
太后却道:“巧得很,正有件事情要找你。”
安和公主笑问:“不知是什么事?”
太后闲闲拨弄着白瓷青花茶盖,吹了口气,“皇后宫里有个叫玉湄儿的,听说原本是兆庆身边的人,想来是素日爱重的,倒是让他割爱这么久留在宫里。今儿你来了,就把那丫头带回去吧。”
安和公主怔了怔,旋即笑道:“母后多虑了,兆庆哪里会有那般小气?左右不过是个丫头,皇后娘娘既然喜欢,就只当自己的丫头使唤便是,不值一提。”
太后轻笑,“那可是个有能耐的丫头,只怕兆庆离不得。”
安和公主不便顶撞她,想了想道:“那这样吧,儿臣回去问问兆庆再说。”
殿内的气氛有些不好,太后似乎昏昏欲睡,安和公主陪笑了一阵,便借故起身告辞而去。双痕见她走远了,方道:“娘娘何必还问她?直接给了就是,眼下等她回去,问与不问还不是一个样儿,定然是不会要人。”
到了下午,陈兆庆便赶着进宫请安。果不其然,开口便说了一通大道理,处处都是为着皇后着想,别说是献上一个丫头,便是十个只怕也不妨。
太后静静听他说了半晌,微笑道:“素日就夸你是个好孩子,果然有孝心。”
陈兆庆笑道:“能为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分忧,是臣的本分。”
“难得你这么懂事,哀家很是欣慰。”太后眉眼含笑,看不出有半分不悦的表情,从容不迫的摇着团扇,悠悠道:“既然如此,就让那个丫头留下吧。”
陈兆庆心里一松,暗自诧异太后怎么这般好说话。
太后话音未落,又道:“哀家在宫中闲得无事,也调教了几个好丫头。”言毕,头也不回的唤了一声,“问秋、知夏。”立时出来两个年轻的宫娥,模样伶俐、眉目精明,静静侯立一旁,垂手等候太后吩咐。
陈兆庆疑惑不解,只悄悄拿眼瞧着那两名宫女。
太后也不正眼瞧他,只与两名宫女笑道:“我们兆庆可是长公主的心肝宝贝,父亲又是当朝大员,莫说是为妾做屋内人什么的,便是当个使唤丫头也比别家强。你们两个一向都是志向远大,一般的人瞧不上,往后去了陈府,少不了你们出头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