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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酒,容易醉。
她要的,不正是一场醉吗?
人生,独醉一场说是潇洒,无人相陪却是悲壮了,至少现在的她还有人陪。
“陪我?”她扬起酒坛,仰首。
没有漂亮的姿势,没有潇洒的姿态,只有那冲喉的烈,烧疼了胸腔,烧疼了胃,也烧疼了心。
酒,从脸颊两边划过,湿湿的,打湿了她的衣衫,打湿了她的发。
他没有说话,抱着酒坛,没有了往日的豪迈饮尽,却是慢悠悠的举起自己的酒葫芦,喝了口,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
“他,是你的丈夫?”他的声音不大,足以让她听见。
被酒水呛了口,她放下酒坛,狼狈的咳嗽着,发丝后的目光,凶恶的瞪着他。
“你们的对话我听到了一些。”他笑的张扬,肆意,“你始终没叫过他的名字,他也没有叫过你的名字,世界上,即使是父母也会有尊称,兄弟姐妹就算没有礼仪至少会呼其名,唯有一种关系,是不需要名字的。”
因为太过熟悉,因为太过亲密,所以一个眼神就足矣,何须呼名唤姓。
她笑笑,好不容易止住了疯狂的咳嗽,甩了甩手指,那酒液侵上肌肤的伤口,更加疼了。
屋顶上的视野很好,好的可以将整个山庄收入眼中,远远的,她还可以看到“坎”字房的门打开,轻纱软轿在小婢的手中抬着,踏出山庄的大门。
三日的拍卖结束,所有人可以自由离去了。
“他是我哥哥。”她目送着那轿子远离视线,黄昏的时候,视野很不好,轿子很快的淡出视线,上了马车,马蹄声声飞快的去了。可她的目光,依然停滞在那个点,虚无缥缈的点上,“亲哥哥。”
或许是没想到这样的答案,风琅琊愣了下,默默的举起酒坛,无声的饮着。
单凤翩,是她的夫,更是她的哥哥,她一直敬仰着,依赖着的哥哥,自小到大唯有他给了她温暖,给了她溺宠。
单家未来的家主,必须要有最理智的决策,必须要在任何时刻都能冷静,必须要懂得权衡取舍。他们不能感情用事,不能有依赖,所以自小的教育,就是无情无欲无动于衷。
是他,给了她十余年的亲近,也是他亲手毁了所有。
一坛酒就这么空了,她随手拍开另外一坛,长长吐出一口气,“他一直比我强,可是家中规矩,如果有一个人选择入江湖,另外一个人就必要在家中主事,成为前者的后盾,没有元老和前家主的命令,永世不得出家门一步。”
三年前,当家主的选定开始进行的时候,单凤翩亲自选择了下嫁于她,以维护单家高贵的血统,同时也心甘成为她家中的主事者。他,才应该是那个游历江湖的人,他,才应该是那个飘身在外,感受天高云阔的男子。
那袭高贵的红衣,在他身上是讽刺,而那个身份,更是讥笑。
三年前,当这个决定落下的那一刻,他疏远了她,淡漠了一切,他的脸上再也看不到昔日温暖的色泽,她求过,问过,可是永远没有答案。
她一直觉得,凤翩是恨她的。
这种恨,宁可是报复,宁可是怒目以对,而不是疏离,不是将她看做陌生人。
每一次缠绵,那黑暗的房间里,她从未看过他,因为他们的心早已经远离了对方,她不要这样的亲近,她只想要当初的单凤翩。
她是家主,是平静面对一切的家主,她不可以伤悲,不可以质问,不可以爆发一切,她只能喝酒。
“喂,你哭过吗?”他的声音沉厚,带着些许温暖。
哭?这种表现,在单家是绝对不允许的。
所以,她笑了,笑着摇头。
“我想知道你我之间谁的武功更高,要不要试试手?”他指尖微弹,一缕指风射向她。
袖角飘飘,指风没入袖底,没了声息。
“你想让我发泄是吗?”她扬起了唇角,眼中掠过一抹感激,随即又黯淡了,“我不需要发泄,你陪我喝酒就行。”
他呵呵笑着,“其实我不介意让你发泄的,如果换个地方换种方式的话。”
迎接他的,是她抖手打出的酒坛。
酒坛飞舞,朝着他的方向旋转飞去,带着刚猛的力道,扑向房顶上的他。
他眉头一抬,大掌打向那酒坛,口中啧啧有声,“这力道,你是不是有点瞧不起我?”
话音才落,他的力道将那酒坛碎裂成无数片,在他眼前崩开。但他没想到的是,酒坛中还有大半坛残酒,哗啦啦的酒兜头浇下,将躺着他浇了个透心凉。
“你真浪费。”他摇摇脑袋,抖落一头的酒,像极了落水狗。
心情忽然大好,她肆意的笑着,狂烈的笑声在风中不断远扬,还没等她笑声落,他手中的酒坛也飞了出来,她抱着酒坛,在屋顶上旋身转过,“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湿身于我呢?”
纵然伪装,也掩盖不了翩跹时的姣美姿态,那夜色中幻化的精灵,飞舞着长发,睥睨笑着。
脚尖才落,又是一个酒坛飞来,却是没开封的。
她伸手,将那酒坛捞入怀中,“你才浪费。”
一双手,从背后探来,她感受到了那力道,想要躲,唯有向前。
可是前方,已是屋檐的尽头。
手,从身后拥上了她的肩头,炙热的胸膛靠着她,带着满满的酒气,“要湿身,也该一起,对不对?”
一起,就一起吧。
屋顶上,两个人,她靠着他的肩头,“多谢。”
有时候,有个肩膀可以暂时的依靠下也是一种幸福,不是爱人,不是情人,只为了那片刻的体温,告诉自己不是一个人。
这种被人护卫着的感觉,很久远很久远了,久远到她快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久远到他拥上自己的瞬间,她舍不得挣开。
“被人这么圈着,很奇怪。”她轻笑着,吐着酒气,“我不是个需要被保护的人。”
“什么时候都有第一次,我也没这么抱过人,大家一起习惯习惯。”他的声音也有些不自在,完全不似平日里的豪放不羁。
“你也和我一样吧?”她遥望着夜色下被笼罩着的“赏鉴山庄”层层屋檐错落着,偌大的前院里灯火通明,江湖豪侠门还在饮宴着,猜拳声敬酒声夹杂在一起,热闹不已。
结实风琅琊至今,他的浪荡性格,他的随行散漫,还有他偶尔的调戏不羁的语言,无论如何与她的隐忍挂不上半点勾,但是她就能感觉到,那豪迈的表象下,和她骨子里一样的孤寂。
不需要回头看,她知道,因为那灵魂深处的感应;因为那双比星子还亮却从来看不到底的眼瞳。
“我也有一个庞大的家族。”他双臂圈上她的双臂,两个人身上酒意浓重,“也经历过不能行差踏错一步说错一句话的生活,过着被人众星拱月却没有自由没有温暖的日子,甚至,不可以亲近自己的爹娘,远远看到也只能恭敬的行礼。”
他的声音低低的,极有磁性,柔柔的诉说中,是看透,也是认命,在她耳边飘开的,却是酒气中的悲凉。
“没有人关心你过的如何,也没有人值得你牵挂。”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腮边,“你比我幸运,至少你还有一个思念的人。”
她回首,望尽那双眼中,只看到星子闪亮,没有半分醉意。
“喝酒的时候,什么最痛苦?”她扬起了笑容。
“喝不醉脑子,却喝撑了肚子,找不到茅房的时候最痛苦。”他呵呵一笑,恢复了不羁的浪子之态。
“那我们比一次,看谁先醉。”她指着身前一坛坛的烈酒。
他咧开嘴,“这是你第一次主动和我赌。”
“女人么,一个月总有几天不正常。”她淡定的开口,“敢不敢赌?”
“赌注呢?”
“输了我跳舞给你看。”
那胡子拉碴下的唇,渐渐向两边拉伸,他拈着胡子,“真的?”
“你输了,把胡子刮了给我看。”
他抬了抬眉头,然后重重的点头,“赌了。”
双掌空中一拍,他一只手环着她一只手拎着酒坛,她抱着酒坛子靠着他的肩头,豪迈而饮。
也不知是不是酒意泛起,她竟然发现他邋遢的表象下,面容的俊美。
或许说,再是随便脏污的装扮,是不可能掩盖轮廓的,只是她一直没有留意过而已。
他的轮廓俊挺有型,斜飞的眉宇,挺直的鼻梁,尤其是那双明亮的眼睛,通透世情,看穿了俗世的超然。
“你不是龅牙厚唇歪下巴吧?”她没来由的一句话,震住了身后的人。
“想知道吗?”他的脸低下,近的让她能感觉到那胡子刮在脸颊上的瘙痒,“喝赢我。”
正文 劫镖的真相(一)
风琅琊没能看到单解衣跳舞。
单解衣也没机会瞅到风琅琊刮胡子。
因为他们都倒了,谁先倒谁后倒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当细碎的嘈杂声传入耳中的时候,敏锐的神经让她瞬间清醒。
脑袋有点昏,她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正枕着温暖所在,而那温暖的地方,还轻轻起伏着,青草味混杂着酒味,很独特,却不难闻。
刚动,她便瞬间清醒,睁开了眼睛。
眼前,天色蒙蒙亮,白云在头顶悠悠的飘着,清风吹上身体,撩动了衣衫。还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早。”看与她目光对视的瞬间,他轻轻吐出一个字。
此刻的姿势,她是完全扑在他的怀中,脸枕着他的胸膛,而他一只手环着她的肩头,一只手绕着她的腰,暧昧的两个人就这么贴着,在房顶上睡了大半夜。
到现在,她还能感觉到两腿双叠的时候,他炙热的体温,残留在她的身上,难以忽略。
她的手,还贴着他的胸口,紧致的肌肤随着呼吸起起伏伏,带着她的手,在无声中聆听了他的心跳。
一下,一下,很有力。
那双清明的眼噙着笑意,“手感还好么?”
她勾起唇角,“本想搓几个泥巴丸子的,可惜……”
“我不需要解酒药。”他大咧咧的,“第一次让你试睡,感觉好的话,下次就要付钱了。”
早习惯了他的没正经,她一根手指慢慢往下,“忘记了,怎么办?”
她的那根纤纤玉指顺着他敞开的衣衫,划过蜿蜒漂亮的胸线,看到他呼吸猛的一抽,结实的小腹上,腹肌紧绷。
“那……”他的目光顺着她的手指,“再免费一次好了。”
眼中调皮的神色一晃而过,雪白的指尖戳上他的小腹丹田上,一股淡淡的冰寒之气透入,风琅琊脸上窒了下,脸色古怪。
似有若无的瞟过他身上某个地方,“大清早的,还是不要太冲动了。”
他笑着,毫不介意,“你这样的女子在怀,若不冲动,便是不正常了,你应该高兴的。”
她没有再与他斗嘴,而是将目光投射向了远方,方才将她惊醒的声响来处。
那“巽”字房外,站着柳轻韶,没有了轻纱覆面,那秀丽端庄的容颜上愤恨扭曲,手中的剑紧握,衣衫无风自动,凄厉的嗓音冲破晨间的宁静,“言陌容,你给我出来。”
单解衣和风琅琊的目光一碰,传递着某种讯息,风琅琊的手按在她的肩头,“再看看。”
言陌容的脚步,从“乾”字房里慢慢踱出,远远的站定,目光四下寻着,风琅琊笑了笑,“他在找撑腰的主,你还不下去?”
“不是你让我看看的么?”她的手,已摸上了怀里的人皮面具,慢条斯理的覆上脸。
言陌容双手抱拳,“柳掌门,‘飘渺仙楼’所有一切都归还于您,何苦还纠缠言某?”
“归还?”柳轻韶柳眉倒竖,“柳儿一条命如何算?”
“要杀她也是掌门您的事,怎算到言某头上了?”言陌容的表情有些不耐,目光依然飘忽的寻着。
柳轻韶的眼中杀气渐浓,“柳儿自杀了。”
言陌容的表情愣了下,随即有变为满不在乎,“对不起掌门,畏罪自尽这也正常。”
“如果不是你,她怎敢叛出师门?”柳轻韶手中长剑出鞘,耀起如水光芒,人影飞舞,朝着言陌容刺去,“你寻找到金主抛弃她,才令她自尽,我要你以命赔命。”
此刻晨间,一切都还寂静,又是贵客后院,所有山庄里保护的人都在外院远远的围着,没有人发现这里已是杀气弥漫。
“还不去救他?”风琅琊抬了抬下巴,“柳轻韶如此年轻坐上掌门之位,可不是靠着脸蛋。”
单解衣微微一笑,偏着脸,“我们再打一个赌吧?”
风琅琊怔了下,无所谓的笑了,“还是喝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