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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雅想,这真的是快要四十岁的人吗?为什么没有一丝白发,一点皱纹?除了能从眼眸中看到些沉淀,似乎……并不比宋妖孽老多少。尔雅识字没多久,就有幸读到屈大夫的词赋,当即倾心,加上外界对屈原相貌传得神乎其神,只有十五六的尔雅当时也如其他少女般,夜深人静时,总念着《离骚》悄悄幻想这位楚国第一美男子的相貌,悄悄憧憬,如果,和这样的大英雄、大忠臣见面,会是一个怎样的情景。
谁也没能料到,几年后尔雅能在夫家遇到这神明般的大人,当年懵懂憧憬的心,似乎又动了动。更没让她猜到的,是与屈大夫的邂逅会那么的……戏剧化。尔雅想着那日的口出狂言,不禁笑出声,这边屈原听见动静,微微侧目。
“尔雅,出来吧。”
尔雅钻出头,吐丁香唤了声:“大叔。”说罢,才微微将手中的盘子往前推了推,皱着鼻子道:“我给您做了吃的,您在院子站了很久了,还是进去吧,外边冷。”
屈原不答,低垂眼睑只看尔雅手中的食盘,盘子里的点心不知用什么做成,用茭白叶包裹成牛角状,仔细地用绳子捆着。
“这是何物?”
“哦,”尔雅低头,笑着捻起个点心俏皮眯眼,“这个是我发明的。”
屈原扬眉,尔雅咯咯道:“前些时日宋大笨蛋老是熬更守夜看书,奶娘和我便琢磨着给他做些夜宵果腹,后来我想到宋妖孽每天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样子,就故意做了这玩意儿戏弄他。”
语毕,尔雅将食盘放在院中的石桌上,扯了绳子,拆开茭白叶递到屈原面前,屈原接过,咬了一口后眼眸骤亮:“这不是糯米吗?唔,旁边还有些红豆。”
尔雅颔首,有些羞涩地低头,“刚开始里边没那么复杂,都是宋玉嘴刁,说这个点心内有文章,一定要精益求精,所以才加了红豆、腊肉进去,我给这个取了个名字,叫粽子。”
闻言,屈原怔了怔,不觉唇角上扬。放下粽子,屈原咳嗽声说:“尔雅,我前些日子回来,玉儿没少在我面前抱怨,说自家娘子不欢喜他。我看,却大不如此。”
“啊?他还说我什么了?”说完这句话,尔雅才觉失言,大窘:“先生……别听他胡说,什么欢喜不欢喜……我——”
屈原截住尔雅的话,正声道:“玉儿虽往日油嘴滑舌了些,却的确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
尔雅顿了顿,踢着桌脚诺诺:“我不知道,只是最近看着他,心就发慌,想要逃。眼下,我不想想那么多,只想……”尔雅踌躇如何措辞,良久终开口,“先生,我只想宋玉平平安安,宋府也平平安安。”
屈原摇头淡笑,他就知道,小女子不会如此好心,单来送劳什子粽子,转了那么大个弯子,现在终于说到正题上了。
“尔雅放心,这次老夫力谏,绝不拖累任何人。”
“怎么可能?”
屈原僵了僵,不大明白尔雅的意思。
尔雅眼神湛清,坚定地又重复了遍:“先生怎么可能不拖累任何人?有个人你拖累了将近十年,自己竟不知道吗?”
屈原大震,蹙眉无语。
尔雅起身,娓娓道:“古月姐第一次来宋府寻你时,我就猜到你们的关系了。先生,让一个女子为你担心受怕这么多年,你真的无愧吗?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么多年,你都不肯给她一个名分,不是嫌弃她曾为婢女,而是怕有朝一日你自身难保,她遭连累。可是,现在这样把她圈在身边,就不算连累了吗?”
一席话,问得屈原哑口无言,风阵阵袭来,灌入袖间,是彻骨的寒,一直……凉到心里。怎么可能无愧?不是没想过赶她走,不是没踌躇过帮她找户好人家,可那晚,她却站在湖边,歇斯底里地哭。
断断续续,那些话却一直记在心底:“屈原,你以为我想遇到你这样的人……”
“……若不知道结局还罢,若我真不在你身边了,是不是……日后你跳得也更了无牵挂些?”
“好吧,好吧,既然要往死里赶我,既然日后要知道那样的噩耗,何不……何不,现在就先跳了?”
“或许,能回去;或许,不能回去,就在……下边等你吧。”
那样的夜,那样的寒,她纵身跃下,犹如一朵水莲开在绚烂夜幕,她笑着说:“屈原,这世上,不是只有你敢跳河的。”
那样的痛,那样的不舍,自此,谁也不提,谁也不愿再记起这段往事,就这么任由着她,从相遇的花季十八,相知的二十,一直等到今天这样的年龄。
“先生——”尔雅怯怯开口,拉回屈原的思绪,“我知道说这样的话很唐突,但是,我知道古月姐和我一样,不想什么国家大事,只盼…你平平安安,这个家,平平安安。”
屈原抬眸,一眼望到尔雅眼底。犹如那晚,月儿的星眸,那般的惆怅,那般的伤感,那般的……期盼。日后的许多晚上,屈原总琢磨着那个眼神,月儿,到底在想什么?他看不懂,想不明。
现在才知,那晚,月儿不过只想跟他说一句话:只盼你,平平安安;只盼我和你的这个家,平平安安。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为什么不懂?为什么就看不透彻?
“尔雅!”屈原激动得全身颤抖,紧紧抓住登徒尔雅的手。尔雅微笑,仅管手被抓得生疼,她知道,先生终于了解了,一个女子,为了爱人、为了家的拳拳之心。
屈大夫许久没有这般激动过,一时言语无法组织,半天才蹦出一句话来:“尔雅,尔雅,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尔雅抿嘴含笑,正欲再言,就听身后奶娘用极大极大的嗓门嚷道:“哟,少爷、狐娘娘,什么时候回来的?”
尔雅下意识地颤了颤,甫一回头,就见宋妖孽和胡女正铁青着脸,立在后院玄关口,也不知看了多少、听了多少。这头奶娘亟亟窜到两人身前,使劲拉着胡女和宋玉往里屋引,尔雅觉得宋妖孽的眼光如淬了毒,盯得她生疼。
微微低头,才发现傻呆呆的屈原依旧握着自己的手,彼此赶紧弹跳地分开,可如此这般,却欲盖弥彰,更似有些什么般。冰天雪地,四人就这么各持一方,良久,终于胡女打破寂静,冷哼一声,吐出两字:
“很好。”
宋玉的脸已由黑转白,嘴唇紧抿,有些泛白,终究,没再说一字。
尔雅默了默,帮宋妖孽补了几个字:真是……好得紧。
东厢阁,屈原暂居的住所传来阵阵啐骂声。
“别碰我!!”
“……好得很,真是好得很。”
“屈原,你这么出息,就别来找我。”
“…………”登徒尔雅贴着墙,听得不大真切。心里的火越发往头顶冒,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跺着脚,尔雅咬牙就要往屋里冲,却被小翠和奶娘死死拉住:“少奶奶,别去,你千万别去。”
祺安点头:“对对,狐娘娘正醋着,你若去了,指不定怎么打你。”
王叔叹息叹息再叹息,望着尔雅欲言又止,终究化作一声长叹:“造孽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到了地府,要怎么跟老爷夫人,还有公爷大少奶奶交代?”
宋泽和宋钰对坐在一旁,也一脸惋惜的模样。
“我就说,二叔早该霸王硬上弓,他不听,看吧,现在到嘴的鸭子飞鸟。”
宋泽眼眸亮了亮,疑惑道:“可是姐,你说二叔能硬上吗?他上得了吗?没一会儿估计就被踢下床满地找牙了。”
听了这话,宋家八卦后援团齐齐哀叹,“少爷啊,你的命真苦。”说罢,又将注意力转移到未成年的宋泽身上,开始叽叽喳喳。
宋钰:“小呆瓜,从今天开始,老姐我不反对你习武了。把身体练得棒棒的,以后实在不行咱们还能霸王硬上弓不是吗?”
奶娘点头连连:“就是就是,一定要给宋府男人争脸听到了吗?哎,少爷算是毁了。”
祺安、小翠:“小少爷,加油!”
王叔:“不蒸馒头蒸口气,以后宋府传宗接代就全靠你了!”
宋泽呆呆,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很多,深呼口气握爪,小脸胖嘟嘟地鼓起,郑重其事道:“老姐奶娘、王叔、小翠祺安,你们都放心吧!我一定加油,成为楚国第一猛男。事实证明,美男是没用的,不管排第一还是第二,都是被老婆压制的。”
尔雅:“…………”
“(╰_╯)# 你们到底在胡说什么!!!”尔雅气极,来不及解释就奔进了屈原的房间,用脚踹开门,霎时,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
屈原屈大夫正压着胡女,两人衣衫不整,气喘吁吁地半趟在床上,唔~~似乎是……正在前戏。尔雅心底咯噔一声响,这才忆起貌似刚才宋家后援团七嘴八舌教导宋泽时,这屋里就没了吵闹声。
“我,我……”一时间,尔雅退也不是,进也不行。
两个成年人被小破孩撞坏好事,也是赶紧坐起来整理衣衫,半晌才气息喘匀,对登徒尔雅愧疚地笑笑。原来,胡女一进屋子就大为发飙,却不是因为刚才的“握手事件”,而是兴师问罪那两套被埋掉的衣裳哪去了,屈原屈大夫在某些方面实在可爱得紧,知道说不过某人,干脆就闭眼假寐,胡女这边气得跳脚,才又发现屈原竟把宋玉府里也是搞得一团糟,床上被铺未理,那边墨迹撒了一地,地上还有不知名物体的碎片。
当即……歇斯底里了。
“你把别人家什么东西打破了?”话说在李府,屈原偶尔想事出神,能随手将花瓶、盘子、碗筷全当飞碟扔出去,有一次,竟差点砸到下人。
屈原理亏,蹙眉道:“几个花瓶罢了,玉儿怎会怪我?”
胡女对眼前人又气又恼,还没来得及谴责,屈大人倒是先开了口,“啊,我知道你是来道歉的,前几天的事,我大人有大量也就不和你吵了。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你赶紧收拾收拾屋子,别把玉儿家弄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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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屈大夫堪称城墙倒拐厚的脸皮下,胡女爆发了。说着说着,小两口动了手脚,渐渐的动到了床上,正浓情蜜意,妖精打架之时,尔雅却闯了进来。
尔雅听了来龙去脉,傻掉。“这么说,你们吵架不是因为刚才的事?”
胡女摇头,“当然不是。”
“你不吃醋?”
胡女讪笑,望着一脸正经的屈原呲鼻:“我们两人风风雨雨这么多年,若为这样的小事吃醋,怕我现在脾肺都是酸的了。”顿了顿,胡女缓口气又道:“更何况,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乱来。”
屈原在旁佯装看书,听了这话故意咳上两声,胡女懂事得体,知晓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给屈原留几分薄面,于是换个说法扬眉道:“我和你家先生,这么多年了,早已深信彼此无疑。倒是尔雅你,你确定玉儿现在不会吃醋?”
闻言,登徒尔雅如梦初醒。
对了,从刚才到现在,宋妖孽去哪了???
第三十四章(倒V)
登徒尔雅在宋府转了一圈,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找到了宋妖孽。
此时此刻,宋醋坛子正眼巴巴地坐在后院灌凉风,傻呆呆地仰望着黑漆漆的苍穹。尔雅瞅得莫名心疼,思忖好的措词一句也说不出口,只静静在宋玉身旁坐下。宋玉见状,垂下眼睑,依旧不语。
尔雅转了转眸子,用胳膊撞了撞宋妖孽轻声:“喂,外边好冷,我们回屋?”
宋妖孽埋首,不理。
尔雅歪头去看宋玉,露齿甜笑:“真的生气了?”
头瞥一边,还是……不理。
尔雅咬唇,作可爱状:“你误会啦~~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 o ~)~。”
“我能想象什么样子?想象成什么样子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闻言,宋妖孽终于说话,却是醋劲十足。尔雅摸摸鼻子,这次……是不是酸得有点过头了?
尔雅抖着面皮嘻笑:“怎么没关系,你不是我项(相)供(公)么——”含混不清地说完那两个字,尔雅的小脸已红透,生怕宋醋坛子看出来地用手捂住嘴巴呼气,转移话题:“真的进去吧,外边好冷,呼呼。”
宋妖孽淡漠回头,见老婆果真秀脸泛红,以为真给冻的,冷哼一声,跨步进屋去了。尔雅在后偷笑,跟着进了屋,关门。
宋妖孽坐在床边,见尔雅跟着进屋,又关了门窗,怔了怔别扭道:“我要睡觉了,你出去罢。”
尔雅嘴角抽搐,心想若我现在真出去了,估计你还能呕上十天半个月,反正今天在屈原那也没脸没皮一次了,也不差再来一次。是以凑到宋玉床边紧跟着坐下,顿了顿道:
“宋妖孽,你真的别生气。我和先生没什么,你们来时我们正说古月姐的事,先生一激动——”
“哦,一激动就握你的手?”宋妖孽扬声,一脸了然地截住尔雅的话,冷笑道:“那是不是哪天李谦雅再一激动,也可以捏你的手?祺安一激动,就可以摸你的头?又或者——”
醋坛子越说脸色越阴暗,到最后脸黑黑咬牙道:“又或者……你只准先生激动握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