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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太阳总是刺眼。软绵绵的云,空出双手,为人间奉上阳光,但是这样耀眼的光亮,常常打扰了别人的睡梦。
李屋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然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转眼一想,不对啊,余昭原上哪儿去了?急忙想掀被子去院子里看看,一动胳膊就感觉碰到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张纸。
准确地说,那是一封信。信上的字迹清晰而又潇洒,之所以清晰也许是因为写的认真又缓慢,之所以潇洒则一定是因为决心已下。从右到左这样写着:“梦见娘柔声喂药娘竟是这般感觉 半年之期限已至租客提笔于此别勿念”。
勿念?心中突然空了。有一件衣裳,被忘在了风里,独自灌着空荡,自始而终。可它却总是想起,有双温柔手,曾经把它如此仔细浆洗,如今却躲进未知的距离,不肯再来探视。当它觉得可以放心安睡之时,却被放到了风里,从此后,风干或是消失,都不再被记得。
这一次我也很想休息,这一次我也想依赖你,可你只是让我勿念。一个是从小依赖我的女孩子,从此不想依赖我,我就这样轻易失去被依赖的资格;一个是我想试着去依赖的人,从此让我勿念,我未曾拥有便要舍弃依赖的资格。剩我一个人,到最后,只剩我一个人,细细嚼着往日的欢乐欣喜,然后终老吗?
第一次推开余昭原的屋子,一层不染的桌椅柜子,整齐叠好的被褥,跟小靥的告别如出一辙。李屋绕着桌子,在屋子里一遍一遍地走,就想趁现在把自己的脚步也留下来。可目光被屋子一处吸引住了,床头的蚊帐上挂着一个荷包,荷包上绣着“茉莉”二字。熟悉的针脚绣工,这是?心中讶异,手指碰到荷包里的东西。轻轻将荷包拉开,露出一样东西,小小的一块,粗陋寻常,就连形状也是常见的,只是上面的字撞到了李屋的思绪。
这个石头难不成是我的?否则怎么也一样刻着“十”?脑里进而想起当初那个老者所说的:“不像字的字,也许才是真的字。”这样想着,便跑回自己屋里,在柜子里找到了自己的那一块,那么这一块是余昭原的?为什么上面的字是一样的呢?李屋赶忙去小靥床上找,可是床上没有,会不会小靥把石头带在身边呢?
可随后猜测被推翻了,在小靥置物的抽屉里找到了她那块石头。等李屋看清上面的字时,她愣住了,为什么三个人的字是一样的?难道我们三人的命运真的早已牵连在一起,那这个“十”又代表了什么,又会有怎样的命运呢?
会不会只是巧合呢?将三块石头摆在一起,李屋凝神研究着,虽然三块石头上的字形状有些微的差别,可明显都是同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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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还攥着余昭原的告别信,将信展开来反复看了许多遍,突然想到一件事,想到另一封信。正是那一封信,为这段日子做了开场。
当初担心小靥看到,特地将信压在抽屉最底层。现在拿出来,信被压得十分平整,打开的时候,李屋觉得自己正在回顾一段过去,正在重新感受当时的心境,正在经历那一场遇见。
男子瞬时写了一封信交到李屋手里,当时的李屋神情疲倦,握着信就回了屋子。直到第二天看到信上的内容,才记起昨夜的故事。信中男子虽然霸道又客气的表达,但依然能联想到他戏谑的神情。
第一句:待字闺中,却是深夜出没,为何?觅食。
第二句:堂堂男儿,却闯他家厨房,为何?觅食。
第三句:大家闺秀,十饺子沦为客,荒唐?到此梦游。
第四句:淑人君子,煮饺子便成主,荒唐?到此一游。
第五句:洁癖者,甘拜困倦者下风。
第六句:馋猫与大侠之二三事。
忍不住笑了。余昭原的行事作风,最大的特色就是从来不落于人后,原来从一开始就懂得如何消遣人。可是馋猫这个称谓,怎么有点儿耳熟?
可转眼想到,他已经走了。从这里看向门外,可以看到大半个院子,从今以后只剩自己一人生活,就是再乐观恐怕也难以承受吧?他的伤不知道怎么样了,如果再突然走动,伤口会不会恶化,创伤药带了吗,还会再受伤吗?
受伤?想到这里,突然记起“馋猫”这个词的确有听过。仔细回想,当时余昭原也是受了伤,趁着天黑周泽背着余昭原往前赶,不小心他们两人在前面一同栽地上。赶上前去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余昭原昏迷中还在说着三个字:“小馋猫”。
真相可以是瞬时降临,也可以是逐步揭晓,但不管方式如何,只要自己的这份心境得到验证,便是难以自己的。
原来,自己是特别的啊。
李屋捂着脸,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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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屋被喉咙里的不适感惊醒,翻身便轻轻咳嗽起来。停止咳嗽后,她确定不是自己幻听,四周确实还延续之前的吵闹。这许多天,芒惠城焕发了新的活力,恐怕这是它最生动的一次了,就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想到这里,李屋摇摇头,还是不想起床,不想出门,只想待在床上,害怕开门时的感觉,左手边空荡,右手边也是空荡,这样的感觉。
她正待继续睡眠,寻了个最舒适的姿势,就听有人敲后门。她凝神静听一会儿,发现敲门声已然不再继续,这次恐怕真的是幻听了?可不一会儿敲门声又响,她终还是下床穿上鞋子,打开房门果然听到敲门声。
“是谁?”李屋披着外衣小跑过去,边跑边问。
随后听到熟悉的人声,是小六在说话:“掌柜的,我小六啊……”门开之后,小六鬼灵精的脑袋便探了进来。
小六就像是看到什么惊骇的事情一般,对李屋此时慵懒困倦的神情表示不解:“掌柜的,你居然还睡得着?再说了,正午早都过去了,还不起呐?”
李屋不看他,去厨房倒了水喝着:“是店里有事儿吗?以后店里的事情就都让郭大叔看着处理吧。”
小六这才发觉李屋不对劲,声音弱了许多:“掌柜,难不成你今后都不去店里了?”
“暂时不去了,凡事让郭大叔拿主意,我没意见。”李屋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小六用眼角仔细观察李屋的神情,现下真不敢开什么玩笑了,换上毕恭毕敬的模样:“掌柜的,是郭大叔让我来瞧瞧你。最近几天城里热闹的很,让你……让你……”郭田安原话是说让李屋出去散散心,别再想小靥的事情了。可小六一时间不敢开口,怕又戳中李屋的痛处。
李屋倒没想那么多,刚好逮着个人问:“我正寻思呢,这几天城里发生什么事情了?”李屋这么一问不得了,小六的话匣子就打开了,滔滔不绝,李屋试着拣些重点听听。
“掌柜的,你可不知道。这几天,皇上来咱们芒惠城啦,我听人家说啊,是南巡经过咱这里,过几日就往南走了。好家伙,昨儿个我挤在人堆儿里看,皇上出游队伍怎么恁地浩荡……”小六形容皇上出游的队伍,就想拿厨房里的东西作比喻,“就像锅里烧的水,那叫一个热闹哟。”
李屋突然醒了:“皇上来了?”
等到李屋被小六拖拽着在人群里冒头,她不禁有些苦笑,怎么就跟着来了呢?许是风寒还没好,加上这几天几乎没吃什么,人没有精神,身体也没力,只能被跟猴子一样活泼的小六拖拽着往前挤。太阳晒得脸上发烫,光打在眼里有些闪,只能远远地朝众人所望之处看去。无意间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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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可正待仔细去看,又找不到了,李屋有些失望地叹气,病的有些眼花了吧。他不是让我勿念吗?恐怕早就远走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从穿越过来,一直过的是家长里短的生活,从来没见过这等阵仗,这下突然看到,李屋还是有点傻眼。处在人堆里根本看不到什么皇帝公主,但单看这条长长的侍卫队,就稍微能明白什么叫做至尊。踮起脚尖也许还能看到远处有个伞盖,被人举得很高,盖顶的珠串被阳光反射出亮光,就连金黄色的绸布看上去也是闪着光。
道路两旁站着城里衙门的官兵,手中都牢牢握着长矛或者棍子,单是一个路口便驻守着十几个官兵,要想看一眼皇亲贵胄,真是太难了。更别提靠近,那简直是痴心妄想,挤在推搡的人群里,哪怕是挪一步,都得费大半天力。虽然人人都这么想,可大家依然固执地推挤着,仿佛前方总会有什么人总会有什么尊贵可以被目睹。
李屋被前后的人挤得有些烦躁,加上体力有些不济,忙去拉小六,可手伸出去抓住的不是小六的肩膀,而是旁人的。她这才发现,在刚才走神的时候,已经与小六分散了,她试着踮脚从人头上方寻找一遍,可等到她跳跃几遍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身高。幸好还在城里,既然见不到所谓的天子,那还是回家吧,她转身费力地穿过人群,她一走,马上就有人占了她的位置。
人群一直排到杯溪桥头,她看着这群狂热的人,不禁笑了。就在这时,忽听有人大喊一声什么话,人群立刻比先前更加拥挤,所有人都奋力往前倒。李屋没听清刚才那一声呼叫是什么,考虑着要不要也跟着去看看,还没等她想好,就有人把她推入人群。
她挣脱着两旁的外力,耳边听见四周的说话声。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怎么瞧着不大对劲。”声音有些浑厚的男人,往前挣的同时,不忘问出内心的疑惑。
“就是啊,我瞧着也不大对,有谁听清说什么啦?有谁听清啦……”不一会儿就有人响应,在人群里寻找知道真相的人。
紧接着,原本窃窃私语的声音,声调逐渐拔高,最后干脆变成了遥相呼应。“刚才那一声喊叫,声儿挺大的,像是皇上队伍那儿传来的。”
“我寻思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啦?”
“对,我听说这两天皇上到咱这儿来,每天晚上都有发生事情。听我东家说,衙门里最近通宵达旦的,这事情肯定是有,可就是不知道发生什么……”这人的猜测马上被另一拨人的说话声淹没。
这时只听有人压低声调说话:“看来都听说啦?是刺客……我有侄子在衙门里,好几天都没见着他,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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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送饭给他,可巧,就听到衙门里有人在谈论刺客的事儿。”
“刺客?”人群里立刻爆发阵阵惊呼。
李屋终究还是挤出人群,怕自己再这样下去恐怕就小命不保。虽然她人出来了,可大家争论的话她都听见,心中不由一紧。
突然间,人群里突然有人被推出来,刚好撞到李屋身上,李屋忙想抓住身旁的什么,可来不及了,她直直地就要往溪中掉。
可就在这时有双手抓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拉上来。她惊魂未定,可看到眼前的人,还是一怔:“你怎么?”
舒仰往四周看了看,拉着她穿过人群跑到杯溪桥尾。两人站定后,舒仰皱着眉看她:“你不能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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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李屋不解。
舒仰目光看向别处,很久之后才开口说:“有人盯上你了。”李屋并不多话,只是站在杯溪桥上,隔着几十步的距离看着那扇门。
舒仰只是站在一旁等她做决定,而后李屋终于说话了:“舒仰,我很少会信任别人,虽然你我之间相处的日子,仔细算下来,只有短短几天,但我相信你。不管在这个城里发生了什么,只要事情一旦过去,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李屋抱着包袱,冲舒仰点点头。舒仰快速地拉过门,发出干脆又决绝的声响,这扇门关上了,什么时候才会开呢?李屋移开视线,转身走了。
“我得去找周泽……”两人静默良久,舒仰终于开口说道。李屋并不答话,点点头拐到通往周宅的路上。
舒仰将她拦住:“去恣予楼,他现下不在宅子里。另外,我还有个任务要完成,你不是也应该跟店里的人交代?”
到了店中,小六已经回来了。大家几乎都赶去瞧热闹了,店里并没什么客人。李屋让郭大叔关了店门,遣小六去恣予楼把周泽叫过来。
店里只留郭家夫妇,小六,舒仰,周泽和李屋,其余伙计和师傅都领了吩咐回家。郭大婶瞧着这气氛颇为凝重,小心翼翼地泡了茶,始终忙碌着添茶送水。而小六眼瞧面前这几位主儿的神情,不敢开口,老老实实坐着等。周泽双手交叉着,低头像是在考虑什么,李屋看了他一眼,正想说话,就被郭大叔打断了。
“舒仰公子,你有话就说吧?”郭大叔也算是半个主事儿的,虽然大家神情不对劲,可还是先开口说话,凡事总要说明白的吧。
舒仰从椅子上站起来,站到中心,缓缓开口:“不瞒大家,我这次来是完成任务的,主子吩咐我务必跟大家说清楚。以免大家受了不必要的连累,今后若是有人问起,就请尽量撇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