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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轮到皇帝发愁,老八这破烂身子,真熬得到生子?
皇帝继续拷问刘声芳医书典籍里哄人吃饭止吐的法子。刘声芳深知皇帝对八爷腹中胎儿的执着,这回不敢胡乱下方子,只能酌情回道:“但凡药石,总有微毒。与寻常人服用或不觉有异,但孕中妇人却须避忌。像是生姜可以止吐,但八爷底子虚热,恐不耐受。”
皇帝听他绕来绕去失了耐心,说了句“八弟极恶姜蒜,不可用”,便命他即可拟定安全可靠的方子,并亲手煎药时时随侍内殿。刘声芳苦着脸应了。
药中放了大量黄连与半夏,正是胤禩最恨的味道。他七岁之前下人照顾不周时常患病,太医院的人也不会刻意替他斟酌方子避免苦味,喝太多了终身难忘。因此经常是药未进门人先吐,昏天黑地愁杀人,哪怕放了再多陈皮甘草也于事无补。
刘声芳不敢对胤禩动粗,劝药劝时磨破了嘴皮也鲜有成效,无奈向皇帝诉苦,以求脱罪。
胤禛气老八作死拿乔,大步踏入西配殿想要骂他一顿不知好歹,却看见他正疲惫虚弱地靠在迎枕上,双手按在胸口。若不是他胸膛上下起伏得厉害,活像等着进棺材的尸体——只差一件寿衣。
宫女端着汤药正要退出去,看见门前伫立浑身冒黑气的帝王,立即低头小心请安。
皇帝一眼瞧见托盘里面的半碗牛乳冻,嗯了一声:“不着前后的,怎么这个时辰用膳?谁做的?”
那宫女小心回道:“是八爷说空着肚子不好,虽然吐得难受,但胃里总能留下些,好过强撑,才让小厨房做的。”
一句话说得皇帝火气全消。
看见另一方托盘里的黑色药汤,皇帝又问:“用了吗?”
那宫女回道:“未曾。八爷说太热,让放凉些再用。”
胤禛闻言,难得在奴才们面前笑了,下巴一抬道:“药搁下。都下去,守在外面。”
皇帝亲手端了药,走到榻前坐了。看老八继续装死不睁眼,嗤笑道:“多大的人了,也怕吃药。去岁在园子里,朕……你倒是躲了,朕平白无故吃了多少冤枉药。”
胤禩那日过后面对老四,比对高无庸更冷淡,睁眼睨了他一眼,不带一丝情绪,旋即闭上。
二人独处的时候,皇帝总有错觉,老八已经甘心情愿替他生下子嗣,但身为男子行此妇人之事当真为难他,才总是处处挑衅,横眉立目不爱理人。
就像刚才,明知会吐却还强撑进食,嘴硬心软;片刻之前那一眼,也透了十足埋怨,万般委屈。
皇帝端出当年哄弘晖吃药时的耐心,舀起一勺递到胤禩嘴边。可惜他严肃冷漠经年,刻薄线条早已画在脸上,一张阎王脸,陪衬慈父严兄举动,惨不忍睹。
胤禩听见杯碟碰撞药汁翻搅的声音,虚眼余光中看见胤禛举动,当即胃部不适。
但他还不打算用吐死自己的法子折腾老四,也不想在小事上挑战老四耐心。他给老四备下的一份大礼,等确认九弟能得脱险之后,必定双手奉上。
“不敢劳烦圣躬。罪臣自己用。”
胤禛心情难得极好。令他寝食难安的三个首恶伏法了两人,只剩一个墙头草一见他就战战兢兢,这几日走路都带风。
皇帝避开胤禩伸过来的手,执意端着药亲自喂。他赐下的恩典,还容不得人拒绝。
胤禩平静注视荡漾的药汤:“皇上,罪臣并非后宫妃嫔,也非昔日首辅重臣,用不着皇上这般费心收买人心。”
“你若真在朕的后宫,或还在前朝,朕可不敢对你这般。”皇帝哑笑一声。
后宫与前朝休戚相关、荣辱与共。老八太奸猾,即便真是他后宫宠妃,一个人也比年氏兄妹更难对付,必须时刻提防。保不住那日就让他做了先帝,自己垂帘听政,哪里敢容他生下子嗣?
如今这般倒好。
老八爪子被拔了干净,他心心念念的弟弟还捏在朕手里,鱼困浅滩身不由己。自己倒是可以随心所欲地对他,想怎样就怎样,无需顾虑前朝政务,亦不必掂量他满腹奸计。
胤禩话到嘴边,最终沉默不言,只顺从张嘴,由着皇帝发挥兄长关爱。心头默默将自己的脸换做十三十四十七的面目,自得其乐。
喂完一整碗,居然没吐。
皇帝兴致更高,觉得刘声芳的话那更本不能听,都是狡辩脱罪。若有朕日日督着看着,哪能一直吐呢?当年汉武帝万般宠幸钩弋夫人,除却如花娇颜,也是心同此理罢。
“你再忍两日,就去园子。那里春光正妍,于你如今休养倒是得宜得很。”将老八留在养心殿里并非长久之计。他为掩人耳目,一连数日不曾留心腹大臣内殿宣政。何况多一人的用度膳食汤药,久了难免有人察觉。虽说登基四载,皇城几近铁桶钢箍,但民间风言风语时刻都在嘲笑他的固步自封。
胤禩比他更想离开紫禁城,当下即问:“皇上打算把罪臣圈禁在哪儿?”
“武陵春|色自然不可再住,不吉利。原本万字房与接秀山房景致也是难得,但尚未全然竣工,再说观澜堂也时常有嫔妃大臣观景赏色,不妥。”胤禛早细细想过这个问题,今日颇有闲情逸致细细说给老八听。
胤禩想说皇上您直接把罪臣圈回宗人府得了,省得拉着罪臣藏头露尾,整日做贼。
皇帝兴致勃勃继续道:“让你住嫔妃呆过的地方你必不情愿,还好蓬莱洲刚刚修葺妥当,还没人住过。朕已让人布置去了,等去了园子,你住那里,只要不渡水,出来走走也无妨。”
蓬莱洲四面环水,唯有渡船可达。只要皇帝下旨渡船不可妄自动用,就没人知道岛上有人。胤禩薄笑一声,嘴角勾起:“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让罪臣住宗人府都是恩典,罪臣哪里能有什么不情愿的。”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若是往常早一顿折子化作漫天雨幕砸下,没有折子在手边也有杯盘碗碟什么的,再不济皇帝徒手也能掀起被角把人闷死。‘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句话,只能存在臣下心底,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还没人敢当着皇帝亲自讲出来——讲出来就是心生怨怼!
胤禛冷下脸来,眼睛漆黑如墨:“老八,别总是挑战朕的耐性。等朕腻了烦了……”
胤禩正眼瞧过来,笑意更浓更真切:“皇上,弟弟可一直等着你来杀我呐。”
胤禛用一张寡情略带怒意的脸看胤禩良久,忽然一笑:“你不自称罪臣了?”
“皇上不习惯?那罪臣……”
“算了,你心里有怨气,爱怎么叫随你。”
胤禩笑得更讽刺了:“罪臣怎么敢。皇上就是赐一杯鸩酒,弟弟也要磕头谢恩的。”
唇枪舌战胤禛向来在胤禩身上讨不到半分好处,老八身子有异,比薄胎青瓷更易脆,也不好拿从前万试万灵的法子逼他低头。
以前还能拿老九老十四做胁,如今老八明摆着破罐子破摔了,他反倒舍不得说太重的话。
胤禛叹了口气,把空碗搁下,说了声:“罪臣也罢,臣弟也罢。允禩,激怒朕对你没好处。死但是容易,你把活着的人留给朕发落,就不怕朕拿他们开刀?”
这样推心置腹一般的语气,搭着半威胁半劝说的言辞,从胤禛的嘴里说出来,让胤禩时常觉得荒谬。
只是对方认真起来的后果胤禩领受尽了,无论曲意逢迎还是争锋相对结局都不能善终。他渐渐明白老四这样手腕狠戾的人,需要的不是兄弟,只有奴才。
可惜他真不是十三弟,也做不来十三弟。
他只是爱新觉罗?胤禩。
就算落魄除了宗籍革了王爵,也从来不是谁的奴才。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不是太罗嗦了?可是写了五十多章才到‘监禁爱’,总不能嗖就过了吧?
好处是之后都是对手戏全是四八夫夫吵架,腻歪到死。之前四姐因为局势一渣到底,现在总算能给自己洗个澡换件衣裳,大家也理解的吧?
从上一章开始都有伏笔了,不想剧透,所以有时候回复留言我就只能闭口不言了。
大家看出潜藏的甜蜜+傲娇没有?
至于四姐脱口而出‘八弟极恶姜蒜’,大家有没有发现四姐对八弟口味了如指掌?
今天的八爷语录是:“皇上,弟弟可一直等着你来杀我呐。”不过冒似这个是《雍》电视里,和二月河书里的,权当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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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金屋藏娇 。。。
“皇上乾纲独断;自然万事成足在胸。”
胤禩刚说了这一句胤禛就要发作;只是胤禩没给他这个机会;叹了一口气:“四哥;弟弟如今身无长物,已经没有能让你惦记的东西。”
他的语气平缓而舒展,放佛一瞬间回到了康熙四十七年的时候;意气风发正要崭露头角,忽遭当头一棒;击散了一身灵气傲骨,只剩一个壳子带笑目光空洞的八贝勒。
皇帝想也没想;开口就去堵他:“怎么没有?朕在你手里吃的亏不少,再不学乖妄自称朕。”
胤禩不去理他;自顾自往黑处理解:“皇上若是怕罪臣对皇嗣不利;大可不必费心。罪臣不是失宠了寻死觅活的妃嫔,昔日皇考断绝父子之情时,罪臣也挺过来了,可见命硬。既然皇上金口玉言应了那他的命换九弟的命,罪臣就是舍了自己也要把他生下来。”
胤禛烦躁起来,自然是因为老八死性不改,屡屡提及老九一干人。朕亲手喂药掖被角的恩典在他眼里还不如一个泼妇随便赶制的蹩脚荷包。只是这事是他可以引导至此,论理说老八也算按着他的意思低头服输。他行事作风向来如此,过程不计,只要结果就好,一如皇位御座。
“你清楚自然好。”纵使一切尽如他意,胤禛难免不快,是以硬邦邦地开口。每个人生活在宫中的人都有自己的面具,就像年氏李氏以娇弱示人,那拉氏以贤惠大度示人,老八是亲厚温和好说话,而他自己,则是一副没有弱点的刚硬独断。
在这之前,被他惦记上的人,从来没有人能躲得过。
以后也不会有。
……
来不及等到三月,皇帝已经吩咐内务府筹备皇帝移宫事宜。
与雍正三年那一次的小住赏游不同,这一次几乎将整个养心殿都搬去行宫,明摆着皇帝中意园子,打算长居圆明园了。
内务府请示,这一回皇帝仍圈选了澹泊宁静居做圣驾起居议事处,武陵、杏花几个名中带春字的都指了妃嫔贵人居住,就连长春馆也指给了皇后开春后居住。怡亲王与果郡王协理京城常务,非紧急折子不必来回投递耽误政务,可二人酌情商讨办理。
一连串旨意发下来,最气不过的非诚亲王莫属。他整日安分度日不招摇不惹事,一心闭门攻书编撰,老四让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监国压他一头也就罢了,他居然被调去遵化看守景陵。
收拾完老八一党,真的要拿他开刀了?
允祉后悔死了,当初大家对老八落井下石的时候他不该袖手旁观的,有老八一把骨头再前头挡着,他还能再逍遥几年呢。不过再想想,那时候出手只怕死得更快,听说老九下个月就要被押送保定了吧?
当初让老九去西宁时说辞就含含糊糊,督军不像督军、驻扎不像驻扎、流放不像流放,如今年羹尧都被罗列九十二条罪状被逼自裁了,老九还在那里喝苦水吃沙子,生不如死啊。
遵化圈了一个皇子还嫌不够,还要再搭上一个?老四你真不怕皇考诈尸了骂你刻薄兄弟?!
可惜允祉素来胆小怕事惯了,当年皇考辱骂太子与八弟的话还历历在目。如今御座上这位可比皇考更冷心冷肺多了,看看今日老八老九陈梦雷的下场,难免物伤其类。但兔死狐悲牢骚过了,还是收拾包袱起身上路,往遵化找老爷子告状去了。
皇帝在往圆明园的路上收到老三乖乖上路未生事端的奏报,哑然阴笑,撩开帘子看沿途景致,也觉事事顺心。
京城里有老十三看着隆科多,折腾不出风浪来,为怕老十三一家独大生出别的小心思,专程指了老十七与他协理,相信他的意思二人都能很好的领会。
这一路上往来奏报不少,皇帝没让老八一路躲在自己龙辇中,只额外吩咐高无庸安排马车,从官道走。又特特吩咐不必急着赶路,天黑前到即可。
高无庸也算跟随当今圣上多年,从这位还是四贝勒时就在贝勒府里做跑腿小太监。如今混到养心殿第二得意人的位置不容易,体察上意的功夫那是炉火纯青。
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