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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无庸胆战心惊道:“渡船来得迟,只有这烧火太监跑出来。只是他又聋又哑,奴才问了半晌,才知这火……仿佛是刘太医自己燃的。从昨晚上开始,他就一个人将桐油桶子往内殿里搬。”
“糊涂!”皇帝大声斥道:“万事总有个理由,刘声芳疯了不成,私纵祝融烧毁宫室的事情他也敢干?”
这下连苏培盛都明白过来了。刘声芳只怕只身在岛上一连五日守着一具尸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又亲眼目睹了周遭太监具被灭口。自觉死到临头,提心吊胆又恐祸及族人,心力憔悴之下当真疯了。
可怜堂堂天潢贵胄,不仅寿年不永,倒头来居然只化作一段焦黑木炭,连个全尸装殓、入土为安都不能够了。也好,说不定夫妻同命,这下总算也同归一场。
皇帝不怒不笑不嗔不言,面色直逼隆冬霜雪。
作者有话要说:转机出现了,有伏笔。
对于皇帝来说:自欺欺人不能了,老八的遗容也没了,只有一捧骨灰。但让他失魂落魄也不太可能,四哥心志坚定,不会轻易涕泪横流,软弱示人。要虐慢慢来,他还有九年可以活……
对于八爷来说,如果作者人品侧漏光了,他真死了,至少和福晋同命同终,可喜可贺;如果作者人品还没到下限,大家懂得……
那啥,有个坏消息要告诉大家。全家都被传染流感了,娃和大人也很不舒服,半夜咳嗽鼻塞睡不好,下一次更新大概要延后了,请大家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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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墓门有梅 。。。
蓬莱洲一场大火烧毁三间西岛的宫室;清点后上报日日平安报好音被烧毁半座殿阁;随安室被烧得最厉害;只怕大火也是起自此处。
黏杆处的人上岛搜过三轮;除了北角驳岸处大石头下一个坑洞里发现腐臭尸身无数,未发现丝毫异端。想来也是,蓬莱洲三面临水;能有什么异状?
苏培盛当日亲见主子怀抱那一位尸身,耳畔私语直至天明;满以为一把大火定会引出压抑已久另一轮发作,谁知又了错了。
古人常说;大旱之后必有必有大涝,事既反常即为妖。
皇帝比所有知情人预期地更加镇定自持;到了几近冷漠无心的地步。胤禛听了奏报一个人枯坐高堂沉思良久;末了只说了一句:“宗人府里的人,不必留了。”
第二日,宗人府果然递了折子:阿其那九月初十因呕疾发作卒于监所。(注)
贴心侍候两日,苏培盛见主子也算恢复常态,略有心安。
这几年贴身侍候,深知两位爷行事倔强,脾气上来要对骂要动手都随性而为,特别是自家这位根本不知避着宫人。多少次他提心吊胆日以继夜替主子把风,愁白了辫子。
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他以为那一位的升霞迁化于万岁来说决非坏事。就着一把火,总算能将这一段罔顾天罡伦常的诡异关系至此掐断。
只是他这个做奴才的不得不硬着头皮暗示:曲院风荷里养胎的那位小主子,怕是也该生了。
皇帝还是有些恍惚,闻言愣了好一会儿方才想起这件事,开口问的却是毫不相干的事:“老八有几个孙子?”
论理,苏培盛一个内侍总管,宗人府管的事情他碰都不能碰。只是事关那位,有些事经不得旁人的手,他才留心几分,因此立时答道:“原本有两个的,只是菩萨保的次子七月刚生的,满月刚过没多久,得了热症没几天就熬不住了。因为是夭折,没有大张旗鼓的办,连丧帖也没发,就自己埋了。”
皇帝缓缓点头,提笔沉思片刻,一面落笔一面道:“把曲院风荷的那个交给菩萨保,旁的不必多说,只说这是他阿玛留下的,伏诛前求朕恩准豁免。朕念稚子无辜,不予追究,准他尽心抚养。”
总管大人接过无数皇上心血来潮时颁下的离奇口谕,这一条堪称其中“最怪之一”。苏培盛几乎可以想象菩萨保接旨时的各种不解与憋屈:以当今圣上与他阿玛之间的恩怨,居然还拨了女人去监所侍候?没名没册的,随随便便就扔过一个来说这是你“阿玛”在监所留下的,准你抚养——这到底是当弟弟还是当儿子来养?
皇帝乾纲独断,连圈禁亲弟都是一句话的事,行事无需反复斟酌,当下指着墨迹未干的墨宝道:“连这一道送去,就说朕钦赐其名,以示其父之罪不延及子嗣。”
苏培盛认识几个字,得了空也时常跑一跑传传旨。他上前躬身接过洁白宣纸,只见上面三个好看提拔的字。
肃英额。
这样离经叛道的口谕自然不会大张旗鼓的宣。
菩萨保一家在其父被圈禁夺爵宗室除名之后就迁出了廉亲王府旧址,同四个妻妾并长子永类住在一条老巷子的四合院里。
苏培盛带去的口谕里,还有一条是命菩萨保前去热河投军效命的。口谕称其既非宗室亦无官职,当依照国法像寻常八旗子弟一般投身沙场,以赎其父誖乱犯上、为祸朝纲之罪。
究其原因皇帝还是不放心,老八朝堂上的明线都被拔光了,可暗里留下外通江南的渠道并未全盘暴露出来。允禩统共一子,皇帝连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到这些人脉都到了谁的手里。
今年大凶,人死得太多,他不能再对老八唯一血脉下手,否则宗室难保不生出二心,日后再见老八也难自圆其说。
为今之计,只能将人远远驱逐离京,将他与手中资源尽数隔开。
再者,老八早前对朝中门人施恩太多手段隐蔽无法详述,并非一句“收受贿赂”便能一竿子打杀干净。单看菩萨保家财没入国库之后依然过得并不狼狈,私底下就少不了接济他们的人,至少他知道的就有老十二。
老十二大错未犯,又有超然世外的苏麻拉姑名头护航,在朝中自成一系,不能轻易动。
最后,只有先把弘旺弄走了,凭空多出一子的事情才不至引入注意。
苏培盛悄无声息地去了又回,带回的消息令皇帝还算满意。
唯有一事令帝王不快:这大逆罪人之子居然向他索要其父骸骨遗体,说要入殓安葬,以尽为子纯孝之道。
皇帝当然不愿给,可他也骤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无法回避,只怕宗人府很快也会请旨询问如何处置阿其那尸首。这个当口可不能再生波折。
胤禛伸出手,轻抚密封严实的青瓷描翠海水龙纹梅瓶,他将头顶抵在瓶口之上,对着瓶子说话:“你总是诈,兄弟里面就数你最佛口蛇心。说好了你替朕生一个儿子,朕赦了老九,你偏不肯,非要走歪门邪道。朕本想着你子嗣少,朕弄没了一个,就还你一个。弘时素来爱在朕面前替你说话,又爱自作聪明,把他过继给你正好两不相欠。可你倒算得精、算得细,分毫亏都不肯吃。”
相传昔日太祖皇帝祖父赶路途中,不意之下将先人骨灰置于启运山下百年榆树离地三尺的树杈之上,压住龙脉使龙无法抬头,最终福泽子孙,南下称帝,终于成就爱新觉罗一脉一统华夏。
满人素信风水、相信只要骨灰不落地不染尘,便不算落葬,仍有灵气。
胤禛不信胤禩舍得下自己,舍得下费心保下的人。他将胤禩的骨灰置于青瓷描翠梅瓶之中,供在高处案上,只当拌嘴闹心的人还在,不曾离去。
事实上,胤禛至今不肯相信老八就这样轻易死了。拿胳臂拧他大腿别扭纠缠了几十年的死敌要死,也该由他亲自降下圣裁,毒药匕首白绫任选其一,或是血溅三尺或一刀两断,无论如何都该轰轰烈烈,不该悄无声息化为焦土。
他犹记得那日离岛前怀里的人虽冷犹温。擦过血痕的面孔虽然白里透青,但老八底子一贯差,他这几年听刘声芳念叨“廉亲王九死无生”已经不下五六次,回回都被他以天子之力把人从黄泉路上捞了回来。
他以为,这一次也不可能会例外。
还有什么事情能绊住老八不入轮回?
皇帝太了解这个人了,看似心软,又总喜欢将自己拘泥在细微末节之上:除了塞斯黑,除了那个孩子,他不甘不愿的只有“死而同穴”一事。
皇帝仔细描摹梅瓶上的青花连枝纹理:老八,你说朕会不会如你所愿?
曲院风荷里的苏答应终究福分浅薄,据说难产三日而亡,生下的死胎也不知是男是女。总之宫中无人敢在明处谈论此事触皇帝霉头。
九月二十九日,宗人府再度上表,请旨如何处置大逆罪人阿其那之尸身。诸王大臣议奏应戮尸示众。
皇帝头一次觉得意兴阑珊,提不起劲。
墙倒众人推并不能显得臣子如何忠勇,他连作势表彰的意思也淡了。党魁伏诛,严惩首恶还能给谁看?发过一次《名教罪人诗》已经够了,难不成还要再来一出“皇帝准戮其弟尸身示众”风波不成?当年世祖皇帝将叔父摄政王开棺鞭尸,可没留下什么好名声。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皇帝手握京城异动,自然知道宗人府“阿其那”呕卒之后不过两日尸身浮现青斑,口唇舌头皆尽紫黑,俨然中毒之象。这里面都是谁的手笔他连猜都不用猜,横竖与对付塞斯黑同一个法子了,半点新意也没有。
桃代李僵加上毒杀,尸首绝无让人窥见端倪之理。皇帝无奈替自己的“并肩贤王”擦屁股,当庭拍板:既伏冥诛,其戮尸之罪著宽免。
想起菩萨保先前陈情,他不免疑心是不是他也在怀疑什么?可惜比起老八来,还太嫩了些。皇帝再谕,令宗人府火化阿其那尸身,交还菩萨保自行安葬。
做完这些,皇帝照例对着青瓷梅瓶发牢骚:“你那儿子也不省心,写些大逆不道的东西不知给谁看?替你翻案?也不怕把自己折进去……”
停一停皇帝又笑笑:“好好好,朕不为难他。只要他老实本分去热河,不像老九那样与朕为难胡乱生事,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
隔一会儿静默之后,皇帝再度自言自语:“你自己食言了,没活过朕的寿数,合该留下陪朕。你儿子要你入土为安朕找不出由头拨回,拿一垄骨灰诓他不算过分,横竖他也不过是随意找个地头埋了,哪里比得上皇陵风水好?”
放佛有问有答,皇帝侧耳细听片刻又道:“你怕祖宗皇考天明诈尸上门骂你?真是杞人忧天,你已非宗室皇族,玉牒除名,哪里配得让祖宗移步屈尊?”
顿一顿,皇帝言语神态之间又有了松融妥协之色:“你真这般计较,到时候勘选皇陵基址时,朕亲自验看,择一处远离景陵的吉地就好。遵化昌瑞山皇陵风水虽地臻全美、景物天成,但最好的上上吉地都已圈建了陵寝,另择一处也无不可。这下总该随了你心意?”
苏培盛守在殿外,里面的动静隐隐绰绰只能听个大概。但一连几日都如此,也渐渐猜出因由。这次惊吓更胜以往——万岁独自在内,对答往来似模似样,放佛真的有个人在一旁抱怨顶嘴。
都是紫禁城里当差的积年老人了,除了后宫,这皇宫里哪里阴气最重怨气最浓?
杀的人多了,总会遇到鬼。
罢了,好奴才不该妄议主子。
天要凉了,这冰盆也该撤一撤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注释,九月初八卒是弘旺《皇清通志纲要》里记载的,现在广泛应用,《清史稿》等雍正朝官方文档里面记载的是九月初十,这里拿来用一用。
从今天开始我要人品爆发,撑的下来争取连续几天日更补上上周病休的空缺,大家留言鼓励我吧!
宣传下,定制修订中(主要是改错字和补H,神略的H补了600…800字不等,已经写过的补100…200字)很难统计,所以没有整理专门的Htxt sorry
封面在文案上
76
76、潜逃于渊 。。。
皇帝长驻圆明园;怡亲王与果郡王照例被留在京城襄理宫务。弘时出继之后;皇四子弘历也算占了一个“长”字;在政务上频频露脸;今年大选时指婚察哈尔总管李荣保的嫡女,来年大婚。皇帝驾幸圆明园后,弘历受命往来京城与园子。
九月中;弘历照例拿了京畿要务的折子入了圆明园。晚间依着惯例考校政务时令,一直到皇帝面露疲色;他才识趣道乏退出澹宁居。
转身出了殿门,让人将轿子抬回去;自己踩着信红色的宫灯照耀下的晕红光华,一路走回万字殿。
万字殿立于水上;四时皆宜;建成之初便颇得皇帝喜爱。此处三十三间殿宇室室相通,取名亦有“四海承平、天下太平”之意,兼之离澹泊宁静居也近得很,是以皇四子几次往来都赐住于此。
弘历进了西殿,自有贴身太监吴书来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