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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举杀了我。但朱陵带了多少人他自己当然清楚,便也把我当成你的人,我一个毫无武功的人既被你带在身边,想来是重要的。于是无法可想之下,便冒险来挟持我,果然便赌赢这一招。”
庚桑楚摇了折扇,缓之又缓:“你故意叫他挟持?你以为,他挟持你,我便不能再杀他?”
萧冷儿咬唇不语。
庚桑楚依然笑着,眸色却愈发淡下去,正要说话,已见萧冷儿手中举起一物:“我这里还有最后一包火药,你若要杀他,我便与他自尽于此。”
庚桑楚瞬间冷了容色。
萧冷儿看着他,轻声道:“那日我救你,在你自是多此一举,但你却毕竟欠我一个人情,这人情未还,你便要我死么?”她尽力撇开他手上那伤。
庚桑楚折扇轻摇,半晌淡然道:“今日我还你这恩,便不再欠你的情。”
明知此话何解,萧冷儿心中有些闷得难受,却咬唇道:“我不需要欠下来的情。”
庚桑楚终于转过身去:“如此,朱陵可以走了,但仅次一晚。明日开始,我必对朱陵下追杀令,让他昔日死状较今日十倍更甚。”回头看萧冷儿道,“我要杀的人,天下无人能够阻止。”
萧冷儿不答,只轻声向身后那人道:“你走吧。”
庚桑楚既开了口,朱陵却也相信,放下手中剑,看了萧冷儿犹疑道:“你……”
萧冷儿打断他:“你走吧,他不会杀我。”
朱陵再迟疑片刻,终于转身而去。
萧冷儿看满地伏尸,叹道:“你杀了好多人。”
庚桑楚不言,听她又道:“其他人……既没有对你造成真的伤害,便放过他们吧。”
庚桑楚轻哼一声:“对我无用的性命,要来作甚。”看向她,神色再次转冷,“你已两次坏我之事,再有下次,我绝不饶你。”说完再不看她,转身而去。
萧冷儿呆立半晌,方清醒过来,四处走一圈,找到一截较粗的树枝,便开始在地上挖坑,愈发吃力。心中想到,他造这许多杀孽,自己便是埋了这些人,却又能弥补多少。
待她终于把这些尸体都入土,天色已是微微发亮,她不知这些人性命,却也不愿他们被路人随意踩过,便寻些木枝木片来竖在不甚明显的坟包之上。
前些日中毒,萧冷儿身体始终不曾好透,再加一晚折腾,忙完这些,她只觉浑身酸软如虚脱了一般,嘘一口气,便自一屁股坐在地上。歇息半晌,她忽觉有异,抬头,便看见那把风情万种的折扇,再一眼,看见那人站在不远处,如玉流莹,浅笑望她。
萧冷儿呆呆看他,便在这一眼之中,整晚的疲累和强忍委屈,顷刻之间便似烟消云散。她欲起身,试了两次,却总也站不起来,还要再试,却见一只手伸在自己眼前,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树叶折射进来,投在那手上,分明是骨骼修长,那怎能是一双惯于杀人的手?
呆望半晌,萧冷儿抬眼看他,他依然是那样的笑容,既不会特别亲厚,却总叫人见了便不由自主的想亲近。这笑容她看不透,却总是情不自禁的跟随。暗叹一声,她终是把手给他。
笑着拉她起身,帮她整理衣上枯叶杂草,庚桑楚方摇头叹道:“你呀,真是个滥好心。”
萧冷儿咬唇道:“他们、他们就这般死了,自己虽没有知觉,亲人朋友不见了他们,却总觉伤心。万物有灵,即便蝼蚁的性命,也该值得珍惜,我既不能保住他们性命,即使如今这动作无甚意义,却也要做,但求自己安心。希望他们灵魂安息,不要怨怪于你。”
庚桑楚怔了片刻,转过身淡淡道:“你倒好心,却不必如此为我。我做任何事杀任何人从不后悔心软,无惧无怕。”
萧冷儿不再答他,见他不曾回头,便勉力支撑向前行去,四肢都痛得钻心,却强忍着不肯出声。走得几步,又听身后那人道:“你那日曾到江南事了,便要继续游历去,为何却又反悔跟在我身后?”
萧冷儿也不回头,答道:“那日我说的话却是救了烟然之后。我与烟然一见如故,她这般被你们掳走,我也有些责任,却怎生放心得下。暮云生性胡闹,这般跟去,我干爹担心之极,他曾对我有大恩,我自然不能不管。左思右想,总也要找到她们两人才能安心离开。”
庚桑楚又笑道:“那扶雪珞,却如何肯让她只身离开?”
萧冷儿闻言不由有些尴尬,半晌道:“我、我趁他不注意,点了他的穴道。”
庚桑楚折扇一顿,笑出声来:“你倒舍得,那扶公子只怕要忧心如焚了。”
萧冷儿有些气恼:“我有甚舍不得,我和雪珞只是朋友,你……”她终于转过身来,见他春风般笑意,心里忽然便生出些愁绪,喃喃道,“总之,我跟在你身后,绝不是为了你,你可莫要想太多。”终于抬脚向前走去。
庚桑楚神色不变,缓缓摇那扇子,数着她脚步向前,一步两步,一瘸一拐,眼见她终于要步出林子,也不知为何,心中忽然之间便奇异的软了下来,笑道:“我昨夜为某个无良丫头挡了一剑,身受重伤,如今伤势未愈,眼看别人就要弃我而去。”
萧冷儿蓦地转过身来望他,眼睛闪闪发亮。
庚桑楚说完那句话,内心便已后悔,口中却仍是不由自主道:“看来我伤势未愈之前,却要委屈某人当我的使唤丫头了。”
萧冷儿望他,半晌,唇角一点一点笑出声来。星辰般眸光里闪动的异彩,轻易便把那树叶间的阳光给比了下去。几步跳到他眼前执了他手,只是低了头的笑:“咱们走吧。”
不由自主被她牵了手向前走,心中有一刻,平安喜乐,毫无他念。
如此几人便一路同行。那日庚桑楚受伤,萧冷儿心中颇为内疚,向来不会服侍人,倒也尽力把他照顾得似模似样。自那晚过后,展扬也不再隐于暗处,但他少言寡语,一路下来,萧冷儿与他所言不超过十句。
这日几人终于进入河南地境。萧冷儿心念一转之下已想明白,武林以扶鹤风风云盟马首是瞻,风云盟总坛便设在洛阳。楼心圣界此次重入中原,第一个要考虑的就是风云盟和这一次武林大会,暗址设在洛阳倒也不足为奇。萧冷儿原本对这武林大会毫无兴趣,这几日跟着庚桑楚,见多了几方的布置与明争暗斗,由此倒引出些兴致来,苏堇色等人都已在中原潜伏好几年,却不知这一次武林大会中该有多少他们的卧底?
又想到不日就可见到洛烟然和依暮云,还有依暮云念念不忘那圣大美人,她多日来不怎么样的心情终于些微飞扬起来,只除了……泄气的看着前方那风姿万千的身影。
那家伙自进入洛阳之后便一副回了自家老巢的惬意模样,对任何人都笑得又迷人又可亲,也不知一路撩拨了多少女子的心思。对着她却当真一副使唤丫头的态度,呼呼喝喝,连笑脸也没几个。
萧冷儿直看得一路气闷不已。
直到两人来到庚桑楚在洛阳的流光别馆,萧冷儿终于不用再面对庚桑楚的冷脸,简直想看都看不到。
无聊地倚在湖边假山石上,萧冷儿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不住唉声叹气,半晌不愿去看身边那钓竿一眼。
天知道她一向认为钓鱼是天下最费心的事,她又这般不巧正是天底下最没耐心的人,如今竟无聊得沦落到来钓鱼,不由在心中鄙夷自己一把。
某个无良之人,路上对她爱理不理也就罢了,自从回到这里,立时就把她扔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园子里,速度快得仿佛她身上有传染病,三天来连个人影也没看见半分。他还当真就这么放心她的死活!
她心知肚明目前在旁人的地盘上,她若想要见到洛烟然和依暮云,还非要仰仗这个人,却也不愿跟他闹得太僵。这人的手段,她已不止一次见识到,却并不自作多情到认为他会为自己有甚破例。
讨厌鬼,臭妖怪,风流鬼,绣花枕头!一边骂一边用行动泄愤,手中的狗尾巴草眼看又变得光秃秃了。萧冷儿正要再次开始长吁短叹,忽听园子外传来的脚步和议论声,大喜之下,立即从地上一跃而起,拍拍屁股正要向门口冲出去,只听旁边窃窃笑声,却是庚桑楚派来伺候她的侍女红袖。冲她灿灿一笑:“红袖姐姐什么事这般开心呢?”
红袖看她笑容不由一呆,红着脸道:“我家公子说萧、萧公子生性活泼,最是爱热闹。红袖伺候萧公子这几天,见公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道是我家公子胡说。哪知方才见萧公子模样……”说至此又捂住嘴笑起来。
萧冷儿眼珠一转,干脆拉着她一同向园子外边走去,边走边笑道:“红袖姐姐可知道外面都是些什么人?”
红袖见庚桑楚待萧冷儿甚好,只当她是庚桑楚至交好友,无甚心机答道:“他们都是我教长年呆在中原的教友。这一次武林大会,事关重大,各路教友纷纷从各处赶来,圣君尚在关外,此间掌事的自然就是我家公子。公子自回来以后就日夜不停操劳,可累坏了呢。”
说话间两人已到园外,尚能看见方才经过那几人的身影。萧冷儿执了红袖纤手甜笑道:“好姐姐,今日不知怎的天热得人受不了。昨天姐姐做的冰镇酸梅汤滋味好得可当真叫人难忘,姐姐能不能再帮我做一碗?”
那笑容映着点点阳光只瞧得红袖目眩神移,连连点头道:“公子在这里坐一会儿,红袖这就去给你弄。”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公子可别走远了,这地方挺大,我家公子怕萧公子找不着路,吩咐您去哪都要红袖跟着。”
萧冷儿笑眯眯道:“放心吧,我就在这里等你。”心里却气得肠子都青了,竟然还敢找人看着她,真当她吃饱了撑着眼巴巴跑来给他囚禁?
萧冷儿毕竟一大半小孩儿心性,当真越想越气,那甚重重顾虑便自去见了鬼。
眼见红袖一脚踏进园子,她立即快步向前方那几道快要看不见的人影赶去。
随几人七弯八拐,走了半天路,萧冷儿心中正自不耐,蓦地景色骤转,她只觉眼前一亮,一座虽不见大、却风流宛转中自见恢弘的园子立时出现在眼前。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必定就是庚桑楚住的地方,心中暗赞他品味倒是不俗。
瞧着那几人都进屋、房门紧闭之后,萧冷儿这才屏了呼吸一步步下脚极轻的往前走。心里明白得很,只怕无论自己再如何小心,也是瞒不过庚桑楚,此刻这番小心翼翼动作,却也不过闲极无聊跟自己闹着玩。她近日看着他,虽总有些翻糊涂,却也不致糊涂到忘记他在楼心圣界的身份。
待到蹑手蹑脚好容易走近,没听到想象中讨论甚武林大会的声音,却听一片嘈杂中一人惶惶道:“都怪属下失职,明知殿下伤势未愈,还任由殿下日夜不分的操劳,属下立即前去请大夫!”
萧冷儿心头一惊,来不及多想,立时推门闯了进去:“绣花枕头,你怎的……”她看清眼前情形,声音猛然顿住。
庚桑楚脸色泛白,不若往日总是神采飞扬,左手玉色长袖已浸出斑斑血迹,右手正轻抚一脸惶急抱他的女子长发:“别担心,我没事……”应声抬头,见她时也不由一怔。
那女子紧紧扶了庚桑楚,一脸心疼惶急,风致翩翩。
萧冷儿呆呆看着,苏堇色,她怎会在这里?半晌只觉一股伤心委屈混合着怒气由心尖儿里窜出来,瞬间便传过她全身,最后从喉咙处迸发:“你……你这不要脸见了女人就投怀送抱的讨厌鬼!”说罢猛地转身夺门而出,转身时眼中已孕了泪光。
屋中人无一例外被震住,面面相觑。庚桑楚满脸苦笑,喃喃道:“这倒好,几天来累得要死要活,今日才刚见到传说中的女人她立刻就闯进来。”摇了摇头,虽不甚明白自己此刻心中所想,却是轻柔但毫不迟疑推开苏堇色,长身向外走去,声音从门口传来:“各位,有事耽误片刻,劳烦等我一炷香时间。”
一口气从屋中跑出来,萧冷儿但觉心中茫然无所依,一种近十七年来从未有过的郁结之气堵在心中,无论如何也排斥不开。脑中那方才一对依偎身影时大时小,大时那口气似乎立刻便要冲将而出,小时却又如细小针孔扎在心上,气密的难过。
她虽未经历过,却知道这世间有一种感觉叫做“吃醋”,只有对于自己喜欢的人不欢喜自己,或者跟旁的女子有甚亲密,才会产生这种情绪。
这般想着,心中越发难受起来。萧冷儿抬眼看到展扬牵了庚桑楚的坐下良驹“雪意”,便自冲上去夺过马缰翻身上马,大叫道:“我出去一会儿,你不要跟来,我可不是囚犯!”
展扬呆呆看着,兀自没有反应过来,片刻突然叫道:“萧公子,那是公子的坐骑,你……”头顶被硬物敲打一下,展扬掉过头,便自看到庚桑楚一手摇了折扇一手牵另一匹马望门口走去,口中笑道,“你可以等她已然回来,再道我的马桀骜难驯,她没摔个大跟头当真运气好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