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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子原谅。”
老爷子听闻他前半句已是愣怔,待他说完这才叹道:“萧楼两家的冤孽债,早已延续百年。你是楼家之人,倒也不足为奇。但你能坦诚相告,却也说明我并未错看。”
庚桑楚只是摇头,起身再向老爷子揖道:“我知您老人家必定是疼爱冷儿也是她尊敬之人。晚辈心中有些执念,给了冷儿承诺,只怕终究完成不了这誓愿。晚辈私心太重,以至留下冷儿在身边。今日看她成长环境和紫峦山众人胸襟,这才明白冷儿为何有那般慈悲和大度,不由心中惭愧之至。”
一番话倒说得老爷子刮目相看,不再多说,只示意他坐下吃饭。庚桑楚心潮起伏,这顿饭吃得却是有些艰难,紫峦山每一粒米都是他们亲手种出来,萧冷儿心性淡薄,可想而知,昔日他逼迫她之事,她最终答应下来,如今他才能够体会,那对她而言是何等艰难。
冷家庄旧址在云南昆明,萧冷儿一下山,便向着西边打马疾驰。所幸路程并不太远,走得两日,萧冷儿已到了云南境内。
二十年,世事早已变迁,萧冷儿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来到这娘亲早已不复存在的故土故乡,毫无踪迹可寻,萧冷儿走在街道之上,却不知该从何查起。
勉强找到冷家庄从前所在之地,确然秀丽宜人,但处处的民居稻田,萧冷儿想象那山庄的模样,却哪里还找得到半分的影子?
绕着这些民宅走了一圈,萧冷儿低了头细细寻,无论这山庄是如何消失,炸掉也好,烧毁也好,人力夷平也好,总该留下断壁残垣,但这地上,甚至连一块砖瓦、一方焦土也找不到。这般干净,难怪冷家庄一案惊动虽大,最终却不了了之。
如此看来,如今住在这附近之人,想必都和冷家没有半分关系。沮丧的在一方池子边石凳上坐下,萧冷儿一筹莫展。
一把苍老声音笑道:“此间山水颇佳,姑娘远道而来,却不知作何愁苦?”
萧冷儿闻言回头,四周唯有对岸悠然垂钓的戴笠老人,想必便是他对自己说话,便答道:“我原本来此走访故旧,谁知却遍寻不见。”见那老人古稀之龄,心中一动,扬声问道,“老人家,请问您可有听闻昔日这附近有个冷家庄?”
那老人笑道:“老头子一把年纪,哪里记得甚冷家热家,小姑娘若不嫌弃,便陪同老头子一起钓鱼,说不得老头子心情一好,便自做东请你吃饭。”
萧冷儿无精打采,摇首道:“老人家闲情逸致,我却是心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您找我垂钓,岂非白白误了天光。”说着复又起身向前行去。行了一阵,她突然停下脚步,再想一遍垂钓老人方才所言,他说什么来着,哪里记得甚冷家热家?若当真不知,难道不是应该用哪里知道?
再次转过身,那老人却已经见不着人影。萧冷儿由此心中反倒笃定,见前面一人扛了柴捆行来,便上前问道:“这位大叔,请问你可知这附近住了一位老人,大概有百岁高龄,时常在前方池塘垂钓……”
不待她问完那中年人已笑道:“小姑娘说的是楞老爷子吧,他就住在前面拐弯的茅屋。”说着腾出一只手指给他看,“老爷子一到这时分就收拾钓具回家,姑娘此刻前去,他必定在家中。”
姓楞?萧冷儿心中疑虑更深,连忙笑道:“多谢你啦大叔,我这就找他去。”挥手离开,心里不得不想道,是自己长得太过无害,还是此间人委实特别热心,怎的对她半分防范也没有?
考虑半晌,萧冷儿终究向相反的方向行去。再小的地方,总该有间小馆茶寮甚的。吃饱喝足,萧冷儿买了香烛元宝,又折回那池子边的石凳上坐了半晌,留心观察,却未曾再见到那老人身影。
是夜,萧冷儿眼见天色已黑,便自提了香蜡,寻了块无人家的空地向东而拜,点着了冥钱一张张燃尽。烧了半晌,这才当头拜道:“不孝外孙女萧冷儿,特来拜祭外公外婆与冷氏一门在天之灵。”她起身之时,便见到午时垂钓那老人正从暗处走出来,不由心中暗喜。
老人细细看她眉目,半晌道:“小姑娘方才说你姓甚名谁?又是拜祭谁来着?”
萧冷儿原就是要他见这情形现身相见,倒也不做隐瞒,坦然道:“我姓萧名叫冷儿,爹爹是萧如歌,娘亲是冷剑心。此处二十年前有个冷家庄,便是我娘的娘家,却不知何故销声匿迹。我近日偶然得知此事,便想来此看看,拜祭无缘谋面的外公外婆。”
老人淡淡道:“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的身份?”
萧冷儿一怔,摇头笑道:“我自幼一直当母亲失忆,从未问过她任何关于冷家之事,因此直到现在才寻了这一丝线索,却有甚证据。不瞒老人家,过去几年我一时以为娘亲已不在人世,不久前得知她至今尚存,这才匆匆前来。”
再打量她片刻,老人点头道:“二十年前我与萧如歌有数面之缘,我相信你是他的女儿。”见萧冷儿神色,又道,“我原姓冷。你若当真有兴趣,不妨到我屋中一叙。”
萧冷儿自然毫不犹豫跟着他走。
握住手中茶杯,萧冷儿一点点感受暖意,油灯上的火苗忽闪忽跳,竟然会觉得像星星,萧冷儿看得有些发呆了去。
老人见她模样,不由显出些笑意,悠然道:“自从冷家被灭门,老夫便一直隐居在此,时光匆匆,竟已过了二十载。”
萧冷儿仔细看他刻满风霜的脸:“你是……”
老人叹一口气:“老夫冷自扬,是二十年前冷家庄的管家,也是那场灭门之祸当中唯一逃生之人。”
萧冷儿心中更见疑虑:“凶手那般谨慎,连砖瓦也不剩下一块,又怎会让老人家你有逃跑的机会?”
“姑娘有所不知。”冷自扬长叹一声,“许多年前老夫也是江湖中人,那时干的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买卖,为恶甚多,有个外号叫‘千面人君’。老夫武功虽不是顶尖,但说到易容之术,天下间老夫若称第二,有谁敢称第一?”他说自此语声中很是有些傲然,随即又转低迷,“后来有一次老夫得罪权贵,被一个大仇家追杀,那仇家委实太厉害,我多次负伤,走投无路,却遇到冷家老爷子。老爷非但治好了我的伤,还肯收留我,教我佛法。我自觉从前作恶多端,便听从老爷分吩咐,改了名字叫做冷自扬,也算新生,从此多做善事,只当赎罪。”
“后来呢?”萧冷儿听得有些出神。
“自此我在冷家庄住下,老爷对我当真恩重如山,不但收留我,还让我做管家,待我有如兄弟手足一般。老夫一生,从未见过比老爷和夫人更仁慈的人。二十年前出事那晚,我原本在外办事,那几日总有些心绪不宁,于是办完事便匆匆赶回,时值半夜,冷家庄早已没有了踪迹,只剩一堆尸体和砖瓦,我悲愤若死,却明知那时和他们拼命只涂得一个死字,我死固然是小事,但谁来查明真相,谁来为老爷报仇?于是我在最短时间之内混入他们当中,扮成他们的人,一夜里眼看着他们把所有的尸体和瓦砾处理掉,完美得就仿佛那地方从来没有存在过一个冷家庄,五十几条人命,消失得比蝼蚁更轻贱。”
茶杯已趋凉,萧冷儿只觉双手发冷,控制不住的有些颤抖:“是怎样处理的?”
冷自扬也自抓紧手中茶杯:“所有的尸体,都被化骨粉化得尸骨无存。整个冷家庄,在一夜之间填平了后山的溪涧,就仿佛那地方从来都没有过溪涧。事实上,这二十年来,见过那地方的人无数,确实没有任何一个怀疑过那地下的真相。”他略略有些讥笑,“若是把那底下的财务全部挖出来,只怕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一夜之间就能变得富可敌国。”
萧冷儿吸一口气:“当初调查此事的人只怕也不在少数,那么多人,就看不出新土与旧土的分别?”
冷自扬似在回忆,半晌喃喃道:“我从未见过作案手法比他们更高明的人,我深知老爷心底仁厚,从不与人结怨,委实不知,那人为何竟恨冷家庄恨成这般,这不是谋杀,根本就是抹杀。再没有比这更残忍的,让冷家庄消失得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你知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谁?”
冷自扬静静道:“昔年追杀我的人,是楼心圣界之人。其实那夜中我便知晓,天下除了楼心圣界,哪里还有第二个如此残忍杀人手段的地方。”
心中早已猜到,萧冷儿仍是忍不住抽气,二十年前,二十年前统管楼心圣界的人只有一个,竟然真的是楼心月?半晌萧冷儿勉强道:“六年前,我娘可有回来过此处?”
冷自扬点点头:“那件事之事,我再不敢以真实身份露面,于是易容隐居在此。我看着小姐长大,明知她总有一天会回来,天下能和楼心圣界对抗的只有萧家。小姐嫁去萧家,迟早会为老爷报仇。苦等十年,终于等回了小姐,我把这一切告诉她之后,她只叫我从此好好生活,安享晚年,报仇的事,她自有安排。”
萧冷儿默默听着,为了让这老人晚年能过几天安生日子,娘竟然骗他是萧家对付楼心圣界,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拆穿?
考虑片刻,萧冷儿问道:“此事如此机密,更关乎前辈你的性命,为何却要无保留告诉于我?”
冷自扬道:“你既是萧家的女儿,我自然信任于你,更何况……”他说到此声音顿了一顿,方续道,“我委实担心小姐的安危,自身却无能为力,自然希望有人前去相助小姐。”
萧冷儿一震望他:“你……”
“小姐的心意老夫怎会不明白。”冷自扬苦笑道,“但我既然已经无力帮她,唯有故作不知。三十年前,自从老爷救了我,那时我一心只想余生跟随老爷,便早已自废武功。”
萧冷儿这才结结实实愣住。
冷自扬苦意更甚,萧冷儿却不愿他再多想下去,柔声道:“时间也不早了,老前辈休息吧,我明日一早便启程去苗疆,定会救得娘平安出来。”
当下两人各自休息,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萧冷儿便向冷自扬辞行而去。
脚下的泥土厚实平坦,委实和其他地方无甚两样,谁能知道这下面竟然埋了冷家上下五十余口的残骸和惊人财宝。冷家不涉足武林,他们杀人,不为钱财,却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要断去萧家一方羽翼?
整晚也想不透这问题,萧冷儿决定先放在一边。俯下身恭敬的拜了三拜,她上马,挥鞭而去。
出云南,经贵州,过蜀道,萧冷儿直奔苗地楼心圣界总坛而去。
庚桑楚终究比萧冷儿早一步到苗疆。
他从紫峦山下来之后,料到萧冷儿必定往冷家庄旧址一行,查探真相。他虽然也极欲前往,却明知自己若去冷家庄,必定又落在萧冷儿后面,而他是决计不许萧冷儿独自一人前往苗疆。
楼心圣界经营多年,若楼心月不愿,在苗地内,就算一只苍蝇飞过只怕也会死在乱刀之下。楼心月纵然不会轻易杀了萧冷儿,但若想要她步步险境,毫无头绪,却也是轻而易举。
几番衡量,庚桑楚终于直接转回苗地,入境即招来心腹打探楼心月行踪,得知楼心月回来之后,并未下达任何劫杀命令,这才稍微安下心。想到萧冷儿即使来此,必定也要三天以后,这时间却已足够他安排好一切。
于公庚桑楚并不愿帮助萧冷儿太多,于私即便是为了已死的娘亲,他也想要弄清楚当年的往事。他娘抱憾一生,就算在她死后,他也想给她一个交代。
细细交代下去,庚桑楚只交代展扬在此掌握消息,他自己便回家去。
提了祭品,庚桑楚入得林中,却意外看见楼心月身影,却也不愿理会,径自放下祭品,伏地拜了三拜,起身时,庚桑楚突然想起那时再紫峦山所见,剑心楼?不知这名字当真有这歧义,或者只是他想太多。不由自主看楼心月一眼,却意外见他目中追思沉痛。
摆好各色祭品,烧了冥钱和香烛,庚桑楚跪地片刻,便起身慢慢除去周围杂草,动作却不由自主慢下来。自从娘死后,都是他独自守着这里,但自从他三年前离开去了中原,三年来这却是头一次回来。为何这墓地竟如此干净?
犹豫片刻,他还是问道:“是你派人来此清理?”
楼心月半晌摇了摇头。
庚桑楚挑眉,也不再多问,继续除去周围并不多的杂草,听楼心月突然问道:“你知不知道,当年镜明、剑心和你娘三人,都是一见如故,感激极深,甚至还结拜成姐妹?”
庚桑楚笑道:“哦?却不知为何姐妹又互相变作了情敌?”他此话只是随意,倒也并不指望楼心月回答。
却听楼心月叹道:“剑心不曾怪罪镜明,就如同你娘也不曾怨恨剑心。她们三人之间的情谊,却是比我和萧如歌洛文靖更坚定。”
庚桑楚心中一动,笑道:“你和洛文靖之间关系我虽然明知不简单,却不知你们竟是兄弟。”
回忆往事,楼心月一时失语,半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