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就在这个瞬间,铃声毫无预兆地猛然响了起来,吓了卓扬一跳,手机本就紧紧捏在指间,受了惊,下意识地按了接听键,这才发现电话竟然是严耀钦打来的。
人与人之间的这种巧合,是该叫做“心有灵犀”吗?
严耀钦也是从严予行口中得到了小儿子的消息,听见了那个孩子出于礼貌委托大哥带给自己的问候,硬撑了几个月的神经终于绷不住了。谁想到刚刚鼓足勇气拨出电话,还没听到提示音响起,就顷刻接通了。
当一声熟悉而略显紧张的“喂?”传出来时,严耀钦忽然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按住话筒深呼吸几次,才恢复了冷静,勉强装出一副坦荡的长辈腔调探询道:“阿扬,我……我这样会打扰到你吗?”
好半天,卓扬轻声开口应对:“怎么会,就算脱离了父子关系,我和老严……依旧是朋友啊……”
话筒两边,各自如释重负地无声笑了起来。
☆、循序渐进
那道构筑在卓扬心底;用来拦截某些复杂情愫的堤坝;先是被有关严耀钦的点滴音讯松动了泥土;又被一通毫无预兆的电话掘开了小洞;最后承受不住积聚已久的思念冲击,轰然崩塌,偏离了轨道的情感激流倾泻而下。
父子俩就这样很突然;却也很自然地恢复了联络。
最初;严耀钦只选择在周末或节日的时候战战兢兢拨打过来。他们之间相隔着一片茫茫无际的大洋,生活在不同的环境,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季节;过着完全没有交集的生活;很难找到话题,所以每次谈话的引子,总是肥狗波比。
向来惜字如金的严耀钦在电话里变得唠唠叨叨,什么波比有女朋友了,波比拉肚子了,波比偷偷趴在沙发上看电视,波比一早上吃了三大根肉骨棒,波比波比……就像老爸炫耀被自己养成胖墩儿的孩子一样,事无巨细,如数家珍。
等开了个好头,再接下来,就会发挥他商场谈判的本领,假装不经意地将话题引到卓扬身上。滔滔不绝地询问着健康状况,澳洲气候,心情好坏,读书进度,交友范围……每次的内容都差不多,却不厌其烦,到最后似乎在没话找话了,也硬拖着不肯轻易挂断。
那些通话的时限越来越长,有好几次,卓扬躺在床上讲电话,不知不觉间竟捏着电话机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严耀钦依旧没有挂掉,听筒里传来微弱的嘶嘶声,仔细辨认,是烟头燃烧的声响。
严耀钦就这样一边聆听着儿子酣睡的呼吸,一边抽着烟度过漫漫长夜,或许烟缸里的灰烬早已爆满溢出。卓扬有心提醒他注意健康,想想又忍住了,仿佛自己这一开口,就会落了下风一般。
无奈之下,只好绕了个大圈子,半是建议半是责怪地说:“记得少抽点烟吧,大哥做事很辛苦,做爸爸的该体谅才是,就别让他再为家人的身体操心了。”
很多时候,大哥倒是挺好用的。
严耀钦品品话中滋味,略有失落,却依旧受用。很明显,这是小狐狸在逃避。算了,逃就逃吧,只要他快乐就好。
…
逐渐地,父子二人的通话频率从周末、节日发展到了隔天一次,每天一次,甚至每天几次。
连卓扬一日三餐吃了什么,几点睡觉,何时起床,严耀钦都要细细过问一遍。这成了他生活中最重要,也是最开心的内容。刚开始卓扬有些不耐烦次次回答相同的问题,但被对方坚持着,折磨着,最后也就无可奈何地妥协了。日积月累,成了习惯,哪天严耀钦不来问话,他倒觉得少了点什么。
只是任何涉及到感情的话题,都被彼此小心回避着,生怕一不留神打破了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衡,重又陷入无法面对的尴尬境地。
澳洲与里岛的时差只有三个小时,偶尔遇上两人都空闲的时候,也会通上个视讯电话。有些事在罗根先生那讲不通,卓扬就会直接去找老严解决。
在墨尔本,有着世界上稀有的有轨电车,舒适而便捷。卓扬很希望能像普通学生一样,自己乘电车上下学。几次向罗根先生提出,都被礼貌地拒绝了,对方坚持着每天开车接送他。
卓扬对着严耀钦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神情:“电车很有趣,你知道吗,透过电车车窗去看墨尔本是完全不一样的,会看到很多街道,行人,很多奇妙的画面。像我这样,就不知道错过了多少大好风景,很遗憾啊!”
严耀钦不管在外头经历了多少腥风血雨,一回到家,面对着显示器上万里之外儿子的脸孔,总会将冷酷表情一挥而散,换上平和温柔的笑意,小心劝着:“好了阿扬,罗根先生也是担心你,害怕电车人多,空气混浊,对你的身体不好。”
“可是我已经保持了十个月的良好记录!”卓扬很不满,嘴巴夸张地鼓了起来,像只塞了满口果肉的花栗鼠。从移居澳洲以来,他倒确实是一次都没有发过哮喘。
看着儿子难得流露出的幼稚表情,严耀钦在屏幕前无声地仰头大笑。没办法,他是早就被卓扬吃定了,什么理智,什么冷静,什么三思而后行,只要儿子撒个娇,就再没法说出半个“不”字。
从严耀钦这里得到了首肯,卓扬心情大好。胡乱道了声再见,打算去做功课,却忘记要把视讯的按键关掉。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严耀钦尽收眼底,自己却丝毫未察。
挂式音响里播放着活泼欢快的土耳其进行曲,卓扬嘴角弯弯翘着,展露出调皮而灵动的笑容,漂亮的小脑袋瓜伴随着轻巧跳跃的音符而快速地一点,一点,手指在并不存在的钢琴上做出弹奏的姿势,时而急促,时而舒缓,时而沉醉地投入着。
这无意间目睹的
一幕,使大洋彼岸的严耀钦也沉醉其中了,这个样子的卓扬,他还从未见过。只是一个微小到不能再微小的满足,竟也能如此开怀欢畅。
那首土耳其进行曲,被乐评家们盛赞为“带着童贞般的单纯”,这词汇用在儿子身上,也分外贴合。更难得的是,在纤尘不染的单纯之外,卓扬身上却又拥有着超乎年纪的睿智与淡然,这种矛盾的结合,正是他最大的魅力所在。
就只是这样看着儿子,听着他的声音,偷偷窥视着他看似愚蠢,实则充满了人生智慧的举动,严耀钦觉得自己的身体也被注入了新鲜而年轻的血液,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都活了。
…
时间就在无数的电波往来中飞速流转着,很快,中国新年到了。
提前一周,斯旺斯顿的唐人街上就已经灯笼高挂,彩旗飘扬。舞狮舞龙的队伍载歌载舞,吸引着大量华人及外国游客聚集一处,领略着五千年传统文化的传奇魅力。
春节当天很多同学对卓扬表示了新年祝福,对于遥远而神秘的东方,他们充满了好奇。有个叫本尼的白人男孩一直固执地认为黄皮肤的人全是功夫大师,个个都像李小龙或者成龙一样,甚至有好长时间还跟在卓扬屁股后头,非要拜他为师,自说自话地认为这个叫“严”的里岛小子是个隐世高手,搞得卓扬哭笑不得。
这天结束下午的课程,照例又被本尼纠缠了一番,好容易摆脱掉,偷偷溜出校门,就接到了严耀钦的电话。
卓扬以为会收到一个新年祝福,谁知却意外听到严耀钦在电话那头小心翼翼地询问着:“阿扬,如果我想去澳洲做水饺给你吃,你……会欢迎我吗?”
卓扬一愣,抓着电话的手不自觉轻颤了一下,犹豫许久,轻轻一笑:“为什么不呢?”
话筒里传来长长一声吐气,似乎放松地笑了起来。
身边不断有朋友经过,熟络地拍拍卓扬肩膀,或是动动手指说“明天见”。卓扬也带着礼貌亲切的笑容,一一做出回应。猛然间,他的笑容顿住了,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定格在某个角度,无法移动。
卓扬的目光不经意间越过朋友的肩头,望向了街道对面,那里停着两辆低调的黑色轿车,有个穿风衣戴墨镜的高大男人扶着车门立在后面,笑容熟悉无比,和常常在睡梦里出现的,一模一样。
严耀钦站在夕阳下,浑身被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显得温暖而虚幻。他瘦了,却依旧挺拔,像座山一样。在他身后不远的位置,是一身黑衣木头样的张崇久与傻兮兮咧着嘴的阿义。
卓扬狠狠地眨了两下眼睛,不敢置信。
一瞬间,在他心底里涌出了想要跑过去紧紧拥抱住那个人的冲动,却又在大脑的控制下,生硬收住了脚步,最后只抬起手臂轻挥了挥,送出了一个无声的“hi”。
坐上严耀钦车子的时候,卓扬才反应过来,电话还捏在手里忘了挂断。他从头到脚将严耀钦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不解地问道:“既然你人都到了,又何必多此一举打来问我意见呢?”
严耀钦也目不转睛看着儿子,似要把人看进眼睛里一样。听见卓扬的话,他从容一笑:“怕你不喜欢。”
他的眼神和表情都清清楚楚地告诉卓扬,那不是在讲漂亮话,而是真诚的。可是卓扬贪玩的性子被勾引起来,又忍不住去逗老严:“噢?万一我真的回答你说不喜欢呢?”
严耀钦毫不迟疑地笃定答道:“那就直接回去。”
“你真是……”卓扬敛起几分笑容,假意斜斜瞪了爸爸一眼,“才一年不见,怎么脑子就退化了这么多,难道不会事先问清楚我的态度再过来!”
严耀钦低下头,稍稍贴近卓扬一点,像是分享秘密般悄声说道:“我等不及了。如果等你答应了再动身,中间要经过十几个小时的路程。如果你不答应……我只看一眼就离开,起码也了了心愿。”
卓扬感觉心头某个柔软的地方被戳了一下,酸酸涨涨的,一时竟有些语塞。沉默片刻,才费力挑起话头:“往年这个时候,你该是最忙的吧?”
“昨晚刚刚去参加了政府搞的一个杰出商界人士表彰的酒会,晚上陪商会的胡总,海关的刘司长一起喝了几杯,今天凌晨就赶过来了。”严耀钦像小学生一样,老老实实回答着。
卓扬很认真发表着疑问:“这奖项不是亚洲商业联合总会颁发的吗,为什么里岛政府也……”他惊觉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后半截话被窘迫地吞了回去。
没错,他是在关注着严耀钦的一切消息,昨晚还上网浏览里岛新闻直到深夜。情急之下,只好胡乱搜寻着借口:“……貌似大哥是这样说的,反正我也没认真听……”关键时刻,当然是大哥最好用。
严耀钦怎么可能放过这令人欣慰的细节,话一出口,本来封在父子两人之间那堵看不见的玻璃墙壁便应声破碎了。他知道小狐狸依旧还在逃避,只不过,从逃避“爸爸的感情”,变成了逃避“自已的感情”。
而在遥远的里岛东区,香芬里道严氏宅邸书房中,兢兢业业拿着报表审读的严予行忽然鼻子发痒,打出了一个惊天大喷嚏。
☆、黎明之前
一回到卓扬家;严耀钦二话不说穿起围裙下了厨房,制作水饺需要的材料都提前吩咐人准备妥当了,余下的工序,则全部由他自己一手包办。
厨房里只剩父子两人;卓扬捧着杯热茶,悠闲地坐在小桌边,笑眯眯歪着脑袋等吃。严耀钦和好了面,又很专注地调配着馅料。他认真做事的时候会眉头微微皱起,两腮咬得很紧,浑身上下隐约透着股凌厉劲头,让人一望之下;就再难调开目光。
严耀钦有条不紊地依次放入各种调味品,又随口询问儿子道:“阿扬;按照继承顺序,你们原来在悉尼的那栋旧房子现在转到了我名下,你想怎么处理?”
卓扬抿了口热茶,慢慢思索着答道:“人都不在了,空留着房子也没有意思。我没什么精力去打理,不如卖掉吧。或者……严老板有什么更好的建议?”
严耀钦很平静地点了点头:“我也正是这个意思。所谓怀念和记忆,应该留在自己心里,和那些砖头瓦砾没关系。这样最好,回头我让律师去办手续。”
“卖掉之前通知我一声,我回去一趟。那里还有小时候埋下的宝贝呢,我要去看看是不是被外星人挖走了。”卓扬眨巴着大眼睛,神秘兮兮地补充道。
严耀钦又好笑又无奈,将揉好的面团搁在案板上,伸出沾满面粉的手指捏了一把卓扬弹性十足的脸蛋,留下白花花两颗手指印。
卓扬大喇喇用手背一抹,竟忘了避嫌。
阳光从后窗洒进来,投射出两排飘舞着浮尘的金黄色光柱,父子俩明明一坐一站分处桌角两侧,脚下的影子却各自倾斜着,紧紧依偎到了一起。在黄昏的厨房里,他们做着最家常的举动,说着最家常的话,连表情和语气,也都是家常的,就好像早已在这个房子里共同生活了许多年一样,和谐又默契。
清水咕噜噜冒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