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个惊鸿一现的眼神,与他心心念念的某个情景离奇地融合了在一起……四周升腾起白蒙蒙一片,密林深处,雾气氤氲间,一池深潭……有云过,有风轻,有花香,有鸟鸣……
严耀钦一个激灵,汗毛根根竖了起来,胸口突突直跳。
待稳下心神细看,那人依旧是严予思。大眼睛空空洞洞,长睫毛忽闪忽闪,如同一尊摆放在艺术馆供人观赏的绝美瓷器,再精雕细琢,巧夺天工,也是死的。
严耀钦在心里失望地摇了摇头。
一旁的康玉珠将苹果剖成小块,盛入水晶盘,放在床头桌上,又柔声询问严予思:“晚上让彩姨准备薏米粥好不好?放几颗白果。”
严予思的漂亮脸孔立刻苦苦皱了起来,将手掩在嘴上,夸张地做出个呕吐的动作。他生性口味偏重,嗜辣,最讨厌甜甜软软的食物。偏又因为身体的关系,只能吃得清淡健康,为此三两天便要闹回别扭。
严耀钦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这果然还是那个任性娇气的小儿子,所有心事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连反抗的方式都极端幼稚。
严予行像他这个岁数,已经在书房案头有模有样地与爸爸探讨里岛时局了,可严予思如今恐怕连本届政府首脑的具体名姓都还搞不太清。这自然是一向纵容放任的结果。
衣食无忧又缺少管教的孩子,不是纨绔子弟,便是酒囊饭袋,这也是命。自己答应保他平安,却没答应保他成才,做个只懂得吃喝玩乐的风光少爷,倒也没什么不好。
霍地,一个恶毒念头跳了出来——如果死掉的那一个是严予思,活下来的是卓扬……
严耀钦大力晃了下脑袋,赶紧将这可怕的念头甩掉,让自己恢复理智。这是怎么了?难道中邪了?难道是……卓扬的怨念不肯饶恕自己吗?
康玉珠收掉严予思手里的书,塞了几块水果在他口中,又转头问严耀钦:“姐夫想喝点什么?”
严耀钦心不在焉地随口反问:“有咖啡吗?”
康玉珠鲜艳欲滴的红唇向两侧翘起,如演练过一般精准展开十五度角:“马上送到!”
转身离去,鞋跟敲击地面清脆作响,短短几步路,走得摇曳生姿。可惜,严耀钦根本没心情观赏什么婀娜倩影回眸一笑,辜负了她一番卖力的表现。
病房里只剩下父子二人,沉默片刻,严耀钦突兀地开口问道:“予思,爸爸想问你一件事。那天,你们被挟持在画廊贵宾室的时候,你二哥他……说了什么?”
犹记得画面之中,卓扬翕动双唇艰难吐出的最后一句话,因为听不见,猜不到,读不懂,令他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严予思狐疑地扬起双眉,满脸不屑:“卓扬?他说过那么多话,不知是哪一句?”对这个凭空出现的哥哥,他向来十分排斥,一贯直呼其名。
严耀钦勉强撑住笑脸,耐心解释道:“就是……当你们知道爸爸会先救一个人出来的时候,他曾经说了一句话。告诉爸爸,他说了什么?”
“爸——爸——”严予思不满地嘟起嘴巴,拉着长音,“我当时很不舒服嘛,哪会留意到那么多。爸爸你打听这些,是有什么事吗?”边说,边捏起手机,低下头贪玩地摆弄着。
“我……算了,没什么!”严耀钦忽然语塞了。
我放不下?我后悔了?我到底是为什么?其实我也很想弄明白……
他压抑住心中烦闷,掏出烟盒,几步走到隔壁休息室,重重带上了房门。
严予思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眼睛对着手机屏幕,眼神却凝结在屏幕上方几寸的虚空之中,紧紧咬着下唇,许久,自嘲地“哼”了一声。
…
秋风四起,细雨微凉。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个失眠的夜晚了。因为睡不好,脾气变得异常焦躁,更加无法安然入梦。此刻严耀钦站在湖滨公寓三十层的窗边,眺望着脚下整条皇廷大道,在那里,车辆穿梭成五光十色的线条,飞速流淌,仿佛生命里那些纷繁复杂、无法控制的来来去去。
站得高,看得远,却也高处不胜寒。
这是严耀钦的寂寞,是凌驾于世事之上,山登绝顶的寂寞,这是一人为君众人为臣,孤家寡人的寂寞……
没人知道,他是从香芬里道严氏宅邸中逃出来的,是为了躲避卓扬的怨气,而逃出来的。
夜深人静,走廊上总是响起微弱而快速的脚步声,飘来飘去,像极了小狐狸般轻手轻脚敏捷无声的卓扬。
而松节油的气味无孔不入,瘟疫般迅速染遍了所有的家具,摆设,衣帽,鞋袜,呛得人无法呼吸。
那些玻璃,镜子,所有光滑的表面,一旦蒙上层薄雾,便会渐渐显现出卓扬从前随手留下的涂鸦,千奇百怪,惟妙惟肖。
……
于是他住到了湖滨公寓。
…
见老板这几日火气旺盛,赞伍自作主张命人送了个“会哄人”的过来。严耀钦正值壮年,性事上没什么顾忌,男女通吃,却都只是解决生理需要而已,从没和哪个保持过稳定关系,连个勉强算作情人的都没有。
很快,一个小兔子般温顺可爱的少年通过直达电梯被送到了顶楼。
这一次赞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老板见了门外的少年,竟流露出几分不悦。短暂冷场之后,严耀钦抬抬手:“进来吧。”
寂寞的滋味不好受,他需要有个人陪着。
少年洗过澡,只围着条雪白的浴巾,带着浓郁的玫瑰香气向大床走去。严耀钦正半卧在床头抽烟,眼神飘忽着望向窗外的雨幕,看不出神情。
一尘不染的地毯上,沾着块小小的淡黄色纸片,少年好奇地拾了起来,看着上头字迹,不自觉念出了声:“爸爸,请一定记得出席今天下午的酒会……”
这张便签一直被严耀钦小心搁置在钱包里,压得十分平整。大概是刚才换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滑落到了地上。
少年还未将全部字句读出,便听到严耀钦暴怒地断喝:“谁让你碰它的!”
“不是我……”少年受惊,手上一松,纸片无声飘落,掉在脚下,发梢尚未擦净的水珠扑簌簌滑落,滴在纸条上。
严耀钦翻身下床,大步冲了过来,一把拾起,那颗水珠正落在“卓扬”二字上头,晕染开来,好似一抹哀泣的泪痕。
“滚出去!”严耀钦背对着少年轻声斥道。声音冰冷得几乎可以将人的血液凝固。
…
黑道出身的严耀钦从来不怕神鬼,却很信命。
他自恃足够凶狠,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命数够重,连妖魔鬼怪都要退让三分。
可是近些日子,自己周遭却全都不对劲了,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于是挑了个黄道吉日,徒步攀上了白岩峰。
白岩峰地处外岛海边,山势奇绝,景致秀丽,遍布着大小古刹道观,也是很多人避世修行的绝佳去处。其间隐居着一位了因居士,鹤发童颜,仙风道骨,善于解命,在里岛内外颇富盛名。因为常年接受严家供奉,彼此早已熟识,说起话来少有顾忌。严耀钦遇到大小难题,总会先去听听他指点迷津。
得知严耀钦心中种种疑虑,了因微微一笑:“当日你将卓扬少爷接回家,我就对你讲过,他是石榴木的命格,本性坚强,与土木水金皆能化合成吉。惟大海水,水势汪洋,相遇必主贫困病痛、漂泊不定。而你恰恰是大海水命,所以一切皆是定数。所谓怨灵,怨在你心而已。”
严耀钦垂首不语,许久,又请教道:“按照居士说法,纵然二儿子对我有所影响,可他人已经不在了,为什么我还是心绪烦闷,难以排解呢?”
了因细细解惑:“大海水,总纳百川,汪洋无际。却不宜见覆灯火……”小儿子严予思,正是这命格。
严耀钦一愣:“向来水能克火,何况我命数极硬,他能对我有什么不利?”
“覆灯火,乃人间夜明之火,遇阴则吉,遇阳则不利。最忌大海之水,恐风吹灯灭,因此他才会从小体弱多病。可是卓扬少爷来到之后,火遇木,便熊熊而起,一时间汹涌澎湃不可抑制,纵然严先生你水势浩大,却也有杯水车薪的时候。”
严耀钦思索片刻,迟疑问道:“如何化解?”
“目前来看,可以将人远远送离身边,躲过一时运势,便可诸事平安了。”
对话声隐隐传进内室,在那里,有个人正安静听着,表情淡然。修长的手指摆在桌面上,沾着茶杯边沿洒落的水渍,无意识地勾画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命理那一套,我是胡诌的,大家别当真。
在年龄设定上,严耀钦三十九岁,卓扬十七岁,严予思十五岁。认真推敲起来,三人无论如何不会是以上几种命格。
☆、迷雾重重
白岩峰如苍龙出海,拔地千尺,巍峨兀立。
依山势开凿而成的石径蜿蜒曲折,盘旋环绕,在烈日下泛着点点银辉。几个浓重身影点缀其间,缓步而行。
为首之人正是严耀钦。他穿着套米色便装,双手悠闲地负在身后,面色平和,波澜不惊,却较一众随侍在侧、凶神恶煞的保镖们,看来更具压迫感。
小径只有三米宽,一侧是悬崖峭壁,一侧是万丈深渊,并无栏杆绳索防护,严耀钦却走得十分从容。亦如这三十多年有来无回的喋血栈道一般,昂首阔步,毫无瑟缩踟蹰。
助手赞伍紧走几步赶上来,与保镖们拉开了一点距离,才斟酌着开口询问:“严先生,关于小少爷,您有什么打算?”
严耀钦只顾欣赏周围景致,漫不经心地回答:“送去夏威夷就是了。反正他整天嚷嚷着家里闷,索性就出去散散心……”严家在夏威夷有些产业,交给严耀钦的表妹照看着,两个儿子常常在那里休养度假,如今将严予思送过去,倒也没人会多想。
赞伍点点头,将需要预先做好的各项准备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好奇地与老板闲话:“从跟着您开始,我也认识这位了空老先生十多年了,确实神乎其神。只是上次祭渔岛那事之后,记得他明明说过,今年家里两位少爷都会遭逢劫数,说二少爷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而小少爷呢,就凶险异常,有不测之祸。如今看来,却刚好相反。不知老先生是一时口误,还是年纪大了,脑子开始不灵光了呢?”
提起卓扬,严耀钦本来松弛的神经忽地紧了一下:“了空毕竟是人不是神,总有疏漏的时候。即便一两次断错,又有什么要紧。所谓命数、时运,只是聊作参考罢了,前头的路怎么走,终究要靠自己。都信了几十年,也不妨一直信下去。再说……”他微微皱起眉头,恍若自言自语,“……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玄机奥妙?为何就参详不透呢……”
他身不由己举目仰望,头顶断崖处,坐落着了空的幽静居所。灰白墙体几乎与岩壁垂直连成一线,墙上开着方小窗,面朝大海,从这个角度看去,那里黑洞洞,深不见底,似乎隐藏着什么惊天秘密……
…
少年白皙修长的十指紧扣窗棂,凭栏远眺。整条海岸线遍布着嶙峋巨石,如坚守的士兵。海浪挟裹着汹涌的泡沫,视死如归般咆哮着奔袭而来,一次次击打,碰撞,顷刻间粉身碎骨。
这场惨烈战役的上空,蔚蓝如洗,数只白色海鸥正翱翔嬉戏,自由自在。严予思的目光痴痴追随着飞鸟的踪迹,有些向往,有些着迷……
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传来,他立即回身坐好,随手将桌面上涂画过的水渍轻巧抹去,原本沉静之中略带愁楚的面孔霎时间活跃起来,仿佛通了电的机器娃娃般,哒哒哒浮躁难耐。
等了空一出现,便不住大力点头:“嗯嗯嗯,了空老伯,说得不错,正合我心意。这下爸爸一定等不及送我出去转转。外头天高皇帝远的,总算可以放开手脚好好享受青春了。”严予思水汪汪的大眼睛斜斜白过来,带着几分不屑,“既然你帮了我这个忙,那事就不与你计较了。还要奉劝您老人家一句,祸从口出啊!遇到我这样宽宏大量的也就算了,万一遇到没器量的,闹起来彼此脸上都不好看。”
了空的小徒弟轻手轻脚取了新的茶壶杯子,放在师傅跟前,经过严予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