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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长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放开她的手,讷讷道:“你们这就回去了?”“是,在洛阳待久了,想回家去。”溪月垂着眼帘道。
宇文长风打量着她的神情,见她侧着目光,心道:你不过是存心要躲我,你既然不愿跟我,难道我会像市井无赖一般缠着你不成?也罢,我宇文长风也不是那种拿不起放不下的人,绝不会令你为难就是了。
溪月见他半晌不语,回头向妩儿看了一眼,妩儿捧着个匣子上前。溪月接过去,向宇文长风道:“这里有一方砚台,赠与公子,传说是钟繇书房中的器物,不知是真是假,公子不要嫌弃就是了。”她打开匣子将砚台呈给宇文长风。
宇文长风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砚台的确是方好砚,花纹古朴典雅、雕工精美,心情复杂的看了溪月一眼。溪月也正望着他,四目相对,似乎有句想说的话总也说不出口。
“小姐的好意,在下心领了。这砚台在下不能收。”宇文长风觉得溪月不过是看在自己有恩于她,想着要回报而已,他偏不领这个情。溪月的脸上很明显的有一丝失望之色,劝道:“宇文公子,你还是收下吧,就当是……就当是我和云公子送给你的谢礼。”
她不提云飞扬倒好,提到云飞扬,宇文长风心里更不痛快。顾不得婢女在场,宇文长风故意道:“我不会收你的谢礼。我偏要让你欠我一个人情,让你永远记得我。”溪月心里一震,定定的凝望着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不知是生气还是愁烦,临走时幽幽说了一句:你把我忘了吧。
她这句话深深刺痛着宇文长风的心,他呆呆的站在原地,心像被火煎刀刺,几乎要碎裂成一片一片。这少女的寥寥数语就可以像刀子,总是能给他最无情的打击。他愤懑的站了一会儿,低头看到溪月的婢女把砚台放在了回廊一角,心中无名火起,拔出佩剑狠狠一劈,将那砚台劈成了两半。
他心中烦恼不已,想着要进宫去向皇后辞行回金陵去。走到上阳宫外,见到芷烟凤藻姐妹,姐妹俩向他下拜行礼,宇文长风却只是勉强一笑。
“姐姐,宇文公子怎么了?好像不大高兴似的。”凤藻不解的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芷烟也疑惑,猜测道:“难道你捉弄石家小姐的事给他知道了?”“我看多半是,那女人不跟他说才怪。”凤藻没好气的撅了撅嘴。
芷烟叹息一声,嗔道:“这都怪你。”“怪我怪我,我知道我又给你惹了麻烦行了吧。”凤藻哼了一声。芷烟淡淡一笑,戳了下她的脑袋。
皇后寝殿内,舍人带着宇文长风觐见。皇后忙吩咐人上茶给他,宇文长风跪坐到她对面。“算一算,你也该来了。还好,还算沉得住气。”皇后娥眉一挑,微有笑意。
宇文长风诧异的看了皇后一眼,道:“姐姐知道我的来意?”皇后又是一笑,道:“难道你不是来求姐姐赐婚?”看着皇后笑意盈盈的的样子,宇文长风眉峰一皱,解释道:“不是啦,我没想求赐婚,我是想跟姐姐辞行,回金陵去。”
这回皇后有些不明白了,疑惑道:“难道你并未看中那位溪月小姐?”宇文长风无法解释,只得含糊的摇头道:“不是。”“不是?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你说不是。不是也好,你可以安心娶芷烟小姐。”皇后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微微皱眉,知道他心中不情愿。
“是不是因为那溪月小姐已经有了意中人,你心里不痛快?”皇后凝视着他,见他英俊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我没有不痛快。”他说了一句,忽然又领悟,忙追问:“你怎么知道她有……有意中人?你见过她?”
皇后道:“本宫没见过她,只见过她父亲石俊,石俊说她已经许了人家。你为她这般烦恼,可见也是个不简单的女子,实在舍不得,本宫替你做媒好了。”
“不,不要。”宇文长风忙推辞,他深知皇后的个性,说得出就做得到。“不要她?”皇后狐疑的看着他,似乎想看穿他的心事。宇文长风只得道:“她已经有了人家,我又何必横刀夺爱。”
皇后见他有点消沉,很显然是说违心的话,心里根本放不下,又问:“本宫再问你一次,你果真不要她?”“不要!”宇文长风语意坚决的说。“好,这是你自己说的,可别后悔,将来不要再找本宫来求赐婚。”皇后故意冷冷的说。宇文长风心中一阵颓然,向皇后叩首。
“也罢,那芷烟小姐的事先搁一搁,现在叫你娶她,你必然不情愿。不过,你既然割舍得下溪月小姐,那么娶芷烟就是必然的选择,你可得想清楚,就算本宫不逼你,母亲那一关你也过不去。”皇后不得不提醒弟弟。宇文长风想起溪月,心中大痛。
回驿馆的路上,宇文长风忽然领悟,石俊父女为何对自己变了态度。皇后找过石俊,必然把一些话挑明了,只怕自己和芷烟的事,他们也知道了。难怪石俊拐弯抹角提醒自己不要再对溪月有想法,皇后既然已经知道溪月有了人家,若自己再纠缠她,她必然遭到皇后和郗家的敌视。石俊怕事,当然不敢得罪皇后和郗家。
至于溪月,她多半是误以为自己向皇后请求赐婚,心里有些恼他仗势欺人。这种欺男霸女的事,权贵中并不鲜见,所以溪月才不高兴。而皇后刚才也不过是试探他,若他真的开口要溪月,皇后并不一定会痛痛快快遂了他的心愿。
在他的婚事上,皇后也要看长公主的意思,长公主一心希望他娶芷烟,如今多了一个溪月,她们要是接受了她,芷烟往哪里摆?要是不接受,溪月一家势必要被处置。长公主和皇后的手段,他非常有数,越想越心惊,幸好自己没有鲁莽行事。
回到驿馆中,他来到后院,见那裂成两半的砚台还在,拾起来拿走了。
石俊回南阳当天带了女儿进宫去拜见皇后。皇后正和几位妃嫔花园中赏花,听了舍人通报,吩咐舍人将石俊妇女带到明光殿等候。石俊父女等了一炷香时间,皇后才带领随从来到明光殿。
皇后坐下后,石俊父女下跪问安。“平身。石卿家和溪月小姐不必拘礼。”皇后细细的打量着溪月,见她静静的跪在堂下,穿着一身粉色深衣襦裙,长裙曳地、裙裾飘飘,别有一番飘逸的美。再看她眉眼,虽瞧得不十分清楚,依稀可辨是个美人胚子。
“溪月小姐的伤好了?”皇后问了一句。溪月忙回话:“回皇后,小女的伤已然痊愈,谢皇后垂询。”皇后听她声音清脆娇嫩、吐字清晰、应对得体,心里也有些欢喜,命她近前给自己瞧瞧。溪月只得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又跪下。
皇后打量着她的面容,心里赞叹。这姑娘确实非常美貌,如花似玉的一张脸,秀目含羞带怯、盈盈如秋水、神动能语,难怪弟弟对她十分倾心。她的美貌倒是其次,那双眼睛实在是非常动人,水灵灵的,令人见之忘俗,不知不觉就想和她亲近,梨涡浅笑则更加惹人怜爱。
溪月见皇后打量自己,心里有些七上八下,偷偷瞥了父亲一眼,见他态度恭敬的跪坐一旁,忙收了目光。
皇后知道她心中顾虑,笑了一笑:“本宫听石卿家说,溪月小姐已经许配了人家,那琅琊云氏是名门大族,的确是好姻缘。上回溪月小姐在上林苑中有惊无险,本宫深感歉意,送溪月小姐一份贺礼,算是本宫的一点心意。”
皇后向身侧的宫女看了一眼,那宫女忙近前,皇后吩咐了几句,她退了下去。不一会儿,端着一个托盘上来,托盘上有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宫女将首饰盒放到溪月面前打开,溪月看了一眼,见是两只非常精美的金步摇,忙磕头谢恩。皇后微笑着点了点头。
溪月又细看了皇后一眼,这才看清她是位正当妙龄的美艳少妇,眉目间和宇文长风颇为相似。皇后注意到她的眼神,又是一笑,溪月脸上一红,低下头去。
石俊暗中观察着皇后的神色,见她像是非常喜欢溪月,才临时决定送她一份见面礼,欣慰之余不免也有些惋惜。假如溪月不是已经有了人家,石家没准真的能成为皇亲国戚。但只一瞬间,他就醒悟过来,还是目前这样好,远离宫廷和权力,少惹是非才是安身立命之道。
离开皇宫后,溪月坐在马车上,膝上放着皇后所赐的首饰盒,心里一阵高兴。经过这次的事,石云两家必会商议她和云飞扬的婚事,想到婚期将近,她不禁满心欢喜。
观潮
宇文长风离开洛阳后,并没有立刻回金陵,他给家中写了信,说要在各地游历一番。先是去了许昌,接着往东走,途经多处,夏末秋初时,到达广陵。
广陵是当时名郡,以广陵潮闻名天下。汉代时,吴王刘濞曾不止一次带领臣下登高台观赏广陵潮,侍臣们留下许多不朽的辞章。宇文长风曾在书卷中读过这些文章,早就想到广陵来观潮,此次正好得了机会,便在广陵城中住下。
客栈的伙计殷勤的告诉宇文长风,八月十五前后是观潮的最佳时节。宇文长风算算,还有不到十天时间,自己势必要赶回金陵过中秋,不禁有些惋惜。
时值八月初,正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广陵城中秋草未衰、丹桂飘香。这一日,他信步在城中游赏,见处处风光旖旎、游人如织,心中不禁宽旷了许多,将前些日子的阴霾去了大半。
走着走着,到了城中有名的胜景二十四桥。远远望去,只见水榭楼阁、亭台曲栏,耳畔阵阵传来游船上的丝竹之声,虽听得不甚明白,但曲调婉转,别有一番江南风味。
他走到桥上远眺,蓝天白云之下顿感心旷神怡。一低头,看到有画舫自桥下过,画舫中坐着几位公子和两位船娘,其中一人赫然是云飞扬。
正在宇文长风犹豫着要不要跟他打招呼时,云飞扬已经抬头看见他,向他抱了抱拳。吩咐船家将船靠边停下后,云飞扬站在船上,向宇文长风道:“宇文兄如无要事,不妨到船上来一叙。”宇文长风见他盛情相邀,不好推辞,从桥上下来走到岸边的渡口上了船。
和云飞扬的几位朋友见礼之后,宇文长风和云飞扬攀谈起来。“宇文兄是从金陵过来?”云飞扬倒了一杯酒给宇文长风。宇文长风接过去,道:“不是,我随驾去了洛阳,复命后从洛阳一路游历到广陵,听说这广陵潮很是壮观,便想着一饱眼福。”
云飞扬颔首道:“此地的江潮的确驰名已久,我此时来也是想观潮,只不过还要等十余天才是观潮的最佳时机。”他举着酒杯和宇文长风碰杯,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每次见到云飞扬,宇文长风的心境都不同。比起上次在韶音坊,这次再见到他,心中不自觉升出一股酸涩的滋味。刚刚将溪月的事情稍稍释怀,竟又遇到云飞扬,看来自己想忘记,也不是那么容易了。冥冥中的天意一而再、再而三的将他和这两人联系在一起,只是那结局却可想见,他除了独自惆怅,什么都不会得到。
“宇文兄住在城中何处?”云飞扬见宇文长风有些神思不属,主动问他。宇文长风忙掩饰情绪,道:“住在平安客栈。云兄住在何处?”云飞扬道:“我住在故友卫玠的别苑。”他说着看了卫玠一眼,见他丰神如玉,不禁笑了一笑。宇文长风也笑道:“云兄的这位好友卫兄当真是名不虚传,侃侃而谈,不愧是当朝名士。”
云飞扬悄声道:“说起他来,真是有趣。他幼时在洛阳,有回坐着羊车去访友,街上的行人无不伫立赞叹‘谁家璧人’,夸他风姿秀美,于是这璧人竟成了他的外号。他听多了别人的赞赏,逐渐有些厌烦,现在要是有人再叫他璧人,他非和那人翻脸不可。”宇文长风知道他是好意提醒,点头道:“言语间我一定会留意,不得罪卫兄。”
卫玠看到他俩说笑,还看了自己一眼,没好气的向云飞扬道:“你又说我什么?”云飞扬随手从桌上抓了一个果子掷向卫玠,笑道:“掷果子给你啊。”其他人无不哄笑,卫玠红了脸,雪白的脸上顿时白里透红。
只听他道:“你就没安好心,总是拿这事打趣我。下次我见到溪月小姐,非把你这些恶行告诉她不可。”“我哪有什么恶行,你可别乱说。溪月要是信以为真,跟我掰了,我可不放过你。”云飞扬笑着反驳了一句。
卫玠笑笑,不再和他争辩,和别人对饮起来。云飞扬又向宇文长风道:“宇文兄是不是要等到八月十五观潮之后才回乡?”宇文长风道:“我等不到中秋就得回去,在这里顶多住到初十。”云飞扬微一颔首道:“我也差不多是那时候就要起程去南阳。”
他见宇文长风瞧了自己一眼,解释道:“前两日收到外家自南阳寄来的信,邀我去他府上,说是有要事相商。宇文兄在洛阳可曾见到他们父女?”“见过。石太守在宫门外等着觐见天子,和我相遇,他邀我到洛阳的府邸作客。”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