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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若一身大红,与她那动听的名字一般,艳得叫人停止呼吸。珠钗沉沉的压在漆黑的发上,双颊流晕,肌肤如冰雪,眉梢与嘴角又是干净到极致也诱惑到极致的媚。赵易不敢多看,生怕被星星之火一燎,就要烧着漫天漫地得荒原。
“你瞧,这蜡烛多好看。”红若轻轻的道。
赵易低头,看见红色的喜烛正烧的旺。
眼前的女子浑身只有三种颜色,清艳的红,冷洁的白,和浓郁的黑。被这烛火一映,愈发的鲜明,这样逼切的压到他的呼吸里。他胸口疼痛又喜悦,看她的眼神也渐渐贪婪。
她轻轻的依靠过来,那香味缠绵清冷,仿佛水波里的月影,摇晃在他的心头。他伸出颤抖的手,才触到她的发,不知怎的,一头光可鉴人的黑发就这样厚重的流淌到他掌心。她微仰着头,细腻的肌肤上有淡淡的红晕,纤细的脖颈是那样动人柔和的弧度。他的呼吸落在上面,她轻轻颤抖,嘴唇如玫瑰一样芳香绽放。他俯下(禁止)去,要将她的叹息封住。她却扬起嘴角,顽皮的一让。
他的额头上流下汗来,闭着眼转过头去。她柔软的手绕到后面,替他散开发髻,他感到她胸口的热度,不敢乱动,然后发就散了下来。他不禁睁开眼睛,见她正细细的将两人的发结在一起。
他心头一恸,抓住她的手。她微微一笑:“在你心里,还有没有你我相守更重要的事情?”“没有。”他下意识的答道。夏末的热度密密的透进来,他不由伸手解开衣襟。
“那就是了。”她靠在他胸前。他老爱敞着衫子,胸口一大片肌肤颜色较深。她的指尖怯怯抚过,他反手一按,将她的掌心按在胸膛上。他的心跳撞击在两人的血脉律动上。
她幽幽的道:“既然再没有比这更重要,那么当中经历了什么也没有所谓。名分同情谊相比,又算什么。”
“可是。。。。”他还要争辩,却她捂住了嘴。她的眼波盈盈欲流,容光娇艳欲滴:“我是萧家的孩子。我们萧家本来就要效忠于你,没有选择。可是追风堡呢?这十五年来,哪一日不危险?这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她突然合上眼睛,将颊贴在他胸口,“我不想,萧家那一幕重演。真的不想。”
他搂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对她的恐惧她的哀伤感同身受,不由将更多的吻压下去。过了许久,她喘着气抚住他的眉:“我只要你应允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心里只有我一个。”
“那你也要应允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等到相守那一日。我怎么都不会负你。”
她不答话,只是闭上眼睛仰着头,鸦翅般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他的手才触到她的腰带,她已经重重的咬在他的唇上。他低低的叹息,满足到痛楚。手上用力,红裳如蝴蝶般委落在地。
行草深(十一)
再过了两日就是立秋。窗外院中树冠葱翠,当中是揉碎了的金色月光,细密耀眼的起伏,香到极处反不真。迟迟评道:“这桂花虽是寻常,远不比锦安争秋时隆重,却也可以聊解思乡之苦。”
红若正对镜梳妆,特意挑了最明艳的胭脂,衬着素净细腻的肌肤,直如霞光流转。她顺手挑了一只碧玉钗子,抿嘴一笑,接口道:“你总说锦安这样好那样好,存心馋我,罚你亲自下厨,做桂花糕给我吃。”迟迟替她簪上,一面嘻嘻笑道:“除非你想吃桂花坨,桂花馒头,桂花大饼,总之桂花糕是吃不到的。”说着后退两步端详红若,见她容妆精致,衣裳却是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碧色纱裙,发式也是极简单,漆黑发间不过一支钗子,愈发让人不舍得把目光从她脸庞上移开,不由喃喃叹道:“我原不知道,素到极处是这个样子。”红若一笑,盈盈起身:“今日立秋,堡主设宴款待悠州来的贵宾,我出场张罗,总不能太隆重,喧宾夺主。”她气度安详沉稳,迟迟心折,拉着她的手道:“我和爹就在后面院子赏月赏花喝酒,你无须挂念我们。只管做好你的事情就是了。”红若淡淡一笑:“做的好也未必是功。不过也罢,易哥哥觉得开心就好。”迟迟瘪嘴:“易哥哥长易哥哥短,”说着打了哆嗦,“当真是嫁出去的女儿。。。。”话音未落,红若已经笑着上来挠她的痒痒。
那日晚宴极为成功。菜色丰盛精致,席间灯笼摆放巧妙,分不出是月光还是烛光,明亮柔和,恰如桂花香气,令人醺然欲醉,又只是薄醉,不致失了赏心悦目的情致。米政连声赞叹,赵易微笑,情不自禁的看向红若。红若却低头谦道:“大人过奖了。我素闻悠州平阳景物极佳,一步一景,悠菜亦是天下一绝。大人连日奔波劳顿,我这家常菜才讨了巧去。”米政捻须微笑:“萧姑娘兰心慧质,单单这宴席摆设就非常人能布置出来,更不用说猜中老夫心事,每菜必合口味,就算在平阳,老夫也未必有此待遇。”红若一笑,皓腕轻抬敬酒:“饮食享乐这等小事怎会放在大人心中。这杯酒,就祝大人得展平生抱负。”米政仰头哈哈大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显然这番话说得他极为满意。然而满意是满意,心中忧虑更甚。
此次到追风堡,他早已知道赵易与一女子纠缠之事,却再没想到这女子是萧红若。初见之下极为愕然,却只不动声色的任人介绍。那红若何其聪明,一举一动都顺着他的心意,当作两人从未认识。越是这样,米政倒越觉得心头不安。
“男子三妻四妾本是正常,何况易公子何等身份,必定不会只有明霜小姐一人。不过这红若美得不似凡人,所谓红颜祸水,就是此等女子。将来易公子专宠,置明霜小姐于何地?”再想到红若与赵靖旧年纠缠,愈发不悦。
这晚红若出场,大方清朗,在他眼中越觉此女心机深沉,想到她曾经处心积虑算计马原展现的那份狠劲与坚忍,放到平阳城中不知又要掀起多少风波。
他面上笑着,眼中精光一闪即逝,仍落入旁边萧南鹰眼中,心头咯噔一声。红若相貌太美,他原就担心,此刻也能把米政的心思猜个七七八八,眼瞧着红若进退有度大方雍容,萧南鹰脸色反而沉了下来。米政含笑瞥他一眼,他神情不变,眼神中却有隐约笑意。米政心头一宽,转过头去。
回到房中,红若睡不着,心下总觉得有些不对,有说不出哪里不对。却听到窗棂上喀喇一声轻响,她推开窗,见赵易懒洋洋的斜靠在树下,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不由脸一红,低声道:“这么晚不睡?做飞贼么?”赵易立刻接口:“我这个飞贼专偷人的心。”红若顿足:“你现在可什么当真学的油腔滑调。”赵易低笑,手在窗台上一撑,跃进屋来,双臂只一合,就将红若纤细的身体拢在怀中,在她耳边低声道:“我舍不得你。”这五个字重重击在红若心中,她怔怔的把脸靠在赵易胸前,半晌才流下泪来。
一切条件已经谈妥,米政与萧南鹰约定十日之后上路。红若反而镇定,列了单子,叫下人细细准备一应用品,连赵易爱喝的茶都没忘记。她自己则整日在房中替赵易缝制衣服。“悠州在北方,冬天可不知要比这里冷上多少。”她低着头微笑,姿势婉转温柔,赵易自身后抱住她,将下巴放在她肩上:“你自己呢?再过三个月我就叫他们来接你,刚好是冬天,你身子又不好,要多缝些衣裳。”红若停下手中针线,出了片刻神,才轻轻笑道:“你走了之后我有的是时间,操这么多心做什么?”
赵易陪了她许久,见她屋里堆满了各式物品,心中有所感触,松开双手坐在一边,头枕在手臂上,看着窗外天际。红若侧头,见他神色中有少见的肃穆,不由柔声问:“怎么啦?”赵易微微一笑:“我堂堂一个大好男儿,竟好像要嫁到悠州去似的。”红若正色道:“你怎可如此想?你去找自己的叔叔,同亲人团聚,有什么不对?”赵易挑眉:“当今皇帝也是我的亲人,我怎不同他团聚?”
红若将手放在他肩上:“能屈能伸方是大丈夫本色,你莫要想太多。”赵易伸了个懒腰,长长的腿交叠起来,回头看着红若:“放心,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既做了这许多牺牲,自不会让无谓小节困扰于我。”红若见他说的笃定,心中反而惴惴,也不说话,只是用深黑的眸子定定的瞧住他。赵易将她揽到身边,在她发间一吻,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
赵易离开之前那夜,下了第一场秋雨。红若夜间受了风寒,竟未曾起身送行。待到中午时分仍未起床,躺在床上听雨滴有节奏的敲打树叶和窗台。迟迟悄无声息的进来,坐在床边,也不吭气。红若转头一笑:“我没事。”迟迟仍是沉默。红若纳罕:“我以为你是来劝说我的。”
迟迟方抬头:“你做什么事情都一定有你的理由。你既已经下定了决心,我就不再劝你。你若觉得值得,我只替你高兴,你若是伤心想反悔了,还是那句话,我替你杀到平阳去,任它龙潭虎穴我也把赵易给抢回来。”
红若听她清脆的声音里有种斩钉截铁的纯真,一时怔住,许久之后才发觉,颊边湿了一大片。迟迟伸手来擦,她反握住迟迟的手,将脸埋下,滚烫的泪灼在迟迟掌心。只听她低声断断续续的道:“我总觉得自己无怨无悔,可是到他走的这一刻,我才知道我很难受。我,我没有力气去面对他走的样子,我怕自己会不舍得放手。”迟迟心下大痛,俯身抱住她:“我知道,我都明白。”“他走的好么?”红若低声问。“很好。易哥哥走的时候,不苟言笑,同往日大不相同,喜怒都看不出来,已经,已经象个殿下的样子了。”红若听见这话,却又心酸:“他没见到我,难道不失望么?”迟迟低声哄道:“傻红若。他自然知道你为什么不去送他。他是男子,自当体谅于你,若是露在脸上,倒叫米大人看了去,小瞧了他,也对你不利。”
红若抬头:“还有三个月才能再见到他。”神色凄楚茫然,象个无助的孩子,再不是那个迟迟熟悉的红若。迟迟抚着她的头发,不敢多说。红若却镇定下来,自嘲的一笑:“也是,他新婚燕尔,一两个月就娶妾室,置悠王的面子于何地。”
想开了这一层,红若再不伤悲。在心里细细盘算了一番,也有了计较,人也安详起来,若无其事的行事,开始给自己添置冬装,又忙着刺绣。迟迟不解:“你素来不喜这些太过招摇的衣裳,又何必绣如此隆重的图样?”红若打量那湖蓝的裙幅,上面的百鸟已经绣了大半,栩栩如生,绣工之精细绝妙,连自己都不由赞叹。她的指尖抚过冰凉的缎面:“这个不是给我的。是给明霜小姐,不,赵夫人的。”她自己都没有料到,说出这个称谓,心头除了淡淡悲凉,并无不甘与痛心。迟迟却红了眼眶,立刻转过头去:“你何必。。。。。”“当然有必要。”红若截断她的话,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她与我,尊卑已定,身份悬殊。我若以后想好好的过日子呢,就得认清形势,安守本分。礼多人不怪,只怕将来我讨好她,要比让易哥哥高兴还要多用心呢。”迟迟再也忍耐不住,拍案而起,见红若翦水双瞳平静无波的凝视自己,拳头握了又握,终是松开。
不知不觉已是半夜,红若推开窗,院子里空无一人,再没有那个少年漫不经心的靠在树上望着自己,冰凉的针从手边滑落,她无力的靠在窗边。
迟迟也醒了,坐起身来看着月光下她的剪影。
中亭地白树栖鸦,冷霜无声湿桂花。形容的,原来正是此刻情景。
迟迟极低的叹了口气,拿了件披风走过去:“你最近一直说身子乏,不舒服,怎的还吹风?”红若笑道:“不碍事。我已经喝过药了。”迟迟道:“你要是这么不爱惜自己,身子垮了,可怎么去见易哥哥。好歹两个月都过去了,你莫非想功亏一篑。”红若笑道:“你教训的是。”说着正要转身,脚下却是一软,迟迟伸手扶住她,跌足抱怨:“瞧瞧,才说着。”一面将她搀到床上躺下,又替她脱了鞋。忽觉掌心温热,抬起手借着月光一看,倒没有立刻魂飞魄散,只觉得寒意从心底慢慢的渗出来,散到四肢百骸去。
折腾了整整一宿。陈祝川焦急的在屋外踱步,那大夫走出来,不敢看他,只是低着头走近了:“莫说那胎儿,就是萧姑娘自己,只怕也是不成了。”晴空里乍然劈下一个响雷来,陈祝川一把抓住大夫,一字一句的问:“你确定?”大夫吓得手抖脚软,再说不出半句话来。骆何在旁边咳嗽一声,他方松开了手,面上尽是苦笑:“我,我如何同他交代?”骆何脸上悲悯苦痛之色更深,走了两步,立在窗下。
他耳力极好,听见红若的声音低低传来:“迟迟,你怪不怪我,没有告诉你我已经有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