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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福承安一点也不担心,倒沉下心来仔细揣摩两人一招一式,看到巧妙之处更是如痴如醉。
迟迟怔怔的看着两人,无数乱七八糟的念头扯着一颗心,见赵靖咄咄逼人,不由恼怒厌憎。可是好多时候,他明明可以将无悟置于死地,又偏偏手下留情。迟迟自然知道情势所迫,赵靖才没有下杀手。只是瞧他神情,又似乎确有惺惺相惜之意。她索性不去看这番争斗,低头揣摩,微微苦笑:“他性子里一半象沈大人,一半象他义父罢?若是他能只象其中一人,只怕要好过得多。”她更加隐隐的觉得,如果能这样,自己的为难踌躇身不由己都根本不是问题了。
却听承福承安一声低呼,原来那观影琉璃珠终于脱手而出,往雪山深处冲去。无悟决不能失了此珠,一掌挡开赵靖,奋力追上。赵靖紧紧追随。
那观影琉璃珠并未去得太急,盘旋往复,似也不舍得无悟。几人攀爬到山腰处,无悟定住身形,用尽力气朗声念了句佛号,内力激荡,远远传出,连迟迟都被震得只欲捂住耳朵。观影琉璃珠被一股看不见的大力缓缓压下,服帖的落在花丛之中,无悟上前将它笼入袖中。
众人这才看清所处环境。原来这半山腰处阳光明媚,地形平缓,雪水融化之后滋润大地,竟满山遍野都长满了火红的簇焰花,仿佛整片山坡都被燃烧。尽枫河畔枫叶纵然明丽,到底太多闺阁气息,不如此花生机勃勃,铺天盖地,肆意骄纵。众人被刺痛了眼睛,又不舍得移开目光。
抬头四望,可以瞧见远处山壁上飞瀑如线,从万丈峭壁上落下。瀑下一片碧绿,比树叶青草要深上几许,艳上几许,妖娆得近乎诡异。迟迟深觉震撼,仔细再看,却发现那是羽毛的颜色:数不清的鸟儿栖息在那里,一只挨着一只。羽翼相接,光泽闪动,成湖成海。
迟迟悠然神往,听骆何道:“书上说,世间有碧鸟,每年夏日要飞过雪山往星海源头而去。山顶风烈,纵然鸟翼强劲有力,也有被风吹得撞在山壁上粉身碎骨的可能,所以要在山腰处歇息,吃够了簇焰花的种子,才起飞而去。”
说话间恰好一阵大风刮过,簇焰花花瓣漫天扬起,如傍晚的火烧云霞。伴随花瓣被吹起的,还有簇焰花的种子,借着风力洒到更远的山坡。只听得呼啦拉的翅膀拍击之声,成千上万的碧鸟展翅飞起,遮天蔽日,追逐着风里簇焰花的种籽。
刹那间迟迟有种错觉,头顶是湖水流动,脚下皎洁的雪地上火焰翻滚,恰如人世与天境交接。
风吹过后,鸟儿又呼啦拉的全落回远处山坡。众人回过神来,仍觉深深震荡,难以自己。
那夜他们便在半山休息。赵靖虽然只带了三个人,竟牵制住无悟,令他无法脱身下山。
曙光初露,迟迟便听见外面细碎的脚步声。探出头一看,见一头鹿正施施然打洞外经过,浑身雪白,只有鹿角和蹄子金黄耀眼。那鹿发觉迟迟,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从容骄傲的走了过去。
有人来到迟迟身后,迟迟低声道:“爹,快瞧。”一面去拉那人袖子,却遇上一双清澈并略带笑意的眼,不由有些窘迫:“为什么不运功疗伤?大清早的就闲逛。”无悟一笑,也往外看去,见到那头鹿,也觉得有些新奇,咦了一声。
迟迟得意道:“你也没见过吧?”说着就跃了出去,跟在那头鹿身后左瞧右瞧,一心想要与之交好。那头鹿极为镇静,回头缓缓看了她一眼,迟迟大喜,正要上前抚摸它的脖颈,没想到那鹿突然一扬后蹄,险些踹到迟迟,然后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得得的踏着雪飞奔而去。
迟迟玩心大起,立刻追了上去。赵靖等人刚起身,就觉一阵冷风刮过,一鹿一人唰唰的掠了过去。那头鹿在岩石间跳上跳下,极为敏捷,在坡下兜了一圈又往山上奔去,偶尔还回头看看迟迟。迟迟起了疑心,故意放慢脚步,那鹿果然也慢了下来,象是等她。迟迟大笑,张开手臂扑上去,被那鹿头一低,鹿角一挑,差点摔跤。
无悟瞧得有趣,忍不住也要跟上去,迟迟慢下脚步等他,同那鹿拉开了距离。远远欣赏雪白的鹿奔走簇焰花间,煞是好看。
突然之间,却听那鹿一声哀鸣。两人一惊,定睛细看,竟是一头通体火红的豹子潜伏在簇焰花之间,出其不意一口咬住那白鹿的后臀。那鹿死命挣扎,豹子却决不松口。迟迟哪容在自己眼前发生此事,冰影绡丝啪的打出去,击在豹子额头,豹子吃痛,口一松,那鹿就仓惶逃去,几个起落就不见了影踪。
迟迟恼怒的瞪着那豹子,见它全身颜色与簇焰花无异,难怪自己都没有看见它躲在花丛之中。那豹子伏击失败,平静的转头看了迟迟一眼,脚步一拖一拖的离去。原来它左后脚早受了伤,所以潜伏在花丛之中守株待鹿。
迟迟记得那鹿逃走前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颇为伤心,生怕那鹿逃得不远,又遇到火豹,所以跟在火豹后面走了许久。远远瞧见它攀爬到一块开阔的岩石上,背后还有个山洞,分明就是它的巢穴。
迟迟哼了一声,正要转身,却见山洞里摇摇摆摆走出两只小豹子来,走路还跌跌撞撞,争先恐后的挤到母豹身边,拱来拱去。拱了好一会,似乎不满足,张开嘴巴发出细细的叫声,模样颇为可怜。
骆何不知何时出现在迟迟身后,叹气道:“这母豹多日未进食,没有豹乳,小豹怕是要饿死了。”
迟迟呆了一呆,又是懊悔又是伤心,不由道:“可是我难道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吃了那头鹿?”骆何笑了笑:“傻孩子,所谓自然之力便是如此啊。豹子当然要活下去,可是也没见鹿都被吃了。豹子天生知道要吃鹿,鹿天生知道要躲开豹子,你横插一杠子,未必是件好事。”迟迟低头不语,过了片刻,一个纵身跃了过去,那母豹大惊,再乏力也猛地跳起,弓背低吼,将两只小豹护在身后。哪知来人只是将腰上挂着的几只野兔扔了过去。母豹大惑不解,眼睁睁的看着迟迟又跃了下去。
迟迟躺在花丛中望着天空,这本是世间前所未有的美景,却让她思绪更多,反而不如当初追随无悟寻找华煅时那般透彻。她懒洋洋的唤道:“大师,你要是不疗伤,就敲敲木鱼罢?”许久没听到回应,她翻身坐起,见无悟望着自己手中急于挣脱的观影琉璃珠出神,眉头微皱,似在想一件极难的事情。
迟迟小心的问道:“你怎么啦?”无悟摇头,过来片刻却反问:“如果没有观影琉璃珠,是否战乱不起,天下太平?”迟迟脱口道:“就算他们没拿到得世之珠,也不会不争天下啊。”“如此说来,观影琉璃珠并不是因,也不是果,只是一种必然?若是如此,又何必强求与强不求?”
迟迟愣住,不知如何对答,却见他对自己展颜微笑,如春日初晴。无悟长身而起,朗声道:“咱们去看看得世之珠吧。”一面拍拍手中的珠子笑道,“可苦了你啦。”迟迟呆了一呆,会过意,欢喜得跳了起来。
―――――几人顺着观影琉璃珠牵引的方向一路上山。阳光渐渐消失,头顶阴云密布,烟雾缭绕。这才见识到雪山酷烈的一面。
雪已经不再松软,坚硬如石,却又光滑难以立足。雪驼也不能行走,所以只得放弃了牛皮帐篷,带着干粮和水前行。
前方大道大道的嶙峋沟壑,有时裂口宛如一个小山谷。那向导若不是从小在这里长大,以他寻常人的体质,早就摔得粉身碎骨。
两日之后几人来到一处沟壑,不禁面面相觑。这沟壑绵延数十里,一眼望不到尽头。两岸相距十来丈,轻功再高也无法一次跃过。冰影绡丝也失去了作用,因为并无依托钩拉之处。
观影琉璃珠如何知道众人苦处?欢欣鼓舞的要飞过去,被无悟苦苦制住。迟迟瞧着,道:“想是近了,那牵引之力一日比一日更甚。”赵靖沉吟:“看来我们只能绕道而行。只是这雪山之上,脚程要比平时慢上许多,不知要耽搁多少日。”
向导突然低呼了一声,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却见对面山后转出一队人,还有几辆雪车,当先是十余头火豹,一身通红如火,极为雄健,无声无息的踏在雪上,见到对面有人,眼神戒备,蓄势待发。左边那人用鞭子轻轻的拍了拍领头的豹子,以示安抚之意。
当中一辆车子上坐着一身披狐裘的少年,容貌俊美已极,态度潇洒,见到对岸的赵靖毫不吃惊,嘴角挑起一抹笑容,微微的欠了欠身。那笑容虽然礼貌周到,却比他置身的冰雪更冷而清。
赵靖一愣:“原来是他。”再看到他身边那个笑得大大咧咧的年轻男子,更增疑惑。
迟迟也没想到会再次见到华煅。自己戴着帽子遮住了脸,是以没有被认出来。而他对赵靖露出的那个笑容,竟是那么陌生。迟迟不免心酸,转念一想,又不由为他开脱:“大哥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想起别离时华煅忧伤的神情,顿觉无论他做什么事都是理所当然。正要开口呼叫,华煅一行已经施施然离去,分明是识得路。
迟迟正在出神,隐隐觉得头顶有细微的嗡鸣之声。她耳力比常人要好,所以其他人还未察觉,她和骆何已然同时抬头。骆何反应最快,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山洞厉声道:“快躲进去。”那向导抬头,却见山顶上巨大的积雪砸下,吓得失声尖叫,却被迟迟用冰影绡丝一拖,拉着往后跑去。
身后震耳欲聋,可以听到雪崩尖利呼啸之声,越逼越近。脚下震动剧烈,连迟迟都险些摔倒。几人刚入得洞中,就觉眼前一暗,雪已经涌到洞前堵住洞口。迟迟背部被大力撞击,痛得气血翻涌,脚底一滑,往里跌去,失去了知觉。
挽弓决(八)
(八)绝境迟迟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目明如她,也看不到周围任何事物,好像亘古以来,从来没有过太阳星辰那样的漆黑。
她感到有人温热的身体正护着自己的头颈,却一动不动。她极小心的用手扶住那人坐起来,摸到那人的腰带,知道是父亲。她将右手按在骆何胸前,感到微弱的心跳,既放下了心,又觉得伤心害怕,伸手去袖子里摸火折,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掉落了。
她搂着父亲,大声唤:“爹,爹。”骆何并没有答应,四面八方的回音却响了起来,然后渐渐弱了下去,重新归于寂静。再没有人的声息,似乎这里只有父女两人。她努力想要不慌乱,开始盘算应该怎么办,却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她摸索出去,发现脚下左右前后都是光滑的冰面,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骆何身后似乎有面墙壁,她探身,原来那也是冰。她想,父亲大概就是为了挡住她的头撞上去,所以才受伤的。
骆何胸背头颅都没有鲜血流出。她稍感放心,把父亲扶正,靠着冰壁坐好,自己站起来,头顶上什么都没有。她试着往前走几步,又怕自己不记得骆何的位置,便蹲下去将冰影绡丝拴在骆何手臂上,一头牵在自己手里。
身后突然有了轻微的响动。她猛地转过去:“是你么?”那人深吸了一口气,闷声道:“是我。你在那里别动,别怕。”火光亮了起来,迟迟瞧见赵靖狼狈的坐在地上,额头肿得老高,一手举着火折。他勉力撑着冰壁站了起来,二人四目相对,看到对方眼中欣慰之色,一时间均是百感交集。
迟迟含泪道:“我爹他受伤了。大师呢?无悟他去了哪里?我刚才叫那么大声,他也没有搭理我,一定是没有听见。”她不敢想下去,更不敢问赵靖,华煅他们虽然离开,但是这场雪崩是否会危及他们。
赵靖走上前,搭在骆何脉上,沉吟片刻道:“帮我把骆老前辈转过身来。”迟迟照着做了,又接过火折。赵靖将双手抵在骆何背上,替他运功疗伤。迟迟听赵靖呼吸较平时沉重,又是担心又是感激。
盏茶功夫之后,骆何脸色渐渐回转,缓缓睁开眼睛。迟迟欢呼一声,拉着他的手急问:“爹,你怎样?痛不痛?”骆何摸摸她的头发:“没事。”才发现自己手上被拴了冰影绡丝,不由莞尔,转头对赵靖道:“将军,多谢。”赵靖微微一笑:“幸不辱命。”
三人举着火折四下打量,发现置身于一个晶莹的冰洞之中,洞一直往前延伸,不知是否死路,或者去向哪里。三人往回走去,果然见洞口已被雪堵住。赵靖看见雪中露出一只脚,心里一沉,挡在前面上去,用剑鞘插进去将雪震松,再用力将那人拖了出来,正是向导,早就没了呼吸。
迟迟难过至极,眼泪大滴大滴的掉了下来,突然想到一事,急切的拉住骆何的袖子:“爹,那几个人呢?大师,还有承安他们呢?会不会,会不会也在。。。。”骆何拍了拍她的手背:“他们都是高手,生还的机会要大得多。”迟迟默然,她忧心如焚,牵挂无悟和华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