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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颜三哥所带的二三十名弟兄,守在院外都显得拥挤不堪,更不用说是这一百号人马了······正想着,忽然听得屋前一声轻唤:“浣溪,快进来,有要事相商。”
“来了!”
楚略站在门口,待她走进身边,低声道:“陛下想要立刻动身去昌黎,你去劝一劝他。”
去昌黎?
君浣溪蹙下眉,紧跟其后,大步进去。
只见天子宇文敬背靠着个软垫端坐,徐诺挺身立在下首,宇文明瑞仍旧是平躺在榻上,继续沉睡。
尚未走进行礼,宇文敬便开口道:“浣溪来得正好,朕准备明日一早去往昌黎,你收拾下,做好随行准备。”
君浣溪直觉反对:“陛下,此行不妥。您与殿下都需要静养,并不宜长途颠簸。”
宇文敬叹气道:“这个朕也明白,只是如今时不与我,欲成大事,却也顾不了许多,若是朕再困在这山林野地,天宇江山便将彻底成为外姓掌中之物!”
外姓,宇文明泽,怎么成了外姓?
徐诺看出她的怔愣,解释道:“据宛都旧部传来消息,郑妃母子皆被软禁在建章宫,真正在京掌控大权的却是昔日的国舅爷,卫尉郑爽,并且,称帝之日已经确定,就在下月十五。”
“郑爽?”君浣溪吃了一惊,也不顾细看天子的脸色,直言问道,“那孟丞相呢,还有······安定候呢,他们在宛都情形如何?”
“孟丞相自从事变之后就一直称病在府,不明用意;至于卫侯爷,跟郑爽怒骂干架几回之后,渐渐妥协,郑爽夺权,他却是第一个站出来拥护的。”
君浣溪听得两人平安无恙,不由舒了一口气,稍一抬眸,正好对上天子宇文敬明断了然的目光,相视而笑……这留守京师的一老一少,真是配合默契,一个服软,一个随硬,倒是为今后天子返京还朝做准备,外乎内应,保存实力。
丞相孟仲卿侵淫官场多年,自不必说,那卫临风一介年轻小辈,犹能做到当机立断,收放自如,实在是个人才!
思想之际,宇文敬已经与徐诺开始着手布置南行之计,一直不予吭声的楚略也参与进去,不明说明意见。
君浣溪在一旁静静倾听,终于从他们的话中大致弄清事态的发展。
原来,宛都事变前后,郑爽利用郑妃出面主持大局的机会,又手掌国玺与兵符,换防施令,大肆调动兵马,静宫禁七军的高层军官几乎全然清洗尽换;对于各个郡国的文武势力,也是积极拉拢招揽,并徐诺委以重任。
如今京城之中,郑党势力已经一手遮天,掰倒不易;而在东西南北四郡,各处的太守刺史以及掌握地方武装势力的都尉,态度却是明晦不定,就是郑爽一流,都是鞭长莫及,无法一一兼顾,更不用说是只是掌管京师缴巡的南军统帅徐诺,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去。
“臣一路过来,已经设法联系弘西郡守谢逊与豫北刺史钟林,还有掌管豫北兵马的都尉洪琛,他们却是将信将疑,明明已经察觉到宛都的异变,而宁可派人辗转反复进京打探消息,也不愿随臣同行迎驾,讨伐逆贼。”
徐诺话声刚落,宇文敬便是冷笑道:“这些人,子啊地方上享乐惯了,怎舍得目前安然无恙的状态?他们不是不愿信你,而是要看清形势,等待时机,为自身谋取最大利益。”
君浣溪听得微微点头,不错,当初天子为人强势精明,实行中央集权,对各地官员的权力收压得太过厉害,不满常有,只是憋在心里;而如今事态变幻莫测,这些远臣奉行明哲保身,但求无患,也是理所当然。
宇文敬说吧,转头对楚略道:“朕一直以为,这天下没有朕驾驭不了的臣子,所以从来都是任用才能出众者,而没有过多考虑其忠诚与否,导致的后果便是朕在皆在,朕亡俱亡。当初你粗、、曾经劝过朕,朕当日没有听进去,现在想来,你是对的,你和徐诺,且都记住这个教训吧。”
楚略与徐诺互望一眼,点头称是。
宇文敬又缓缓道:“谢逊等人自认当年随朕御驾亲征,劳苦功高,却一直无缘京师重地,所以对朝廷不满已久,但是也不会轻易屈服郑党,只要朕亲自出马,去到帐前,他们必定臣服无疑……洪琛那里,有五万人马,徐诺,你这回却余下多少人马?”
徐诺面露惭愧道:“回陛下,自从南北军演武大会之后,臣所辖军中伤亡没能立时补给,就奉命剿灭弘西匪患,如今进入昌黎的南军,不到八千。”
现在看来,这演武大会,却是为政变埋下的伏笔。
见天子面色微沉,一咬牙,继续说道:“郑爽以剿灭叛贼为名,从各地抽调而来,大军开进豫北的军队,已逾三十万,半月之内即可到达昌黎。”
六万人马,对决三十万大军。
更何况,尚有五万还是个未知数,如果让郑爽的军队先进昌黎,那么这五万兵马势必将被蚕食一空,消灭殆尽。
屋中众人都是沉寂下来,宇文敬突然开口:“云川附近还有一支军队,八万人,只是长年开荒恳地,筑路架桥,不知还能不能杀上疆场……”
出声之后,即是闭上眼睛,长长吁一口气,低低叹道:“朕当年也是心怀歉疚,想到做点事情,多少弥补一下,不想竟是在救助自己,不知这是否就是冥冥之中却有天意······”
楚略双眸垂下,亦是随之轻叹,君浣溪与徐诺对视一眼,半天反应不过来。
这凭空冒出的八万人马,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宇文敬朝那榻上沉睡之人看上一眼,又道:“天宇皇室与月诏王联姻,已经昭告天下,退一万步,还可以向月诏借兵,朕这张薄面,那月诏王还是要看的。”
握一下拳,目光却是逐渐坚定:“朕已无退路,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主动迎上,杀他个痛快,势必夺回宛都,重振朝纲!”
一声既出,徐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表明忠心:“臣情愿为陛下肃清贼党,万死不辞!”
楚略眉头紧锁,并不作声,只朝那一脸严肃的少年望过去。
君浣溪思想一阵,却是重重摇头:“臣还是坚持己见,陛下与太子不宜出行。”
宇文敬一掌击在榻上:“朕必须出行!”
君浣溪直视于他,起身而立:“臣是大夫,臣说不行就是不行。”
“你!”宇文敬瞪着她,沉声道:“你只须将药草带够,一路随行,就这样决定,你不必再说了!”
“但是太子,臣正在为他试着续上手脚经脉,刚进行了第一步,十五日之内,不能移动半分,更不能舟车劳顿,长途跋涉,否则必将前功尽弃,永远如现在这般。”
“太子······”宇文敬看着对面榻上之人,形如雕塑,怔怔出神,半响,才缓缓道,“也好,你和楚略,留下来照顾太子。”
“陛下!”
两人异口同声相唤,皆是摇头:“陛下,不可!”
“你们不必说了,朕主意已定,一切以大局为重。徐诺,传令下去,明日一早出发。”
江山社稷,子嗣传承,究竟孰轻孰重?
身为君王,须得以江山社稷为重;身为臣子,情理难以兼顾,君命不可违之。
争辩半日,最后妥协的结果,确实君浣溪留在原地,坚守职责,继续为太子医治,另外,还留下两名得力士兵,以司守卫之职;而楚略,则是随天子一行前往昌黎,全力护卫。
当夜,服侍天子睡下之后,几人聚在一起,商议对策。
“君大夫放心,我南军之中也有随行军医,跟我多年,跟君大夫虽然不能比,但是寻常开方制药,针灸刺穴,都是不成问题的。”
徐诺说得轻松,君浣溪却是十分慎重,将包裹中的物事一样一样列出,让楚略认清辨明:“这是陛下一直服用的药草,一日两次,坚持煎服;另外,这穴道图样,我已经重点标明,一定交与军医,严格按照图样,为陛下早晚施以针灸与按摩;还有,切勿让陛下动怒伤心,切记!”
楚略一一收好,点头道:“你留下来,也要自己保重。”
君浣溪微微一笑:“我当然会保重,不会让奕安找你麻烦的。”
此言一出,却是想起那人来,霍地转头,朝徐诺问道:“徐将军,去弘西报信的沈奕安,怎么没跟你一同到来?”
徐诺甚是得意,笑道:“本来是要一同来的,但是对我看到鸣凤山庄在弘西财大气粗,眼红得很,又眼见秋去冬来,恐军队不能及时返京,补给粮草饷银,于是找沈公子讨要了些过冬物资,他忙着着手准备,让我转告你,会晚个十天半月前来,叫你不要担心。”
“讨要?”君浣溪别他一眼,好笑道,“徐将军口中的讨要,直接便是威胁恐吓,巧取豪夺吧?”
唉,可怜的沈奕安,一路劳累不说,还要倒贴上自己的身家财物!
徐诺哈哈大笑,步出屋去,边走边道:“沈公子这个人,出手大方,倒真是不错,对极了我老徐的胃口······”
听他声音远去,君浣溪摇了摇头,转过身来,挥手道:“好了,所有的事情都交待清楚了,你也回屋早些歇下吧,明日还要早期赶路,你自己凡事当心……”
见他抿唇不语,呆了一下,复又低声问道:“怎么,还在生我的气?”
楚略叹气道:“怎么会,我只是有些担心······”
“不生气就好,我有手有脚,又有士兵留守,你就不必担心,等到事态明朗,我带着太子过来与你们会合便是……”君浣溪一把推他出门,轻笑道,“废话少说,这句话我现在还给你,快些去睡罢!”
楚略点头,走出两步,又回头,喃喃道:“浣溪,我······”
君浣溪挑眉道:“怎么?不舒服?”
楚略抿一下唇,摇头道:“没事,我去了。”
话是如此,心里却隐有不安,怎么回事,自己脑子里忽然现出一些画面,一些看起来不可思议绝无可能的画面,一闪而过,瞬间即逝。
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那俊秀绝伦的翩翩少年,如此心性气度,怎么可能是······
卷三 水月镜花 第二十一章 喜从天降
天气,愈加冷洌。
暮色浓郁,小屋中,少年单手支颐,伏案看书,油灯上的火苗被风吹得跳了几跳,终于熄灭,竟有着说不出的孤寂与怅然。
圣驾南行。这是第四天了。
此时,那一行人应该早到了昌黎,不出意外的话,便已经接管了那豫北都尉洪琛的五万军队,至于那架桥铺路的八万人马,看天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应该也是没有太大问题,不过,只是敌众我寡,并无胜算……
轻叹一口气,摸索着去柜上取了火折子,重新点了油灯,又坐了一会,仍觉没有睡意,书也看不进去,索性披衣进门,朝中间大屋走去。
一朝别离之后,太子宇文明瑞仍是占据原有位置,两名留守士兵本来是在厨房搭了个铺,后来拗不过她,只得搬去了公主宇文子婴原先所住的小屋,白天砍柴挑水,做饭洗衣,晚上则是在院里轮流值守。
别的都还好说,只做饭烧菜一项,延续了军队火头军的作风,匆匆而就,管饱便成,口味上则是差了许多,自己本是不太讲究的人,此时却也不禁怀念起楚略烧的饭菜来了。
边走边想,转眼已到大屋门口,左右一顾,略微有丝怔愣,自己半夜起身出门,竟没有人上前询问关心,倒是有些不合情理了,记得昨夜是李远在值守,那么,今晚该轮到赵谦--这小子,莫不是睡着了?
其实,这深山野林,人烟稀少,据楚略所说,附近山上稍微凶猛一些的兽类,,当年都被他与师父打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都逃之夭夭,而现在,离天亮也没两个时辰了,这值夜之责,却也无妨。
轻轻推门进去,漫步走向正中的床榻,从门槛到榻前,正好是二十步,这些日子已经是轻车熟路,根本不用点灯,闭着眼睛都能行走无误。
依稀见得那榻上横躺的身影,默默瞅着,刚走到第十八步,异变骤生。
君浣溪只觉得颈项一凉,清冷坚硬的物事重重抵了上来,几乎同时,手腕被巨力一把扼住,身子立时软倒在地,有人低低咦了一声,劲道缓缓撤回:“你是谁,怎么一点内力都没有,比刚才的两名小子,却是差多了。”
楚略他们才走没几天,就来了强盗吗?
君浣溪低叫一声,正要呼救,忽觉眼前一亮,那人已经点燃了屋中灯火,正坐在案几对面,须发花白,一脸凶悍瞪着自己,一柄尚未出鞘的古剑斜放在案几上,应该就是那抵上自己颈项之物。
举目四望,但见一旁的榻上,宇文明瑞双目紧闭,静静沉睡;而门边,歪歪斜斜躺倒两人,正是那留下值守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