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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自己多疑,实在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黄芩笑道:“还不是都在消防吕贵人?!要知道,先生如今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你一句话,抵得上王公大臣十句百句!”
君浣溪叹气道:“羽衣送的东西,我不是都叫你还回去了吗?”
黄芩答道:“送是送回去了,但是先生叮嘱在先,我又不敢明目张胆,只得悄然送回,旁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君浣溪应了一声,想了想,挑了文房四宝与医书典籍出来,其余都推给黄芩:“既然如此有心,我又何必推辞不受,就不必退回了,自己留着玩罢。”
反正自己撰写医书,纸张笔墨也快要用完了,此物正好派上用场。
唤了黄芩将书案搬过来,摊开纸张,正凝神沉思,忽然听得外间一声娇柔轻唤。
“君大夫可在?”
君浣溪抬眸望去,但见一名碧色衣衫的美貌女子立在门前,身后跟着两名宫娥,正对着自己,笑容微赧。
一怔之下,拉了黄芩过来,拱手行礼。
“见过严美人。”
“君大夫不必多礼——”
严美人摆了摆手,看清她书案上摆放之物,面上红晕更甚:“我上回远远见着君大夫是个文雅之人,想着君大夫兴许喜欢这些笔墨纸砚什么的……如若不嫌,下次我再让人多送些过来。”
“呃,那个,多谢严美人,下次就不必了……对了,严美人此番前来,却为何事?”
君浣溪讪讪笑着,实在有些无语。
怎么这样巧,自己什么东西不选,正好就选中了她送的那一份礼物?!
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软,这用上了的物事,就更不必说了。
严美人使个眼色过去,两名宫娥即是行礼退开。
“君大夫……”
嘴里软软唤着她,眼光柔柔,却是看向黄芩。
君浣溪心领神会,点头道:“芩儿,你去看看陛下的汤药好了没有?”
汤药早就服过了,此举也就是顺着严美人的意思,屏退左右。
黄芩撇下嘴角,转身去了隔壁。
“说吧,严美人亲自前来,找我什么事?”
严美人看看四周无人,咬着嘴唇,嚅嗫道:“都说君大夫医术高超,在天宇无人能及……”
君浣溪不耐笑道:“严美人有什么事就直说吧,等会陛下该唤我过去了。”
严美人面上涨红,垂下头,隐隐有了哭声:“君大夫,我……我也来自漓南郡,是个苦命人,进宫两年多来,一直不受君宠,之前皇后独霸后宫,陛下任由她来,众人敢怒不敢言,我也认命了,可是现在……现在……”
“现在如何?”
君浣溪轻声问着,心里却是冷笑,怪不得自己会收那么多礼物,原来是这些帝妾见得未央宫冷清,皇后失宠,猜测后位即将空出,于是乎心思活跃起来,预备曲线救国,重邀君宠。
而这位严美人,又是投机所好,又是追认同乡,更是大大花了心思。
严美人见那风姿无双的青年大夫眼神一凛,顿觉遍体生凉,心中的想法似乎被对方一览无遗,气势立时消减下去,悲悲切切,直抹眼泪。
“我,我也没别的心思,只是听说陛下已经好了很多,想请君大人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让我也能侍奉驾前……”
君浣溪不置可否,只静静看着她。
“宫中都说君大夫宅心仁厚,是天大的好人,我实在想不到别的法子,只好来找你——”严美人断断续续,情绪有些激动,终于还是将这一番话尽数说完:“我也不求陛下盛宠厚爱,只盼……能因此有个一儿半女,我下半生也能有个依靠……呜呜,求君大夫成全!求你!”
说到动情之处,竟是走上前来,扯住她的衣袖不放。
“你入宫两年多,陛下又正值青春年少,要想怀有子嗣,早该有了,何必此时来求我?”
君浣溪心中又是尴尬又是酸涩,只平静说着,努力不去想象其中细节:“你伸手出来,我给你把把脉,仔细检查下,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想那严美人骤然松手,退后一大步,掩面啜泣起来。
“不用看了,我……我自己不争气,没能让陛下欢喜,他眼里心里都只有皇后一个人……呜呜……”
君浣溪听得她话中有异,不觉放柔了嗓音:“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在医者面前,当说实话,我才好对症下药。”
严美人点了点头,慢慢收了眼泪,只是苦笑:“这些年来,就皇后诞下公主,后宫这么多妃嫔皆无所出,大家其实都是心知肚明……”
“陛下每回召寝,都只是做个样子而已,实际却是,陛下在里间歇息,妃嫔在外殿守夜……”
笑声渐渐变大,最后又是笑出了眼泪,笑容惨淡,泣不成声。
“这两年多来,陛下连我的手都没碰过,呵呵,我怎么可能怀上子嗣?”
君浣溪呆呆站着,胸口忽冷忽热,喉间似被什么东西哽住,想要安慰是两句,却是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记忆中那个身强力壮,精力充沛的男子,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这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自己,又错过了什么……
四人行必有我夫 卷四 咫尺天涯 第二十八章 血色漫天(卷四完)
夕阳西下。
坐在殿前,看那余晖金光,层云尽染,思绪也是随之飘散,漫游天际。
严美人已经离去多时,浑浑噩噩呆坐至此,心里说不出是何种滋味,只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无休无止念着一句:为什么?
后宫佳丽三千,个个温柔明媚,娇艳动人,他为何不予倾心,肆意冷落?
当真,是为了未央宫那名尊贵高傲的女子吗?
……
“先生,你怎么还坐在这里,出事了,出大事了!”
眼见黄芩惊慌失措,急冲冲奔出来,君浣溪有丝怔忡,愣愣站起。
“怎么了?”
不是在接见廷尉吗,吴寿在一旁侍候着,黄芩又在隔壁,能出什么事情?
黄芩奔到她跟前,面色发白,上气不接下气:“廷尉大人在陛下面前参了卫大哥一本,说他私心作祟,包庇疑犯,处处设置障碍,扰乱审案程序……”
“临风?”
君浣溪听得一头雾水,奇道:“他包庇谁了?”
黄芩看她一眼,咬牙道:“是羽衣!吕贵人!已经调查清楚,证据确凿,这一次,是她给陛下的膳食中下毒!”
君浣溪脑中轰然一声,脚下一个趔趄,几欲坐倒。
“怎么会……怎么会是她……怎么可能……”
“是真的,廷尉向陛下呈上奏疏,我正好回去拿药箱,在屏风背后听得清清楚楚,廷尉说三年前陛下中毒,她当时是陛下身边的女史,嫌疑也是极大的……”
“羽衣……”
君浣溪喃喃念着,一时间心乱如麻,脑子里一片浑浊:“临风又怎么会包庇她,他们都不认识,临风素来是事不关己,便无动于衷……这回陛下性命垂危,就连我去求他,他都不想去救,事后也是撒手不管……”
安定候卫临风,典型的外冷内热,对于他所重视之人,那是不辨是非不顾一切地维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先生,你怎么了?”
君浣溪摆了摆手,挥开他过来搀扶的手臂,蹙眉低语:“我没事,你让我想想,我得想想……”
不对,这段时间以来,很多事情,很多人,都是非常不对劲。
孟氏父子,卫临风,宇文明翔,羽衣……
他们在毒害天子一事当中,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思绪如潮,汹涌翻滚,仿佛一抹亮光隐耀其中,犹疑难定。
喘一口气,颤颤问道:“陛下……他怎么说?”
黄芩答道:“廷尉恳求陛下将卫大哥罢职收监,容后受审;并将吕贵人凌迟处死,株连九族……陛下什么都没说,脸色苍白,只是沉默,现在,还在殿中。”
君浣溪握紧拳,胸中酸涩苦痛,一并涌出。
被手足之情抛弃,被所亲之人暗害,经受这双重心理打击,现在的他,是不是万分失望,极度寒惧?
而自己,身为随驾御医,能够为他治疗病症,去除恶疾,却没有资格予以温情抚慰,哪怕是一个柔情的眼神,一个挚诚的微笑,都是不能……
“先生,你说陛下会不会严惩卫大哥,治他的罪?”
“不会,临风救驾有功,就算在办案中一时偏差,也是功过相抵,再说——”
君浣溪轻叹一声,又道:“陛下的性情,从来都是宁可伤己,不愿伤人,他不会对临风怎样的……”
“君大夫……”
背后一声轻唤,转过身去,却见吴寿面色沉沉,那廷尉大人亦是神色肃然,匆匆而去。
君浣溪心头一跳,赶紧问道:“吴常侍,我已经听说了,陛下……他怎样?”
吴寿摇头道:“陛下答应廷尉,将吕贵人先下到诏狱,而卫候爷,陛下未作处置。”
君浣溪怔了下,疾步就朝殿内走去,刚走出两步,就被人一把扯住衣袖。
“陛下将殿中人等尽数赶了出来,说是想自己静一静,不见任何人!”
任何人,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她了……
君浣溪苦笑,挣脱开去:“我不进去,我就站在门口看看。”
轻轻走到大殿之外,静静站着,悄然细看,里间灯火通明,那道清瘦的身影却是笼在一片帷幔阴影中,端然正坐,一动不动。
他坐,她站,就这么远远相隔,凝然而视,却能够感受他发自内心深处的那一份凄凉。
眼前的男子,表面沉稳冷静,骨子里却是十分重情,只不过,他是将一切都藏在心底,旁人只看到他外在的坚强气势,如何能体会他内里的悲愤与哀伤?!
眼里酸涩难言,站立许久,终是旋身回走,大步而去。
“君大夫!”
“先生!”
吴寿和黄芩在背后叫道:“你去哪里?”
“诏狱。”
心里有太多疑问,胸腔里更是憋足了一口怒气,不问个清楚明白,怎能罢休?!
羽衣,当初亲自挑选教授,几多宠溺怜惜,可不是为了让她此时羽翼丰满,深深伤害自己心爱之人!
被张义领进狱中,就着阴暗的光线,只见羽衣身着囚衣,长发披肩,抱着膝坐在散乱的草堆上,脸上伤疤狰狞,泪痕未干。
“吕氏,君大夫来看你!”
听得头顶上骤然一声低唤,羽衣惊诧抬眼,在看清来人的面容之后,倏地跳了起来,原本失神的眼中光彩凝聚,唇角扯出一个欣喜的笑容。
“君……君大夫……你来看我?”
君浣溪朝张义点了点头,慢慢走过去,隔着牢栅,与她默然对视。
羽衣怔怔看着那一脸黯淡的青年男子,手掌小心翼翼伸出栅栏,刚要触及,后者却是骤然后退,目光如雪清冷。
“君大夫!”
羽衣颓然叫着,手掌缓缓收回,紧紧抓住栅栏,低泣道:“你真那么讨厌我吗?嫌我失了清白,毁了容貌,还嫁作他妇,不得自由身……”
那嘤嘤哭声入耳,却是彻底激起君浣溪心底愤怒,森然道:“你……为何要害陛下?”
“我……我……”
“我当年教你医术,原是为了救死扶伤,没想到你却用来害人……你……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我……”羽衣身子轻颤,面容凄然,掩面痛哭起来,“陛下……那是你们的陛下,可不是我的……君大夫,你都不知道,我那么喜欢你,从看见你的第一眼开始,就喜欢……我从来不敢妄想奢求什么,就想留在你身边,安安静静做一个小丫头,给你磨墨,给你沏茶,听你称赞我能干,看着你对我笑得那么温和好看……可是……”
她话声一冷,神情霎时决绝,哽声道:“都是他!是他!一心保护那个公主,而不予援手,将我扔在乱军之中,顷刻之间,我什么都没了,都没了……就因为我是个身份低贱的奴婢,就可以把我心底那点小小的希望都全部打碎吗?我恨,我好恨哪!我发誓我要报仇,要报仇!”
君浣溪攥紧了拳,心底寒气来袭,浑身发抖:“陛下的为人,从来都是只做不说,遭人误解……你可知道,他还在宫里的时候,就受了伤,内力大损,当时情况危急,却容不得他过多犹豫,马车即将坠崖,一车三命,他纵然有心救你,也是无力回天……你可知,事后他是多么沉痛悲切,懊悔自责!”
羽衣仿佛没听清她的话,泪流满面,自顾自诉说:“楚略……他毁了我的一生,却平步青云,当上皇帝,这口气,我怎么忍得下去?!尤其当我知道他竟然将你罢官流放,不知所踪,那个时候,我便对自己说,我也要毁了他,让他也尝尝生不如死的痛苦……他也许是因为良心不安,竟将我一路提升,做了女史,还封了贵人,我便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