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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入了府门,我拨开裹在头顶的衣裳,回过头,还能见车夫一身雪白单薄中衣,如花儿开在春风里,笑的甜蜜蜜,眼神痴迷又仰慕地往这边看。
我替车夫抱不平,道:“真是仗势欺人,为何不扒了自己衣裳?”
云深目视正前,答得毫无压力:“我衣裳全由娘子做主,岂能自己来解。”
我:“……隽之啊,我深觉你还是少跟陆阁主待在一起为妙。”
——突然说出这么无赖的话我很不能适应,有种他已被陆九附体的诡异感。
云深垂眸看我,浓密睫羽在眼底画上一片淡影,他平静道:
“这话也正是我想同你说的。”
看来这果真就是传说中的夫妻同心了……我想我们在陆九的问题上极快的达成了共识——
不能与这厮见面过多,不可同这厮过度深交,不可被这厮耳濡目染。
君子之交淡如水,距离适中方为上。
谨记之,共勉之。
××××
刚入前厅,能感觉云深的步伐突地顿住,他笑道:“不想陛下竟来了。”
我循声看去,果然……皇帝陛下立于小轩窗边,他今日只以一支通透玉簪束发,细长的黑眸,挺秀的鼻梁为日光所映,脸似乎较上次看到时更为丰神毓秀,意态风流。
云深将裹得严实的我放下,似是要行礼。
皇帝陛下疾疾走来挽住他胳膊,道:“此处不必宫中,云卿不必多礼,朕今日在宫中听闻云相竟在从云阁中为人所刺,不甚担忧,随即就来这相府,特意来看看爱卿伤势如何。”
云深温淡一笑:“陛下真是太过体恤了,微臣并无大碍。”
皇帝陛下细目又转到我面上,铺开玉扇,调侃云深:“朕想也是,都能抱着夫人进府了。云卿真是无时无刻一丝一毫不想同娇妻分开呐。”
又来了……我抚了抚额,方想解释,皇帝陛下不待我开口,又扬唇笑了:“朕也听闻今日云卿是为夫人所挡才受的伤?是这样吗?云卿既然为夫人你受了伤,也该是夫人抱着云爱卿回府,怎么……朕瞧见本末倒置了?”
果真是问罪来了,我道:“民女想也是,无奈今日身子微恙,不便使力,隽之他硬要抱我回府。”气死你,醋死你。
“哦……”皇帝陛下又瞄我一眼,意味深长哦了一声,原先莫测的脸色突地洞开天明:“原是我误会夫人了。夫人请莫见怪,朕方才所说也都是笑言,今日只想来问问那伤害云卿的凶徒是为何人呢?”
我:“从云阁中一位过度狂热的小姐罢了,陛下不必多有挂念。”
皇帝陛下:“不不,此事朕一定要明察。”
我道:“不用了,路人一位,幸而没制造多大的伤害,就请陛下放过这位小姐了罢。”
皇帝陛下一阖扇子,“哈哈哈!夫人如此气度高远胸怀,朕也不能这般小家子气过度追究了,”他扫向云深:“爱卿下回还是多注意些为好,朕可不愿痛失一位国家之顶梁柱呐。”
云深含礼拱手道:“臣遵旨。”
皇帝陛下“好好”了两声:“那朕就不在云卿府上多做叨扰了,今日也只是抽空来看看云卿,宫中事物尚多,朕这便离开。”
云深想留他在府里一并吃午饭,被他回绝了,送他出了庭院,不知从何处突然落下几名玄衫硬朗的男子,将他层层叠叠包围住,拥着他上了玉辇后,又飞速驾着轻功消失,不知藏身去何处了。
这几名看着也不像刺客,回头的途中,云深告知我,这些人皆是为了保护皇帝的锦衣卫。
我道:原来如此。
我边信步走着,边心想,皇帝陛下今日来府上,明里是关怀臣下询问伤势,暗里其实是为袒护其妹免罪公主,可谓一箭双雕一石双鸟。玉祐樘此人心思百转城府之深,也难怪年纪轻轻便能坐上天子龙座。
××××
回房收拾妥当,换好衣裳后,便携了长生去前厅用午膳,恰巧同从另一边书房出来的云深相逢,他走近我,问道:
“阿珩身子可有不适?”
我回:“这话该我问你才是,今日在从云阁我都未曾好好看看你伤势,想来惭愧。”
他走至我身侧,与我并肩一道,边答我:“小伤而已,不必挂念。”
我掸去落在袖上的一片花瓣:“嗯,那我就先不挂念了,反正晚上也能看到。”
云深一怔,方才弯起唇角,微蹙起眉浅浅一笑:“也是。”
我心头如偷到鱼的猫,极其得逞的笑了。
不过有一事困扰我许久,当下正是个好时机,我便看似顺口将其问了出来:
“不知隽之今日如何看出床上那人并非阿连的呢。”
他沉寂了片刻,问我:“娘子难道没有看出吗?”
我抬眸看他侧脸,回道:“看出了,但不知你用的是什么法子,是否同我一样。”
云深道:“不知夫人是何法子?”
我咳了声,大方道出:“视胸识人……那你呢?”
云深默然少顷,我于此间又晃了晃手臂,威逼他道:“莫不是真与我一样的方法?嗯?”
他失笑,如安抚小兽那般顺手在我刘海上轻轻摸了一下,道:“娘子想的太多了,怎会同你一样,不知你知不知晓皇室圣器……”
我来了兴趣:“那是什么?”
他不急不缓,清风慢徐答我:“皇室圣器为开国皇帝所打造,名为龙凤瑾清镯,这镯子不止一只。但凡皇室中人玉氏一脉,必定会得一戴于腕上,皇子戴龙镯,公主则戴凤镯,为皇室之象征。得此物者必须终身携带,至死方可取下传给后人。那日躺在床上易容成阿连模样的公主,一只手臂露在被外,恰巧叫我瞧见了那只凤镯。”
茅塞顿开,我“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看来果真是我多想了。”
云深为我所误解,面上却也无不自在之色,相反却有些高兴,他道:“这些事,阿珩以后尽可能来问我便好,为夫很乐意为你解惑。”
我纳闷了:“为何?”
他收回停在我额前的手,道:“见你如此在意我对其他女子的看法,我很开心。”
我浑身莫名一激灵,道:“……好,我知晓了。”
随即,听见跟在我们身后的长生意蕴幽长别有深意地扑哧笑了声。
我回过头去问她:“笑甚?”
她道:“奴婢觉得姑爷跟小姐太可爱了!”
我抹平被云深揉得有些蓬乱的刘海,道:“谬赞了。”
××××
翌日,京城里两件大事颇为流传,虽都与我有关,却无任何字眼关于我这个人:
第一件,当今圣上关怀相爷,听闻相爷受伤,临时散朝赶到相府,真可谓君臣情深。
第二件,昨日夜间,只因邀云相乘车被拒,从云阁阁主一气之下当街焚了最为珍宝的白马华辇,火光冲天,耀得半个京城恍如白昼。
圈一三
【】
时至大暑,天热的很,我时常在袖子里放一把自制的小扇,一有汗意就习惯性拿出来扇扇风,今日难得小阴,坐在回廊口吹风,少许小风拂来,熏得园里花动水皱。
云深在书房处理公务,近来外头突厥时常犯境,里面浙杭水灾,民生难安,朝上为这些事都分外烦神。云深老好人,皇帝陛下诸位大臣一句“交给你啦”便将一切交予他处理,大事小事,国事家事,新事陈事,全揽了来。
遂,云深这几天均埋首在书房,午膳都是叫人端进去在里头解决的。
我瞥了眼那紧闭的朱色房门,不免有些同情。
目光还未收回,就听长生在我身后道:“小姐想去看看姑爷就去看看呗,远远地望着多没意思呀。”
我想了想,道:“也好。”便将手里的小扇子收回袖笼,朝书房走去,却见长生没跟上来,回头问她:“你不来吗?”
长生摆摆手:“那个……我只是路过,小姐你快去啊,姑爷看见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思及,实在不该在这种时候去叨扰云深办公,却还是叩了叩门,应答和开门的都不是云深,而是里头的秀气书童,他见是我,轻言轻气道:
“夫人,相爷他在休息。”
我向里打望了一眼,果真见到云深趴在桌上,公文奏折拂了一桌,他被玄缎似的流发遮住脸,微露出一小段皎白的额角,我微低头问小书童:“相爷歇下多久了?”
他恭敬回道:“才一刻的样子。”
……才这一会便睡得这么熟,我敲门动静那么大都未曾知觉,当真是极累了,我问:“你怎么不服侍相爷回床上歇息?”
书童委屈地垂下眼:“小的叫相爷回房休息去,他说太耗时间,自己趴一会便好。”
我摸了摸下巴,对他道:“你出去看看,外头有没有人。”
?小书童望着我的黑亮眸子溢满疑惑。
我:“去看看就行。多谢。”
他“喏”了一声,探头出去看了会,方才如乌龟般缩回脑袋,回我道:“大概是天热的缘故罢,院子里空无一人。”
我放下心:“那便好。”
说完径直朝云深座位走去,想将他扛回房内。可眼光却被案上陈铺散乱的一堆公文里头的一沓整齐摆妥收好的白色宣纸所吸引,近处看来,上头黑墨小楷清雅风流,我捡起最上面一张看了看,是《诗经》里的一篇——
“大车槛槛,毳衣如菼。岂不尔思?畏子不敢。
大车哼哼,毳衣如璊,岂不尔思?畏子不奔。
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皎日。”
此篇名为《大车》,意思大抵是“不是我不想有,我是怕你不敢跟我私奔。就算活着不能与你同房,死后也要同你合葬一处。如果你相信天上有太阳,你就该相信我。”
我心下略有些惊异,不想云深如此温和端方的人,私下里竟有临摹情诗的喜好。视线再往下,我便不再惊异了,相反是为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洞开和豁达所取代,这诗的落款是“从云阁阁主陆九书”,此外便是一只简易却大气的红色名印。
好奇作祟,我又非常可耻地翻了翻下头的纸张。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狂童。
——园有桃,其实之肴。心之忧矣,我歌且谣。不知我者,谓我士也骄。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盖亦勿思!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
太多了,我看得缭乱之际,依旧不忘将它们心细叠好,将陆九的这些“思之如狂”“求而不得”的小心思,不动声色放回原处。
我也能体会他前些时候烧车的举动了。
我突然能了解他了。
我有点可怜他,就仿若是为了得到长辈关注的小孩子,拼命做一些恶事,只为了博取所喜之人的一点青眼。
唉——
“阿珩。”我的思绪被这声叫唤打断。
垂下眼,就见云深惺忪着睡眼看着我,凤眸如薄雾半笼的秦淮水波。
不等我开口,他揉了揉眼,直起身,问我:“你怎么进来了?”
我如实道:“来看看你。”
一刻,薄雾散去,他眼角眉梢氤氲出一点明艳春意:“那真是多谢娘子了。”
我指了指桌上那堆公文:“还有多少啊?”
他回道:“没多少了。”
我笑了笑,道:“那好。”
后,我便打算将之前被陆九情诗打断之事继续履行完了去,我笑眯眯道:“你站起来。”
他神情染上一点奇怪。
“好吧,其实也不用起来。”说完,我两臂穿过云深腋下,一下将他整个人抬站起,胳膊肘略微使力,便把他送上肩头。确定已然扛好,抬脚便朝房门外走去。
云深并未挣扎,只是嗓音听起来有些哭笑不得:“娘子这是要去哪?”
我诚实答曰:“带你去睡觉。”
云深突然不发一言不再动静,如一条死鱼般安安稳稳待在我肩头。
我好奇这话威力有这般大?略回过头去看云深,他侧脸被埋在发间,只依稀辨识得耳廓甚红。
“啊啊啊啊啊啊啊!出来了,真的是扛出来了噢噢噢噢!!!!!!”
我前脚刚跨出门槛,就听到院子里突然有人欢呼……为首的是云深的那秀气小书童,他身侧一众丫鬟小厮直勾勾往这边看,目及到我和云深,“哗——”得一下全部鼓起掌来……
你娘亲的……不是说没人的吗?院子里这黑压压的还在动的一团是怎么回事?
小书童屁颠颠跑来,对我解释:“夫人,这是小的刚叫来的人哦,特意叫他们看看相爷夫妻俩鹣鲽情深的场面,看以后还有谁嚼舌根说相爷为了躲着夫人终日待在书房,还望夫人体谅。”
我:“……”
小书童又侧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