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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似生平 作者:眉如黛-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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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雪堂脸色仍挂著冰凉的笑意,他极为仔细地打量著顾怀昭,似乎想看穿顾怀昭每一个念头:“可我就是这样的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两个空茶杯拢在手里,站起身来:“顾师弟请便,不送了。”
  顾怀昭急忙站起身,追著他走了几步,走到应雪堂身边才回过神来,小声地说:“我去收拾。”
  他伸手去抢那两个白瓷杯,途中碰到应雪堂的手,那冰凉的触感,倒摸著剧毒的蛇。
  顾怀昭额角全是冷汗,却不敢缩手。
  那是属於本能的恐惧,一世贪生,却嗅到腥甜的瘴气。
  应雪堂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师弟怕得这样厉害,又何必勉强呢?”说著,想把手抽回去。
  顾怀昭慌忙又握紧了些,他攥著应雪堂的手,把它按在自己心口上:“我还有些没想通的地方,也有点怕……”
  他怕得舌头都有些不听使唤,好半天,才把话说了下去:“可这条命,师兄如果真想要,拿走……也没什麽。”

    剑似生平31

  应雪堂原本就存著逼他的念头,正人君子装了几年,第一天见他上钩倒也有趣,然而时间越久,越是迫不及待想要让他见一见金身里的泥塑。
  如果他惊慌失措自是可恨,无动於衷更是惺惺作态。
  心头的块垒太重,即便是应雪堂自己,也弄不明白露出凶相後,想看到顾怀昭何种反应。
  直到顾怀昭这样一说,十指交握,耳边听清这人颤抖牙关间挤出的情话。
  他明白了。
  顾怀昭看应雪堂迟迟没有接话,额角更是冷汗直冒,小声叫了一句:“师兄。”应雪堂眸光转动,仍不肯说一字半句,侧著头,不知道在看栅栏外哪一处风景。
  顾怀昭不明就里地站著,只觉应雪堂那只手微微发烫,等了半天,才听见他说:“说的倒是好听。”
  顾怀昭呼吸一窒,嘴里嗫嚅著:“师兄……”
  应雪堂本想再冷嘲几句,掩饰自己有多昏头转向,可皱了半天的眉头,只挤出这麽一句。顾怀昭那句低语,不过短短十来个字,竟让他有些失神,他还是头一回,知道世上有这样的话,把铁石心肠哄成流水,听得耳朵都无比餍足起来。
  贪生畏死,却说要把命给他。
  这样怕他,却舍不得走。
  没等应雪堂理个分明,顾怀昭先退了半步。他哪里知道应雪堂这等弯弯肠子,见师兄气色极好,眼睛里光华熠熠的,人却板著脸,不肯搭理人,以为把师兄彻底得罪了,小心翼翼地说:“那我改日再来。”
  应雪堂眉头一蹙,面色不善道:“肖枕梦这些日子扬言要取我性命,想必顾师弟也不怎麽关心了。”
  顾怀昭吃了一惊,有心细问,可被应雪堂一番数落,又有些开不了口,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应雪堂把瓷杯在後院泉眼处洗了两回,收捡好,看顾怀昭还傻傻站著,知道自己话说重了,想了想,还是把真话也说了出来:“紫阳山上,同门习武的,常说彼此是过命的交情,动不动以性命相托,我不信。”
  他顿了顿,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红晕:“不知道为什麽,倒是想信你。”
  “最近阴雨连绵,身上有些旧伤,一直好不了,师弟替我上点药吧。”应雪堂似乎有几分局促,话刚说完,就自己进了屋。
  顾怀昭痴痴站在原地,直到应雪堂动身,才突然明白过来,几步跟了上去。
  床榻前摆著不少瓶瓶罐罐,应雪堂不发一言,挑出一个长颈药瓶抵到他手里,然後就背过身去,把外袍宽了。
  顾怀昭额间又多了不少细汗,匆忙间帮著应雪堂把外袍挂好,那头应雪堂已经把上身脱了个干净。
  顾怀昭连吸了几口气,呼吸才堪堪稳住,抖著手,把应雪堂散落在背上的长发拢在手里,轻轻撩到一边。
  应雪堂背上肌肉匀亭,并不显得羸弱,顾怀昭还是头一回在光天化日之下瞥见,只觉师兄肤色极白,浑如凝脂,若不是几道极深的疤痕从右肩划到左腰,顾怀昭简直要别过脸去,生怕占了什麽便宜。
  应雪堂低声催了他一句:“顾师弟,上药吧。”
  顾怀昭如梦初醒,抖索著手,从瓶里倒出药油,顺著疤痕抹下来。有些颜色淡的,是当年血案的旧伤,剩下两道结著痂的新口子,却不知道是几时弄出来的。
  他定了定神,小声说:“适才说,肖枕梦……”
  应雪堂听他问这一句等得太久,忍不住又沈下脸来,幸好及时醒悟,硬是撑起笑颜:“他信上说是朔日登山,算算日子,就在这几天,师弟还是尽早回去,避避风头。”
  顾怀昭好不容易跟他这样心平气和地说上几句话,心里既沈甸甸的,又很是高兴,压低了声音说:“那怎麽成,我在屋里打个地铺。”说完,又劝了一通人心齐、泰山移之类的老话。
  顾怀昭本想厚著脸皮跟他邀功,说应师兄以前受伤,我也是在屋里打个地铺,照顾你呢。话到嘴边,又觉得太过亲昵了,不好意思说出口,喃喃半天才转了个话头:“我之前那句话,其实不是师兄说的性命相托,生死之交。我是说、我这条命,如果是师兄要取……”
  应雪堂看他上完了药,拿了块白帕给顾怀昭擦手,自己把里衣著好,才问:“我结交过谁?”
  顾怀昭张了张口,苦苦回忆这两世,半天才说:“师兄以後结交天下,振臂一呼,群雄响应,威风极了!”
  应雪堂初出茅庐,江湖上识得他的也就寥寥几个,听顾怀昭这样吹捧,忍不住微微一笑,旋而又问:“我与谁熟识?”
  顾怀昭愣住了,想说是梅庄庄主,泰丰镖局的老把头,还有许多武林前辈、江湖侠少,然而都算不上熟识。
  应雪堂把外袍也穿著妥当,低声再问:“那我与谁亲近?”
  顾怀昭想了半天,极艰难地挤出一句:“君子……不党……”
  应雪堂似乎是觉得好笑,伸手在顾怀昭头上使劲摸了两下才道:“傻子,你要死了,若说我孤身一人,形单影孤,好不快活,你会信麽?”
  
    剑似生平32

  应雪堂自己寻了张椅子坐下,心里那头猛兽在跃跃欲试地磨著前爪,自尊却并不急於这一时半刻。
  他屏息等著,这人这样在乎他,迟早会过来。
  顾怀昭不比应雪堂,刚刚解了禁足令,身上还压著一堆杂务要做。
  山上原有大大小小几十口泉眼,晨雾之中,泉水湍急,在山崖断石中溅开,无尽高峰,百道飞泉,是远近闻名的一处美景,只是紫阳山为了练功,每日天不亮,仍要派十余名弟子千里迢迢地赶往山脚打水。
  顾怀昭睡了一夜地铺,鸡啼时分就摸黑下山,在山脚打好水,又两手提著水桶,一路踏溪石赶回夥房。
  把清水倒入水缸後,上晨课两堂,对剑三轮,斋饭半碗,劈柴十捆,在苗战那里又听了一通训话,弄得一身大汗,这才闲下来。
  他找了个没人的水潭,用木桶舀了凉水,洗刷了几遍,换了干净布袍,正要去找应雪堂,忽然看见十余丈外,山上一位极少露面的师叔,和紫阳山主并肩从山道上走过。
  顾怀昭上一世只见过山主几次,依稀记得山主俗家姓孟,修天师道,除了捡些孤儿上山习武,大半时间都痴迷剑道,不理俗事,连顾怀昭也是生母过世後,被他领回山的。
  那两人不知说些什麽,一会提到苗师父,一会提到易三娘,脚程极快。
  顾怀昭想到前世被这人亲手挑断手筋的事,忙不迭地磕头请安,然而这两人目不斜视,径自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等人走远,顾怀昭忍不住又回过头多望了几眼孟山主背上的藏锋剑,想象应雪堂佩上这把剑的模样。山上老一辈的师叔师伯,相貌武功都算得出众,听说应师兄父亲更是个中翘楚,若不是修了俗家道,理应是这一代的山主了。
  顾怀昭自己也说不清俗家道和天师道该如何取舍,只觉得应师兄扬名天下,问鼎剑宗,自然很了不得;应效儒自创剑法、伉俪情深,同样潇洒。
  他这样胡思乱想了半天,回到应雪堂院子的时候,已经到了黄昏。
  应雪堂留了碗米粥给他,食盒里还有一碟极精致的糯米红枣,顾怀昭饿得前胸贴後背,风卷残云地吃了,还嫌有些不足。
  应雪堂随手翻著手里的旧书,眼睛却望著他,突然道:“师弟想吃什麽,我给你带回来。”
  顾怀昭哪好意思说自己前世落魄江湖,最喜欢吃些鸡鸭猪肉,刷上酱汁,香香地烤了,烤出油来,那才是人间美味,忍了半天才讪笑道:“我已经吃饱了。”
  应雪堂轻声道:“哪怕是破戒的,想吃什麽,我给你带。”
  顾怀昭吃了一惊,压低了声音道:“师兄,你糊涂了!给别人知道,是要挨鞭子的!”
  应雪堂被顾怀昭这样疾言厉色地说教了一番,仍是无动於衷,只说:“我破过戒了。”
  顾怀昭愣了愣,小声问:“应师兄吃过什麽荤菜?”
  他自己想了许久,声音压得极低,凑到应雪堂耳边问:“是不是在山下游历的时候……”
  应雪堂一动不动地看著他,眼睛里光华慑人,半天才肯稍稍收敛,轻声反问:“你说呢?”
  顾怀昭这才发现两人挨得极近,应雪堂就在他耳边说话,人差点喘不过气,小心翼翼地回话:“我不跟任何人说,师兄,我保证!”
  应雪堂看著他,忽然微微一笑:“这样不够。”
  顾怀昭吃了一惊,老老实实竖起三根指头,直说:“应师兄,我指天立誓!我──”
  应雪堂缓缓道:“光立誓也不够。我恪守清规的时候,师弟也要恪守清规,我破戒的时候,师弟也要破戒,我做什麽,师弟都奉陪,这样才够。”
  他说到这里,忽然和声细语地笑了出声:“上次破戒,师弟不就陪我来著?我心里高兴得很。”
  
    剑似生平33

  顾怀昭没听出他言下之意,满口答应下来,等到应雪堂又凑近了几分,才怯怯问道:“什麽时候的事,我怎麽不记得?”
  应雪堂与他近得呼吸可闻,也不言语,眼中满是笑意。
  顾怀昭从来见过师兄这样高兴,跟著傻傻欢喜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想起自己没问完的话,又推了应雪堂两下,傻笑著问:“师兄,说啊?”
  应雪堂眸光微垂,抬起左手,覆在顾怀昭手背上。顾怀昭这才发现有些不妥,只觉得应师兄手心滚烫,眼睛灿若星子,唇色也比以往鲜红几分。
  以往应雪堂清逸出尘,让人生不出亵渎之心,此刻却变成了一团火,顾怀昭与他目光相触,竟是心跳如鼓,忍不住说了句:“师兄长得……真好看。”
  顾怀昭说完,突然惊出一声冷汗,没等自家师弟道歉作揖,应雪堂便柔声问:“有多好看?”
  他一生眼高於顶,旁人夸他武功心性,他还会敷衍两句,若是夸他这张脸,免不了怀恨在心,日後一笔一笔地清算。
  然而换作顾怀昭,他心里非但没有丝毫不悦,还恨不得多添几分色相,哄得那人更痴迷一些。
  如毒花一般,盘踞生根,散发出浓郁的甜香,把花开到最豔,来诱捕自己的猎物。
  用最芬芳馥郁的香气,把自己最心爱的猎物哄到嘴边……
  那种血脉贲张,实在是无法言喻……
  顾怀昭被他一句话弄得脸色通红,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虽然察觉到危险,但落在应雪堂目光里,就像汤锅里的活虾,刚开始在柴上烧,还自觉暖洋洋的,等想要逃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眼睁睁看著应师兄攥紧了自己的手,拉到嘴边,含糊笑道:“顾师弟早上去打水了吗?手上划了道口子。”
  顾怀昭手心里全是痒痒肉,被温热的气息拂过,站都站不稳了,差点倒在应雪堂身上,勉强道:“没、没事,我自己舔舔就好。”
  应雪堂几不可闻地笑了:“师弟刚帮我涂了药,我也……”他後面说些什麽,顾怀昭已经全然听不清了,掌心的擦伤,被温热柔软的舌尖执拗舔过,刚开始还能分辨出一丝刺痛,後来整条手臂都麻了,彻底昏了头。
  应雪堂低头舔了一阵,把干掉的血迹一点点舔尽,连每一道记著姻缘、寿命、福禄的掌纹也不放过。
  等心满意足了,眸光重新落到顾怀昭身上,才发现顾怀昭侧著脸,浑身都在发抖,连後颈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粉色。
  应雪堂哑著嗓子,喊了他一声:“顾师弟。”
  顾怀昭脸上又红了几分,眼睛闭得死死的,眼珠子在眼皮下不安地滚动著,额角全是热汗,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应雪堂上前半步,把他拥在怀中,凑在顾怀昭耳边问:“怀昭师弟,怀昭?”
  顾怀昭还能动的那只手抓著应雪堂的手臂,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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