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蓓云终于说:“我需要时间考虑。”
“蓓云,你已经拖了我很久,我至多再给你一个星期。”
“你还没有同小云谈过。”
“她一回来,我便与她详谈。”
“现在,你打算暂时离家在外小住?”蓓云淡淡说。
周至佳默认。
他的意气令蓓云想起祖母说过的故事,在那个年代,女性还在尽量争取更大的自主权,少女千方百计要与父母不认同的对象结合,大人越反对,她越激烈,终于不顾一切达成愿望,才发觉原来当初一厢情愿同爱情无关,那么大的牺牲,只是为了反抗。
周至佳此刻的心态同该名少女相似。
冲动下做任何事将来都要后悔。
周至佳竟没有替自己留点余地。
蓓云于是说:“你也应该利用这段时间想想清楚。”
至佳用手抹了一把脸,“我有信心会得适应新生活。”
蓓云叹口气。
“蓓云,我曾安然把小云抚养大。”他固执如牛。
“那个时候,我们还年轻,精力充沛,对生活满怀希望。”
“我还没老。”
蓓云不再言语。
第二天,她去飞机场接小云返家,抬着头,全神贯注留意出口,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温和地说:“别紧张,绷着的神经最使人疲倦。”
蓓云冲口而出:“呵,你。”
“可不就是我。”他微微笑。
他又出现了,穿黑色樽领线衫,双臂抱在胸前。
“你住在本市?”蓓云忍不住问。
“处处是家。”他笑答。
年轻人一副雍容,不知怎地,蓓云脸上泛起一个微笑,他仿佛是她的老朋友了,看见他使她高兴。
“接人?”她问。
“我是特地来看你的。”
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蓓云微笑,巧言令色。
“你总在世上比较寂寞的地方。”他做一个注解。
蓓云否认:“我有女儿,我没有你想象中寂寞。”
年轻人不言语,他嘴角挂着丝了解的微笑。
蓓云低下头,暗觉凄凉,一个人的心原是世上最寂寞的地方,每个人都渴望被爱,如果没有人去主动爱人,则没有人会被爱,至少巫蓓云勇于爱人。
年轻人一句话勾起她无限心事。
以致小云挽着行车出来她都没看见。
“妈妈,妈妈。”
蓓云抬起头,发觉女儿已经站在她面前,再转过头,人群中已不见那年轻人,像上次,还有再上一次,他匆来匆去,忽现忽灭。
蓓云有点惆怅。
“看,”小云说,“爸爸来了。”
站在另一个角落的,可不就是周至佳,他没有忘记女儿,他向小云招手,小云朝他奔去。
蓓云眼尖,瞥见至佳身边仿佛有个人,谁?是那个碧颜抑或只是另外接飞机的人?
蓓云替女儿挽起行李,再停眼看时,至佳身边那张雪白的面孔已经消失在人群中,而小云半边身正伏在父亲手臂上讲个絮絮不休。
自远处看去比较客观,小云高度已到父亲耳际,俨然有少女状,蓓云茫然,好像只是一两年前的事罢了,她自医院带返婴儿,决意与至佳亲手带她,结果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弄得焦头烂额,父母婴三人终于累得齐齐失声痛哭……
晃眼这么些年,倘若今年再炮制一名小生命,他会同小云一样,照中国人的历法,肖马。
蓓云呆呆地看着他们父女。
小云摇着手叫母亲过去,蓓云不肯走近,退在一角,周至佳只得放回小云。
小云告诉母亲:“爸爸约我明天下午见面有话同我说,是要紧的事吗?”
蓓云点头,“是十分重要的事。”
小云说:“胡阿姨祝福你。”
蓓云本想得到比一声祝福更实际的慰藉,但做人不宜太贪,只得默默接受口头祝福。
第二天,周至佳亲自来把小云接出去详谈。
蓓云忽然得到半天假期,漫无目的地逛商场,她是那种罕见的,没有购买欲的女人,她承认,世上美丽的东西太多,能够拥有它们,也的确可以增加若干乐趣,但她的理智却不允许她掏腰包,并且,也没有那么多时间精力去照顾满屋身外物。
况且,她此刻何来闲情逸致,售货员百般招惹,她只是不理。
走到香水柜台前,蓓云驻足,这一项消费品对激进现代妇女来说是不可饶恕的罪恶之一,曾多次设法杯葛,希望禁售,蓓云放弃用它倒不是前卫,而是在养下小云之后,生怕婴儿对香味敏感,因而停用。
久违了。
蓓云寂寥地抬头,那个无处不在的年轻人呢,怎么今日下午不见他踪影,他若肯出现,能与他说几句话不失是种乐趣。
正在张望、不提防身后有人说:“香水是至堕落、腐败、过时的女性用品。”
吓了蓓云一跳,说话的人在这当儿转过身子来,蓓云看到一张雪白的面孔。
是她了。
很少有人拥有这样细腻白皙的皮肤,真正得天独厚,因此衬得她眉眼特别乌亮,嘴唇红润,秀发如云。
她充满自信地笑笑,“我叫左碧颜,可以与你谈谈吗?”
考试的时间到了,蓓云淡然答:“我与你无话可说。”
左碧颜扬起一条眉毛,“是关于周至佳的事。”
蓓云立刻说:“周至佳的事同周至佳谈得了,我叫巫蓓云,与我谈周至佳,于事无补。”
年轻左碧颜退后一步,吃惊地说:“我要跟周至佳结婚。”
蓓云看住她,“那又何必与我商量,我可不能娶你。”
左碧颜瞪着巫蓓云,呵这个女人不平凡。
蓓云正欲夺路而走,左碧颜跨出一步阻止她,一边说:“我支持周至佳要一个孩子。”
蓓云不得不说:“他一定很高兴。”
左碧颜到这个时候不得不服输,她也不是没有风度的一个女子,退开一步,让巫蓓云过去。
蓓云擦身而过,本来要迅速离开是非之地,终于忍不住再看左碧颜一眼,仍然认为有那样好的皮肤真是难能可贵。
蓓云不知道左碧颜心中十分惭愧,深悔不应把她视为一个过时的女人。
巫蓓云冷静、客观,一定非常能干,也比想象中年轻,涵养工夫之佳,已臻化境。
很难匹敌,左碧颜承认该次行动不幸辱命。
她所不知的是,巫蓓云才走到角落,已经垮下来,浑身冒着冷汗,脸色骤变,背脊也佝偻,双手撑着墙壁,才支持得住不倒下来。
喘息半晌,才抬起头来。
毫无疑问,世风日下,从前,巧取豪夺者尚有羞耻之心,今日,偷了人的东西,还要骂人。
回过气来,蓓云看到角落有一具公众电话,她苍白地走过去,掏出角子,拨一
0三三号。
电话只响了两声,便有人来接,她认得那把永远温柔的声音:“好吗,多谢来电,我此刻不在家,但会立即在最适当的时间复你,请留下通讯号码。”原来是录音,蓓云没有说话,颓然挂上电话。
可想而知,也许年轻人对每个人都说同样的一番话。
蓓云离开那座豪华商场的时候觉得已经老了十年,走过镜子的时候,她没有把自己认出来。
美丽新世界……4
4
小云比她早回家。
她一见母亲便迎出来,“妈妈,爸爸把一切都同我说清楚了。”
小云反应奇突,她脸上显示兴奋神色,巫蓓云一时无法测度周至佳对女儿说过些什么。
“爸爸说我们家可能会多添一名成员,”小云十分高兴,“他是我弟弟。”
蓓云冷淡的说:“他有没有说将由谁来孕育他?”
“有,爸爸打算自己来,他会向大学告两学年假。”
蓓云意外地一怔,没想到周至佳对女儿这么坦白。
“妈妈,你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蓓云板着面孔,“你忘记余小明个案了。”
“那不同,”小云十分乐观,“余小明的父亲是一个很坏的例子,我爸爸的能力比那个人高许多。”
“我不赞成。”
没想到小云头头是道的劝起母亲来,“妈妈,你已经有我,但是爸爸却没有属于他的孩子,也许他也应该有一次机会。”
“男人在家生孩子,多窝囊。”
“他不怕尴尬,有什么关系?”小云大惑不解。
小女孩还不知面子为何物。
蓓云说:“况且,我已不能爱第二个孩子,我全副精神已放在你身上。”
小云看着母亲,勉强笑道:“妈妈每次这样说,我都觉得有沉重压力。”
“什么?”蓓云几乎没跳起来。
“我怕你对我的期望过高,我做不到你预期中那么好,使你失望。”小云的声音低下去。
蓓云十分震惊,“我可从来没有遇过你上进。”
小云冲口而出:“可是自你眼神表情中我看得出你付出多,期望亦高。”
我的眼神,蓓云伸手去摸自己的眼睛,真有这种事,她无意中已经给女儿无限压力?她还一直以为做她的孩子最最自由逍遥,因为她这个母亲至通情达理,没想到小云另有感受。
小云看见母亲脸色骤变,连忙救亡,“你仍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
“别给我同情分。”蓓云勉强地笑。
“妈妈,我肯定你会爱弟弟。”小云与她父亲站同一阵线,“爸爸希望得到你支持。”
蓓云苦笑,“再来一次?我是那种至讲亲力亲为的人,三更半夜起床数次喂奶到天明,我不信任机械人,太辛苦了。”
“嘘,妈妈,当心爱玛听见。”
爱玛早已听见,嘟嘟嘟走过来,“我承认机械助理良莠不齐。”
蓓云苦笑:“有些太太最倚赖机械人,又有些把孩子交给政府育婴机关,我却不舍得,当年请了长假照顾小云,不但筋疲力尽,经济上损失也实在不菲,至今犹有余怖,不能再来一次。”
爱玛点点头,“这是你的心理障碍,你不该将不能承受的压力加诸己身,一个人应当量力而为。”
小云讶异,“爱玛,你多么智慧。”
爱玛又嘟嘟娜退下,它比许多真人更知情识趣。
蓓云对女儿说:“我不是抱怨,对你,再苦也是责任,我只是不愿来第二次。”
小云看着母亲一会儿说:“只是责任,不是乐趣?”
蓓云拍拍女儿肩膀,“将来你也会有孩子,个中滋味,自然有所了解。”
小云笑答:“胡小萱说她才不会要孩子。”
这么早已经谈到成年后的大事了,后生可畏。
“你呢?”蓓云十分关心女儿前途问题,趁机发问。
“我很喜欢小孩,但是,我同小萱说,这件事要稍后再谈,而且,妈妈,我想我不会像你那样亲手带,太耗精神了,不如与先进设备分担任务。”小云把事情分析得头头是道。
蓓云莞尔,理论同实践一向有个很大的距离,只是她不想过早扫小云的兴,这个问题直押后再讨论。
“爸爸问,他几时可以回来?”
呵,现实问题永远逼人。
“爸爸说,你是爱他的。”
电话铃响了,蓓云中止与女儿对话,揿下按钮,只听得那边说:“一0三三号复电。”
蓓云呆住了,做不得声,他不可能知道她找过他!
“你找我,定有急事。”
他又从何处获得她的通讯号码?
“要不要出来谈谈?”
蓓云清清喉咙,“现在,现在我走不开。”
“关住自己,没有好处。”他轻轻的说。
刚在这个时候,小云过来问:“妈妈,是胡小萱找我吗?”她冒失地取过话筒。
蓓云抬起头来。
小云说:“咦,没有声音,一定打错了。”
或许,只有她才听到他的声音。
蓓云发呆,她始终怀疑年轻人并非真的存在。
“妈妈,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爸爸见时可以回来?”
蓓云脱口说:“这原是他的家,他要回来,即可回来。”
门铃响起,自有爱玛去开门。
机械人的感应器不一定靠得住,时常有开错门的事件发生,蓓云急急问:“谁?”
爱玛答:“余小明与他父亲。”
“呵,请进来。”
余小明长胖了,笑嘻嘻,衣着脸容也算整洁,见到蓓云,亲热地迎过来拉手。
蓓云忙道:“余先生你身子不便,就不用客气了。”
余君已大腹便便,动作比较缓慢,“我特地来道谢。”
“生活已改善了吧?”
“好多了,顺带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小明的母亲已决定回家。”
蓓云一听,由衷地替他高兴,“那真的太好了。”
余君略为腼腆,“家里少了她真差天共地。”
不知怎地,在这个当儿,蓓云忽然想起一部叫《镜花缘》的书里记载的故事。主人翁漫游到女儿国,那里的男人,留着胡须,但是主持家务、绣花,并且怀孩子。
蓓云此刻的感觉突兀,她可以接受女儿国里的陌生人,但不是她丈夫周至佳,她的神情因此呆滞起来。
而余君却以为她疲倦了,生活好转,他比较识趣,于是说:“巫女士,我该告辞了。”
蓓云站起来,“真高兴你们一家团聚。”
“我们一家四口自会努力重组家庭,多谢你在患难之时帮助我们。”
“举手之劳耳。”
余小明一直亲密地依偎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