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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前前后后拿去抵押了三次,我们十几年来也还掉一些了,大概还欠个两千出头吧!”元母也擦干泪道。
“汪家的银行我们是没有脸再贷下去了,如果另找一间银行转贷呢?”元父问。
“这间房子市价也差不多就两千多万,我们是当初已经超贷了。现在如果要再转贷,其他银行顶多贷中古屋的七成款,还是不够还的。”元清绮憔悴地道。
元父又沉默了许久。
“如果是这样,我们就把房子卖掉,把钱还一还吧!”他做出决定。
“爸……”她忧虑地看向父亲。
“房子没了就没了,起码债务可以先解决。我们另外去租一间小公寓,一切从头开始。妳妈和我还能工作,我们去租个便宜的摊位,一样可以卖卖早餐,妳也有正职,日子不会过不下去。”元父深深地望进女儿眼底。“一切的问题起源于妳那个好赌的爷爷,我既是他的儿子,又是这里的一家之上,我难辞其咎,但是妳知道让爸爸最伤心的是什么吗?”
元清绮摇摇头,低声地啜泣。
“爸爸宁可做牛做马,都不愿意妳用这种……这种方法来解决问题。我宁可妳当初就回家来,明明白白地跟我们说清楚遇到了什么困难,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都不愿意妳……妳……”为父的心一酸,老泪险险又掉下来。
“对不起,爸……我只是不想要你们担心……”她又哭了出来。
“总之,一切都过了。门外那些人大概暂时不会走,妳先向公司请个假,我们回南部妳外婆家避避风头。晚一点回台北之后,就找仲介来估价吧!”
元父吐了口气,步履蹒跚地走回自己房间去。
元清绮在原地哭得无法自已。
“汪先生那里,妳不要再去和人家纠缠了!他到底是快要有家室的男人。我们做人可以没有钱,不能没有尊严,知道吗?”元父头也不回地说。
“嗯……”她哭得完全无法说话。
父母回到他们自己的房里,那轻轻扣上的门把,如一记沉沉的枷锁,压在了她的心上。
为什么她千防万防,一切还是走上最坏的结果?
第八章
一桩商界名人的绯闻有多长的寿命?
答案是,十天。
当然,它有可能更长,也有可能更短。幸运的是,十天后政坛爆发一桩重大丑闻,媒体有了新的焦点,终于从事件男女主角的门外撤守。
元清绮与父母回彰化外婆家住了些时候,等到风头过去,一家人才回台北处理卖房子的事宜。
为了不让公司为难,她向公司请了长假,等终于找好了仲介公司,也签妥合约,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元清绮躺在自己的床上,望着阴暗的天花板。再过不了多久,她就要离开这间从小睡到大的房间了。
咚。咚咚。
窗户突然响起轻微的细响,元清绮心中一动,披了衣服到窗边探看。
“你——”她随即压低声音,“你怎么跑来了?”
“下来。”汪迎先站在防火巷里,刚才就是他朝她的窗户丢石头。
夜里的天气已经很凉了,防火巷里湿湿冷冷的,他却只穿着一件薄衬衫,也不怕感冒。
“已经半夜一点了,我爸妈都在睡觉,我现在下楼会吵醒他们的!”她开着窗小声道。
“妳从这里下来,我接住妳!”巷子里的夜盗张开双臂。
元清绮抵挡不过想见他的念头,回头看看屋子里,确定父母亲依然沉睡之后,大着胆子从窗外爬出去。
汪迎先张开双臂,她轻轻一跃,便跳进他的怀里。
两人闻到对方熟悉的气息,都满足地叹了口气。
“来吧!”他一路抱着偷来的公主回到车子上,直驶他在信义区的住处。
接下来的一切都是熟悉的,却又有点陌生。
浓情极致,热烈如火。两人不断探索着对方的每一寸,直到激情的强度太高,再也无人承受得住,终于向极致的颠峰投降。
激情过后。
他的黑发汗湿,紧紧拥抱着她,低沉的嗓音在胸腔里共鸣。
“你们家真的要把房子卖掉?”
“嗯。”她枕在他胸怀,有些空茫地盯着天花板。
“我去请人把房子买……”
“不要!”她摇摇头。“我爸若发现了,只会更不愉快而已。反正卖就卖了,少一点身外物,也少了许多烦恼。”
她的口气如此浅淡,汪迎先反而皱起眉来。
“卖了房子之后,你们要到哪里去?”
“……”
她的沉默让他的眉心蹙得更深,汪迎先撑起手臂,直接看着她眼底。“嗯?”
他每次板起脸,眉心就会有一小道垂直的凹陷,她伸指轻抚那个小小的沟,被他大掌拦截,反握在掌心。
“我上个星期去一家新公司面试。”
“妳原来的工作呢?”
她无奈地一笑。“发生那么多事,我也不太好意思回去了。”
“如果妳需要工作,我可以替妳安排,伯父伯母不会发现的。”
她摇摇头。“我已经找到新工作了,下个月一日就要去上工。”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公司在哪里?”
“……新竹科学园区。”
他顿了一顿,突然翻身下床,捞起地上的黑色长裤套上。
元清绮拉高床单掩着自己,咬了咬下唇。
“你们一家要搬到新竹去?”
“……我的新工作比原来的薪水多了一万多块,在台北付了房租才刚刚好而已,在新竹却有余力多租个小摊位,我父母可以继续卖早餐,我也可以暂时离开台北的纷纷扰扰。”长长的睫毛掩去她的心思,垂下的长发勾勒出她优美的颈项,让她看起来分外荏弱。
“妳打算什么时候才要告诉我,妳打算离开台北?”他沉住气问。
“我现在不是跟你说了吗?”元清绮紧抓着围住裸躯的床单。
“妳搬到新竹去,那我们呢?”汪迎先走到床畔,两手搭着她两侧的床头,将她困在怀抱中。
“……其实这也没有太大的差别,以前你也不是天天都在台北啊!”元清绮楚楚可怜地扬起眸。
“可是我们起码住在同一个城市,要见面随时都看得到。我现在有一大半的重心放在日本,在台北的时间也都被公事占满了,我一个月能抽出多少时间去新竹找妳?别忘了,我们还不能让令尊令堂看见呢!或许我们应该约个中间地带继续偷偷摸摸来往?”
元清绮偏眸望向窗外。
“或许……”她的声音幽幽响起。“或许我们先分开一阵子,冷却一下也好。”
“什么!”汪迎先突然觉得她彷佛飘在一个自己抓摸不到的地方。
元清绮的眼转回他身上,轻轻地提醒,“你还有个未婚妻呢。”
不管谁先来谁后到,在世俗的眼中,那个未婚妻终究比她更名正言顺。
汪迎先一僵,“当初是出于对生意有利的决定,我才会答应这桩婚事。迟早我会把它解决掉,妳必须给我一点时间。”
“所以在你完全解决之前,我们……就先这样吧。”
“怎么样?”他灼灼地盯住她。
元清绮深呼吸一下,气在胸口噎住,痛得她眼泪都掉下来。
“你爱我吗?”
“他妈的我不爱妳爱谁?”他粗鲁地回答。
“如果你爱我……”她沾泪的长睫有如镶了细钻,美丽得不可思议。“你不会要求我如此委屈自己。”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摊牌的那一日她没有主动开口告诉父亲,他们之间是两情相悦,不是他的一意孤行。
因为她做不到。
她是如此地在意!
她在意他一开始用那样的手段强夺了她的身体。她在意自己竟然曾那样屈辱地屈服了。
如果她没爱上他,一切只限于利益交换,她或许还不会那么介意;就是因为他们相爱了,那让一切开始的理由突然之间显得如此不堪。
若汪迎先没爱上她的话,在他眼中,她是不是就和那些用钱即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没有任何不同?
若他们没有相爱的话,他还会在每一次做爱时体贴她的感受吗?抑或只是粗鲁地发泄完便转身而去?
那让她变成什么?一个妓女而已。
相爱不是问题的解决,而是问题的开始。
强烈的屈辱感让她无法站在父母亲眼前,大声地说:“妈,爸,我爱他,他也爱我,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因为,她并不心甘情愿!她被剥夺了心甘情愿的权利!
她凄楚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否能明白她的心情。
汪迎先的心,不断往下沉,往下沉。从她的眼神里,他知道他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他终于要失去她了!
不是因为她父母,不是因为记者或任何原因,是因为他!他的所作所为,让他终于失去了她。
他闭了闭眼,慢慢坐在一张长椅上。
两个人各据着房间的一端,体内都还留着对方的温度,却又无法克制地发冷。
“我不晓得该怎么办……”元清绮空茫地说。这个心结不解,她永远无法自在坦然地面对他。“我们两个人都需要时间。你专心去忙你的事业,还有你的……你的婚约。而我到新的环境,也需要一点时间适应,等我们两个人都稳定下来之后。再来谈我们之间的事,好吗?”
汪迎先慢慢往后靠进椅背,夜色完全掩去了他的五官。
长长的静默,让两人的呼吸心跳几乎清晰可闻。
“我不分手。”
半晌,汪迎先冷漠的嗓音,在室内一圈圈的回荡开来。
“妳要搬去新竹或搬去哪里都好,我让妳去:妳暂时下想见面,我也可以不见,不过,我不分手。有一天,我会去找妳。”
即使凄楚之中,她仍然含着泪温柔地看着他。
他蓦然狠厉起来,“妳最好不要让我发现妳另外交男朋友了,尤其是那个叫什么黄兆云的家伙,不然就别怪我拆了他的骨头。”
唉,这人啊!一有不顺就爱胁迫人的性子大概一百年也改不掉了吧!
“嗯。我答应你。”她温柔的应允。
他猛然走过来,紧紧搂住她,火热地再爱她一次。
于是,没有争吵,没有赌气,没有咬牙切齿的怒吼。在心意互许的下一次相聚里,他们决定分离。
第九章
于是,他们就这样分手了。
或者,依他的意思应该叫“中场暂停”。
房子卖掉之后,元家清完所有的贷款,尾数还拿回十几万——这算不幸中的大幸了,他们本来以为一毛钱都不会剩。
父母随着她一起搬到新竹,在园区附近租了间两房一厅的小公寓。一楼的店面是房东太太自家开的自助餐馆,骑楼便租给元氏夫妇继续他们的早餐铺。
元清绮的新公司是科学园区内一家中小型的软体设计公司。虽然说“中小型”,整个公司也有一百二十几个人,比起以前那种全公司只有二十个人不到的小规模,元清绮第一天上班就有种被人海融化的感觉。
以前她在小公司,大小帐一手包,现在来到新公司,分工变细了,反倒显得她什么帐都会做。过了三个月的试用期,公司又加了她六千块的薪水,把她升上去当个小组长。
以她现在的收入和全家的支出,他们过得反倒比以前撑着那家老书店的日子更宽裕呢!
“爸,妈,我现在的薪水,付完房租和生活费还绰绰有余,不如你们把早餐铺收起来,别太辛苦了。”元清绮有一次向父母提起。
“人年纪大了,如果平常又不动动,什么毛病都出来了。”元父道。
“反正我们也早起惯了,一天就做那几个小时,也不至于累到,还可以多少贴补一点家用。”元母补充。
“好吧好吧,不然你们赚到的钱自己存着,将来有空出国去走走好了。”元清绮投降了。
世事就是这么奇怪,以前越想守住的,越守不住,一放开之后,反而什么都回来了。
至于他。
他啊,想念是一定会的,却没有她以为的那样难熬。
有时候元清绮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个很冷情的人,她明明爱着他,却能提议要离开他,而且分开之后一样把自己过得很好。
她没有食不下咽,没有以泪洗面。只是,在几个偶尔的夜晚,她躺在自己的床上,看着天上那轮亘古如一的月光,会突然很想念他的体温。
汪迎先也会想念她吗?
搬来新竹的第八个月,她在新闻上看到他结婚的消息。
那个美丽优雅的日本千金。
那天琴音特地从台北跑来,拉着黄兆云陪她“大醉一场”,结果醉倒的反而是毫无酒量的琴音。
“清绮,那个狗王八蛋对不起妳,下次我在台北遇到他,我帮妳砍了他!”琴音大着舌头,豪迈地对她说。
“妳喝多了。”她笑了出来。
“清绮,遇到这种事妳都不生气?妳这人也太奇怪了!”琴音快醉翻了,新任男友在一旁责备地取走她的酒杯,不让她再喝了。
其实,何止琴音呢?连元清绮自己也不懂自己。
初知的那一刻,她心里确实有一种扭痛的疼,之前和父母摊牌那一日的恐慌感又出现——他为什么这么做?他是不是其实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