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真服她了。
有安儿在身边,就等于时时注射强心剂,我的精神大振,一切烦恼权且抛到脑后,怕只怕她假期完毕,走的时候,我更加空虚。
我与安儿去探访“师傅”张允信。
老张瞪着安儿问我:“这个有鲍蒂昔里脸蛋的少女是什么人?”
我说:“我女儿。”
“女儿?”老张的下巴如脱臼一般。
安儿“咯咯”地笑。
“相貌是有点儿像,”老张的艺术家脾气发作,“但是顶多做你的妹妹,子君,你别开我玩笑。”
“真是我女儿,”我也忍不住笑,“货真价实。”
“我拒绝相信,我拒绝相信。”他掩耳朵大嚷。
安儿的评语是:“妈妈的新朋友真有趣。”
我们在张允信的家逗留整个下午,安儿对他很着迷。他花样多,人又健谈,取出白酒与面包芝士与我们做点心,安儿兴奋地坐着让他画素描……
我竟躺在藤榻中睡着了。
“妈妈,你现在的生活多姿多采。”安儿称赞我。
她没有见到我苍白的一面。
归途中她叽叽呱呱地说要回母校圣祖安看看,又说要联络旧同学,到后来她问:“冷家清怎么样了?”
我淡然说:“我怎么知道?”
安儿犹豫地说:“她不是跟我们爸爸住吗?”
“我没有过问这种事。”
“妈妈,你真潇洒。”
“安儿,这几天你简直把你的母亲抬举成女性的模范。”我笑。
“是不是约好唐晶阿姨上我们家来?”安儿问。
“是的,你就快可以见到你的偶像。”我取笑。
“妈妈,”安儿冲口而出,“我现在的偶像是你。”
“什么?把你的标准提高点,你母亲只是个月收入数千的小职员。”
“不不不,不只这样。你时髦、坚强、美丽、忍耐、宽恕……妈妈,你太伟大了。”她冲动地说。
我笑说:“天,不但是我,连这辆车子都快飘起来了。”
“妈妈,”她忽然醒觉,“你是几时学会开车的?”
我诙谐地说。“在司机只肯听新史太太的命令的时候。”
安儿不响了。
她开始领略到阳光后的阴影,或是黑云后的金边,人生无常,怎么办呢,有什么好说。
停好车上楼,母女俩原本预备淋个热水浴就可以等唐晶来接我们上街,当我掏出锁匙准备开门的时候,楼梯角落忽然转出一个人影,我醒觉地往后退三步,立刻将安儿推开。
“谁?”我叱道。
“是我。”
“你?”我睁大眼睛,陈总达?
错不了,胖胖的身型,油腻的头发,皱折的西装,如假包换的陈总达,他还有胆来见我。
“妈妈,这是谁?”安儿问。
我也奇问:“老陈,你在这儿等着干什么?”
谁知在陈总达身后又再杀出一个人,“我也在这里!”凶神恶煞般。
我定一定神,那不是老陈的黄脸婆吗?他们两夫妻联手来干吗?
“有什么事?”我问。
陈太恶狠狠地指到我鼻子上来,“什么事?我没问你,你倒问我?”
我被她骂得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
陈总达在她身边猥琐地缩着。
我恼怒:“有话说清楚好不好?”
“我问你,”那位陈太大跳大叫,“昨天晚上我丈夫一夜未归,是不是跟你这不要脸的女人在一起?”
“跟我在一起?”我不怒反笑,“他?跟我在一起?”
我转头看安儿,安儿上下打量陈总达一番,也笑出来。因为我们母女俩昨夜几乎聊到天亮,我有人证,别人怀疑我,我才不担心,但安儿必须知道我是清白的。
谁是圣女贞德?但挑人也不会瞎摸到老陈身上去吧?离了谱了。
“谁告诉你,你老公昨夜与我在一起?”我问。
真出乎意料之外,陈太指向老陈,“他自己招供的。”
我吓一跳,莫名其妙,“老陈,你怎么可以乱说话?我几时跟你在一起?你冤枉人哪。”
“对不起,子君,对不起,”他可怜巴巴地说,“她逼得我太厉害,我才说谎,对不起。”原来是屈打成招。
“你毁坏我的名誉,老陈,你太过份了,走走走,你们两个给我滚,少在我门口噜苏,不然我又要报警了。”
陈太犹自叫:“你们两个莫做戏。”她作势要扑上来打我。
谁知说时迟那时快,忽然之间有人窜出来接住她那肥短的手臂一巴掌挥过去,虽未打个正着,也揩着陈老太的脸,她顿时后退,惶恐地掩住脸。
第11章
这时候安儿拍起掌来,欢呼:“唐晶阿姨。”
救星驾到,我松口气。
陈总达却嚎叫起来,“你打我老婆!你打我老婆!”奇怪,忽然之间又拍起老婆的马屁来。
“太热闹了。”唐晶叉着腰,吊着眼梢大骂,“你们耍花枪,请回家去,你们要男欢女爱,也请回家去,竟跑到这里来杀野,惹起老娘的火,连你十八代祖宗都揍,岂止打你这个八婆?滚滚滚!”她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鳄鱼皮手袋。
陈老太拖着丈夫便打楼梯处撤退,电梯也不搭了。
我大觉痛快,开了门,咱们三个女性瘫痪在沙发上。
唐晶犹自悻悻,“他妈的,虎落平阳被犬欺。我这只皮包还是喧默斯的,时值一万八千元,用来打街市婆,真正暴殄天物。”
安儿掩嘴笑。
我劝道:“你哪来的火气?”
唐晶说:“火气大怎么样?一辈子嫁不出去是不是?你圣贤得很,嫁得好人呀,此刻结局如何?”
我白她一眼,“黄皮树了哥,专挖熟人疮疤,落拔舌地狱。”
安儿奇道:“一年不见,唐晶阿姨还是一样臭脾气。”
唐晶到这个时候才注意安儿,“史安儿,你这么大了。”她惊叹。
我摇着头笑,用手臂枕着头,看她与安儿聊得起劲。
这唐晶越发紧张了,整个人如一张绷紧弦的弓,一下子受不住力就会得折断开来,我不是不替她担心的。
像今夜这件事,她一定也身受过同类型的遭遇,所以才恨之恶之,借故大大地出一口气。
其实老陈两夫妇很可怜,陈某昨夜到底在什么地方借宿?他倒会美其名,推在我身上,而他老婆竟会乐意相信,总比相信丈夫在小舞女处好吧?
我叹口气,世间上哪来这许多可怜寂寞的人。
唐晶闻叹息之声,转过头来问:“你也会有感触?你这个幸福的、麻木不仁的女人。”
我吓一跳,“喂,你无端端怎么又损我?就因为老公扔掉我我还活着就算麻木?你要我怎么办?跳楼?抹脖子?神经病女人。”
唐晶笑着跟安儿说:“令堂与我如此直吵了三十年。”
“不要脸。”我骂。
安儿向往地说:“我也希望有这么一个女朋友。”
我又骂安儿:“你为什么不希望生大麻疯。”
三个女人搂作一团大笑。
唐晶后来说我;“真佩服你,与前夫有说有笑的,居然不打不相识,成为老友了。我就做不到这一点,我这种人一辈子记仇,谁让我失望,我恨他一生。”
我呆了一下说:“恨也要精力的。”
“你真看得开,几时落发做尼姑去?”
我笑眯眯地说:“唐晶,我认识你三十年,却不知你心恨谁,你倒说来听听。”
“啐!”
我又叹口气,“其实史涓生也不是奸人。”我撑着头想很久,“大概我也有失职的地方。”
过没几天,涓生便把房子的余款给我送过来,我感慨万千,为了这栋房子,过去一年间省吃省用地付款,甚至连今次安儿回来度假,我也借用唐晶的车子。不要说是奢侈品,连普通衣物也没添置一件,那些名店在卖些什么货色,我早已茫然,真应了齐白石一颗闲章上的话:“恐青山笑我今非昨”。
而奇怪的是,我也习惯晚上开会开到八点半,心痛地叫计程车过隧道,到了公寓便一碗即食面,上床睡觉。有很多事,想来无谓,明天又是新的一日。
我手中拿着涓生给的本票,转来转去地看。
如果我是一个争气的女人,我应当将本票撕成两边,再苦苦挣扎下去,但我的勇气完全是逼出来的,一旦获得喘息的机会,便立刻崩溃了。
吃足十二个月的苦,也太够太够了吧,自然我们可以在患难中争取经验,但这种经验要来干什么?成大器的人必先得劳其筋骨,我还是做一个小女人吧,这已是我唯一的权利了。
我把支票交给银行,说也奇怪,整个人立刻有说不出的愉快。
史涓生始终是帮我的,他出没如鬼魅,但他始终是帮我的。
两星期的假期完毕,送女儿回加拿大的时候,我禁不住大哭起来,实在是不舍得她,并且一年来未曾好好地哭过,乘机发作。
唐晶说:“有那么好的女儿,真羡煞旁人,还哭。”
安儿嘱我尽快去看她。
我说:“储蓄如建万里长城,我会尽力而为。”
安儿一走,我落寞。
唐晶说:“始终希望有人陪,是不是?”
我不响。
“看样子你始终是要再结婚的。”
我说:“有机会的话,我不会说我不愿。”
“吃男人的苦还没吃够吗?”
“你口气像我的妈。”
“你很久没见你妈妈了。”
“你怎么知道?”
“有时与子群通电话,她说的。”
“我不想见到她,她实在太势利。”我说,“这次安儿回来,我也没有安排她们见面。”
“是的,你总得恨一个人,不能恨史涓生,就恨母亲。”她笑。
我没有笑。
“工作如何?”
“有什么如何?购置一台电脑起码可以代替十个八个咱们这样的女职员,”我苦涩地说,“不外是忍耐,忍无可忍,重新再忍,一般的文书工作我还应付得来,人事方面,装聋作哑也过得去,老板说什么就做什么,一日挨一日,很好。”
唐晶问:“房子问题解决,还做不做?”
“当然做,为什么不做?写字楼闹哄哄的,一天容易过,回家来坐着,舒是舒服,岂非像幽闭惩罚?”
“你真想穿了。”唐晶拍着大腿。
“尤其是不在乎薪水地做,只需办妥公事,不必过度伺候老板面色,情况完全不一样。”
“很好,说得很好。”
“以后我不再超时工作,亦不求加薪水,总之天天倒牌做好功夫,下班一条龙,”我笑,“做女强人要待来世了,但我比你快活逍遥呢,唐晶。”
“是的,”唐晶说,“低级有低级的好处,人家不好意思难为你,只要你乖乖地,可以得过且过,一旦升得高,有无数的人上来硬是要同你比剑,你不动手?他们压上头来,你动手?杀掉几个,人又说你心狠手辣,走江湖没意思。”
我笑,“有是有的,做到武林至尊,号令谁敢不从之时,大大的有意思,别虚伪了。”
“咄,你这个人!”
“唐晶,最近很少见你,你到哪儿去了?夜夜笙歌?”
“夜夜开会。”
“别拿言语来推搪我,哪来那么多会开。”
她面孔忽然红了。
我细细打量她,她连耳朵都泛起红霞,这是前所未有的奇事。
我暗暗也明白三分,虽说朋友之交要淡如水才得长久,但我实在忍不住,自恃与她交情非同小可。
我非常鲁莽地问:“怎么,春天来了?”
“你才叫春呢。”
“别耍嘴皮子,是不是有了男朋友?”我急急扯住她手臂。
“神经病,我什么时候少过男朋友?”
“那些人来人往,算不得数。”
“我倒还没找到加油站。”
“真的没找到?”我简直大逼供。
“真的没有。”她坚决否认。
我略略放心,“要是被我查出来,你当心。”
“子君,”她诧异。“别孩子气。”
我恼,“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你的事情,一概瞒我,这算公平吗?”
“子君,做朋友不是一定要交心,你怎么了?”
我握住拳头嚷:“不公平,不公平。”
唐晶笑出来,“管它公不公平,我买了一瓶‘杯莫停’,来,明天上我家来,咱们喝干它。”
唐晶是“唯有饮者留其名”派之掌门人。
我们把酒带到一间一流的法国餐馆去,叫了蜗牛、鲜芦荀、烧牛肉,却以香港人作风饮酒,白兰地跟到底。
没吃到主餐已经很有酒意,不胜力,我们以手撑着头聊天。
隔壁一桌四个洋男人,说着一口牛津英语,正谈生意,不住向我俩看来。
天气暖了,唐晶是永远白色丝衬衫不穿胸罩那种女人,她的豪爽是本地妞所没有的,她的细致又非洋妞所及,怪不得洋人朝她看了又看。
终于他们其中有一个沉不住气,走过来,问:“可不可以允许我坐下?”
“不可以。”唐晶说。
“小姐,心肠别太硬。”他笑。
他是一个金发的美男子。
“先生,这是一间高尚的餐馆,请你立即离开。”唐晶恼怒地说。
“我又不是问你,”金发男人也生气,“我问的是这位小姐。”他看向我。
唐晶怔住,一向她都是女人堆中的明星,吊膀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