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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空地上?”他不可思议的叫。
六只动物一起瑟缩了一下。
他们六个就像童话里即将失去家园的小孩,而他呢?负责扮演那个无恶不作的大地主。这太荒谬了!
“我们当然知道那块空地是“你的”,我们也不会跟你抢,我们……只是……嗯,你知道的,这块公园的地也不小……”万般哀告变成一记乞怜的眼波。
根据她一个多礼拜的观察,对于锺衡,走软的绝对比来硬的有用。
“公园是我未来的温室,比我自己住的房子更重要,而你居然想打它的主意?”他的脸色阴沉无比。
她挺直了身体,两只小手恳求地握在胸前。
“我只是要求你分给我们一点点点点……”她的拇指和食指比出零点五公分的距离。“……的空地就好。”
“这一阵子,所有狗狗都住在哪里?”
“我家院子里,可是院子只有三坪不到,要收容八只成犬,空间根本不够,我只要求你分一小小小小点的地给我就好。”她连忙解释。“而且这座公园如此漂亮,你也舍不得把它全部铲平吧?”
“舍不得,不代表我愿意一群狗在我温室门口晃来晃去的。”
八只狗!不是一只,两只,三只,四只,是八只!想想八只狗聚集在他家门口的情景,想想它们的味道,整个环境……天!他又不是疯了。
他虽然对植物有极度狂热,对动物可完全没有推己及人的胸怀。
他不喜欢狗,不喜欢猫,从小就不喜欢。他甚至不太喜欢人!
“你再考虑一下嘛,它们可以免费帮你生产有机肥料。”
“我不要免费的有机肥料。”他断然拒绝。
“可以帮你看门。”
“我有固定的保全公司。”他很固执。
“可以当你无聊时的玩伴。”
“我已经订了《花花公子》。”他毫不客气。
##%%%%#……若非顾及家教和形象,仙恩已开口骂脏话了。她此生还没被任何人气到想说粗口过。
“有钱人家还那么斤斤计较,会被人家笑的。”她声音不自觉大起来。“不然我用租的总可以吧?你说个价钱出来,回去我和家人参详参详,总之一定让你满意。”
顿了一顿,他反问:“谁跟你说我来自“有钱人家”?”
“想也知道。”仙恩伸手朝周围一挥。“能够拥有社区这块地的人,还能是平民老百姓吗?你想欺我吃米不知米价。”
“那你就错了,”他绷着脸,面无表情。“我父亲早逝,母亲是个无一技之长的传统妇女,在我小时候只能当清洁工抚养我。从我有印象开始,我的家便清贫到可以领救济金。”
咦?仙恩心中冒着许多疑问的泡泡,看他的表情不像在说谎。
“那……这块地,是怎么来的?”她呐呐地问。
“你真的想听吗?”
“你说我就听啊!”
“这块地原本是我外公的。”锺衡把故事背景告诉她。“他是南部典型的大地主,从小受教育不多,却深受保守的农村风气影响,他的女儿爱上一个身无长物的长工——”
“不用说,我自己猜。”她举起一根手指阻止他。“女儿最后和长工私奔,地主爸爸一气之下,和女儿断绝关系,女儿也很有骨气,即使后来生活陷入艰难,也不曾回家向父亲开过口。”
“大致上都对了。可是我母亲没有回家求外公,和骨气无关。”他仍面无表情。“我外公虽然未曾受过太多教育,却对门风、名节这些事格外看重,我母亲若回家求助,也只是自讨没趣。”
“后来你外公为什么把地送给你?”她换了个坐姿,索性舒舒服服地盘坐在草皮上,听起故事来。
“因为在我二十岁那年,我和母亲筹到一些小钱,跑到花莲种花,这些年下来小有一些成就……”他续道。
“种花能有什么成就?”仙恩插口。
她没有贬低花农的意思,天知道她自己就是植病系学生。只是,在台湾以商业和科技挂帅的市场里,其它产业都算边际营生,极少有异军突起的大艺业。
锺衡停顿了一下。话题怎会跑到这方向来?
他烦躁地扒了扒小平头,只好再向她解说一下自己的事业。
“你听过“Balance”工作室吗?”
“学园艺或植物这行的人,如果连“Balance”的名头都没听过,顶好改行去卖炸鸡了。”她挥挥手。““Balance”是一个闻名国际的植物改良技术团,拥有高度的专业和技术,成功改良了许多植物的DNA,完成许多甚至被国际植物学界视为不可能任务的新品种,事实上,他们的研究已经不单纯是植物界的盛事,更涉入了生物界的领域……慢着,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你替“Balance”工作吧?”
“我并不替“Balance”工作。”
“那你没事干嘛提起他们。”
“我就是“Balance”。”
世界一片静默。
他……他刚才说……他就是“Balance”?噢,她一定听错了。
仙恩甩甩头。“你再说一次。”
“我就是“Balance”。”他配合地重复。
“你就是“Balance”!”尖叫声爆出来。他就是她从大一开始崇拜到大三的偶像?老天爷!“你是说,“Balance”不是一群人?”
“我手下当然有其它工作人员。”但他才是Balance头脑。
她火速回头,仿佛期盼一群穿生化衣的外星人会从哪个角落冒出来。
他叹了口气。
“我的实验室在花莲。”这女孩绝对不适合当一个赌徒!
“喔,天哪……我的天哪……”她扶着额头,震惊地跌坐在草地上喃喃自语。““Balance”的龙头老大居然就站在我眼前,还曾经跟我握过手,说过话?喔,天啊!请问大哥,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我有没有荣幸恰好是你学妹?”
他的嘴角一抿。“我的学历只有高中肆业。”
“怎么可能?”植物改良是极专门的学问,绝非普通高中生可以掌握得来。
“不要太相信学历的迷思,你以为那些苦心改良水果品质的果农,人人都有一纸硕士或博士证书吗?”他语气中不自觉露出嘲讽。
“噢,对不起。”被他这一说,仙恩登时觉得汗颜。
“我在十六岁到二十岁之间,自修苦读,再加上几所国外函授学校的补习,学到不少专业知识。后来在花莲成立工作室,在不断的失败当中,累积更多珍贵的资讯。”他谆谆教诲。“有时候,经验法则比教科书重要多了。”
当你被囚在一个固定的空间里,每天唯一可做的事情只是如何挑衅别人,或避开别人的挑衅时,你会发现阅读成为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四年的时间足够你读完别人八年份的书。
“是,是,受教受教,钦敬钦敬。”她赶快拱手作揖。
虽然对他的说法仍然存有许多疑问,为了怕交浅言深又误触他的地雷,她很明智地避开学历的话题。
锺衡觉得她的反应很好笑,脸色终于松缓下来。“总之,我的植物改良工作小有成就……”
仙恩闷哼一声。“这位先生,您真是太客气了。”
他是“Balance”的大脑耶!培育出无数国际名株的植物改良专家,在园艺植栽界随便跺个脚都会地震的人耶!如果这样只能称之为“小有成就”,她们这种未破壳而出的米虫学生都只能去堆肥了。
“九年前,我外公过世时,“Balance”还未打出如此响亮的名号。”他好笑地横她一眼。“他这一生都对我母亲极不谅解,但在寿床上,多少是感叹没能好好照料这个女儿的。因此,他将遍布在南台湾的几大片农地留给儿孙,却将唯一一块台北市的土地留给了女儿。”
“他那些儿孙岂不是气死了?”
“岂只气忿?”他想到那延续数年的讼争、中途母亲的死亡,额侧就生起一阵涨痛。“我们的官司缠斗了好几年,土地才终于名正言顺地传到我手上,当时我手头很紧,所有资金全投入“Balance”里头,正好有建商找上我谈改建成住宅区的事,两方一拍即合。”
“当当,晚翠新城便诞生了。”她替他配乐。“好吧,就算你并非出身富裕,是自力苦学的成功人士,可是你现在腰悬万贯总是不争的事实吧?”
“所以?”
“所以你捐献一小块地方出来,回馈乡里,有什么不好?”
“有什么好?”
被他冷冷一堵,仙恩登时张口结舌。
“这位先生!”她从草地上跳起来。“我刚才顶着大太阳,陪你聊了几里长的血泪成长史,这就是你回报我的方式吗?”
软求不成,想来硬的了。他的心里其实觉得很好笑,脸上仍不动声色。
“原来你听完我几里长的血泪成长史,只是为了向我套交情、讨恩惠?”他慢条斯理垂下手,几乎是立即的,一根湿润的舌头舔上他的手指。
“小黄,退下。”仙恩被惹毛了,低斥他身前那只大狗腿。“你舔他有什么用?他非但不会同情你,还会反咬你是为了套交情才过去舔他的。”
“我分得清谁是真心诚意,谁是另有企图。”
喜爱她归喜爱她,锺衡仍然有自己的原则。而他最大的原则就是——没有任何原则可以侵犯他的工作原则。
想把流狼狗放养在他宝贝的温室旁?门儿都没有!
“以前我老觉得看到你很有亲切感,现在才知道,原来我是彻底看错了。”她拚命跺脚。
“亲切感?”他眼中有一抹神采飞快闪去。
“没错!后来我终于搞清楚为什么了,因为你长得像一头牛!”
那抹戏谑的笑不见了,眼中诡异的神采更盛。
“没错,不要怀疑,就是牛!就是那种走路、吃草都慢吞吞,任劳任怨,克苦耐劳的大黄牛,我最喜欢的动物之一。”她用力吹开额前的刘海,小脸气得都红了。“可是我现在终于明了,你不只长得像牛而已,连脑袋都像牛!”
那抹光彩消失,戏谑的笑容跳回原位。
“大家都是在道上行走的,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既然你不肯与我方便,那……”她两手抱拳,忿忿一揖。“他日江湖相逢,另见真章。狗狗,咱们走!”
“汪!”
一人五犬同时行动,目标右后方,踩着戏剧性的脚步,浩浩荡荡退场。
道上行走?江湖相逢?他的小仙仙在这十四年之间,到底都读了哪些书?女儿家不都喜欢看一些少女漫画、罗曼史吗?她是金庸古龙看太多了吧!
锺衡噙着苦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来他之前的想法是对的,现在的E世代,真的比外星人还要难以理解。
“必先辛苦播种,方能欢喜收割”才是他的人生哲学,用来律己与律人都一样。
他的人生是自己一路苦上来的,所有成就全靠自己这双手拚命挣取,他做得到的事情,没有理由旁人做不到。
虽然没能帮上她的忙,心中有些强意不去。但她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该是时候学一学“人情”与“义理”并非那般容易的事情。若只靠三言两语就能讨来一块价值不菲的绿地,天下间便处处是白吃的午餐了。
外表朴实是一回事,本质上的他是个精于计算的人。
他深呼吸一下,让叶绿素的味道渗透进肺脉里。风儿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拂弄得人心旷神怡。
他微微一笑,负着手,慢条斯理地踅回自家去。
第四章
五天之后,锺衡就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他低声咆哮,指着工地里花花绿绿的标语。
“就是我上次跟你讲的那个小姐啊!”工头操着台湾国语,苦着脸说。“她昨天已经带一群欧巴桑来抗议过一回了。她们排排坐在地上,不让我们施工,还在各处插了一堆标语和牌。噢,对了,她们放话说,星期天要再邀所有爱心妈妈一起来静坐抗议。”
锺衡气得七窍生烟。他才回花莲视察五天而已,这小妮子竟然聚众到他的地头上造反。
瞧瞧那些标语,写得什么话!
与狗争地,缺乏爱心。
黑心地主避不见面。
法理敌不过情理。
拒绝恶邻入侵。
支持社区共养制,还给狗儿一个家。
居然连“打倒资本主义”的布条都拉出来了,接下来是不是要在他的脑袋瓜子套上一顶尖尖的帽子,推到总统府广场前批斗?
还示威抗议呢!这是他的土地,他的家,他就算想在这块地上埋棺材都不干旁人的事。
之前为了他要把空地和公园改建一案,邻里长、管委会全都来协调过,召开无数次的管委会,直到他信誓旦旦地保证,施工期间会兼顾社区安宁和环境整洁,也不会盖个七、八十楼的巨无霸来影响观瞻,新家才终于能顺利动工。
种种折腾下来,他自认对“晚翠新城”已经仁至义尽,而现在,这小妮子软的不成,居然想来硬的,简直欺人太甚!
“张仙恩住在哪一栋哪一号?”他气得牙痒痒。
“C区十七号。”工头尽责地告知。
他掉头就走,登山靴底仍沾着花莲的尘土,一路杀进C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