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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一声闷响,在这静夜里听着格外惊心动魄——她从来没有开过枪,所以不知道还要打开保险。但就这一声,已经使他一惊而醒了,她慌乱的想再次扣下扳机,他劈手就斩在她的手腕上,她只觉得手腕一阵奇痛入髓,痛得像要断掉了一样,枪脱手掉在了床上,他一下子就拿在了手里,这才压抑、痛苦的低声叫了一声:“静琬……”
腕上的痛与心口的痛一波一波的袭来,眼泪又在眼眶里打着转……他用力的将她拥进怀中,那臂膀箍得她几乎窒息,他的声音居然在微微的发颤:“你吓死我了!”他的脸埋在她馥香的长发里,话语更加的模糊断续:“……如果离开可以让你好过……我明天就送你走……只是请你不要……不要这样的残忍……”
他该怎么办才好?是该放走她,任凭自己再去受那种撕裂般的痛苦,还是留下她……
不!她不会就那样留下的……他是了解她的……
她不安了,她觉察得到他内心深处的痛楚,她无力的游说:“放过我吧……就当我……没有回来……没有来平阳……没有见过你……就当你从来就不认识我……就当我死……”
他狂乱的低吼:“不许说!你太过分了!我明知道你就在这里!我用了三年时间来说服自己忘记,我也以为我真的忘了!是你不放过我……”
冰凉的眼泪顺着眼角无声的滑落。玲珑骰子嵌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呵……可是造化偏能弄人,情深缘浅,他们可以怎样去和命运挣扎……
天……又亮了……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敲着窗子,声音很轻,可还是惊醒了她。“先生……先生……”低低的唤着,他“嗯”了一声,问窗外面的人:“什么时候了?”
“十点钟了,赵军长他们都在外头花厅里。”
“今天我不舒服,叫他们散了吧。有什么事找叙安去说。”
“是。还有今天的处决名单……”
“也给叙安。你去吧,不要再来烦我。”
“是。”
一切重归于寂静,她却睁开了眼睛。
“吵醒你了?”他的笑温暖而亲切:“还可以多睡一会儿,早着呢。”
她摇了摇头:“我该去医院看林子了。”
“我陪你。”
“不要。”她略有些惊恐:林子什么都不知道,她知道了会怎么想?
“也好,我等你回来吃午饭。”平和的语气,一如他们从来不曾分离。
她的眼眶热了,可是她忍住了眼泪,轻轻的说:“不用了,我去了就不回来了。”
她根本不敢看他,也就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只是没有听到他答话。
他的手还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冰冷。他问:“你去哪里?”
“我不知道。”
是不得不放手的时候了吧……能有这一夕的情缘,已经是逾了天堑。回头哪里还有路……明明是不归途……
下雪了……
医院里太安静,听得到那几乎微不可闻的漱漱雪声……
林子的脸上氤着潮红,高热退后,什么也不想吃。将一碗面只吞下去几口,可是精神还算不错:“老天,静琬,要不是你,我这次恐怕已经死掉了。”
死……那般温暖的字眼……却可望不可及……她有些茫然的望着窗外,雪漱漱的下着,四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真干净……
“对了,静琬。”林子一脸的不解:“你怎么把我送到医院来的?”环顾四周:“住这么好的病房,一定很贵吧。我们带的旅费不多。”
暖气令玻璃模糊一片,外头结了冰花,真美丽。她轻轻呵口气,美丽便化为水,一条条顺着玻璃往下淌。
林子突然问:“你是不是找了他?”
她倏得转过脸,她的面色一定像雪一样白,林子却叹了口气:“我只是猜测……那张照片,你烧掉之前,我无意中看到过一次。”
唯一一张合影,他不爱拍照。只有那年在俄国,唯一拍过一张合影。后来她终于烧毁,火苗渐渐舔蚀……相依相偎的两个人……下场终究是灰飞烟灭。
“其实”林子的眼睛微微低暗:“爱情是不问由来的。”
爱情是不问由来的……身外物……身外事……爱情面前什么都不重要……可是江山那么辽阔,却无爱情的容身之处。她垂下头去,林子轻轻握住她的手:“静琬,我明白。”
没有人能真正明白,除了她,除了他……没有人明白……太苦……怕是比世上所有的药都苦……
她们该走了。
平阳……是与他同在一个城市。滴水成冰的隆冬,寒气彻骨,她与他这样接近。可是,她终究要走了。这一去,今生今世相见无期,再不会有重逢的一日。
林子只是不忍心,说:“去道个别吧。”
道别,用一转身离开,而后用一生去忘却。这样残忍,这样冷酷的世界……贪图再见他一面……只一面……
信念一起,便已动摇。他是她的蛊,离不开,离不了,是深刻入骨的毒。
林子轻轻拍着她的肩:“我陪你去。”
也许,真需要第三个人在场,方可以遏制。
雪下得真大,她目光游离。
没有穿线条生硬的戎装,他身着西服。发线垂在额际,微笑起来那样温暖,她好像看到很多年前,陪她在海滩上捡贝壳的翩翩少年。
昨天,是梦,回不去。今天,依然是梦,随时会醒。
并没有外人,偌大的餐厅里三个人,林子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而他,只是望着她。不舍,所以目不转睛。如果目光可以点燃,她必定是飞蛾扑向火。
饯行之宴,山珍海味堆在桌上,细瓷杯盏里温着酒,暖气太热,玻璃窗上一条条淌着水,像是老天在流眼泪。窗外北风尖啸,他举起酒杯来:“干杯”。
她没有流泪,泪早已干涸。最后是离别,她早已知道的离别。她唇角微微颤动:“干杯,为相见无期。”
这一去是永别,相见无期。
他吞下酒去,她也一口气喝完,辣,苦,人生只这两种味,叫人悲哀无尽。
林子突然站起来,猛得抬起手,手里竟是枪。
她尖叫:“不!”,几乎是同时响起开枪的巨响:“轰!”
天崩地裂,她的世界全是血。无数的人从外头冲进来,何叙安第一个抢过来。血……
他的胸口汩汩的淌着血……他却只是看着她,奄奄一息的看着她……
更密集的枪声响起来,她只听到他最后的一声:“静琬……”
何叙安顿时回头高声大喊:“别开枪,留活口。”
更多的血飞溅,她却只是摇头,她不要他死,她不要他死……
林子死了……
活泼可爱的女孩,她最好的朋友……身上中了无数的子弹……她在枪林弹雨里毫发无损。是命运吗……她并不知道林子陪她北上,竟然会有着这样惊天的阴谋。多少年的友谊,最后却是她永远不明了。为什么这样轻易陪上年轻的性命。所谓理想,所谓道德,什么才是对,又或者什么才是错……
小小一扇窗,微薄的冬日阳光。
天,终于放晴了。
何叙安来问过几次话,她什么也不答。只问:“他怎么样?”何叙安皱眉看着她,像看着怪物:“尹小姐,是你带刺客来,你还问他怎么样?”
百口莫辩,何况她根本不想为自己辩解。她安静坐在那里,像迷路的小孩子。没有方向,没有未来。
暮色真美,红艳如血。
何叙安最后一次来看她:“尹小姐,再见了。”
她抬起眼,眼中一片茫然:“他死了?”
“不,他签字了。”
薄薄一张纸片,处决栏后他的字,她认识,一笔一划,写着“同意”。两个字,终结一切。
一大滴眼泪“啪”的落下来,字迹洇开了墨水。渗开,像心里的痛楚,麻木的渗开。几近是愉悦的感觉。终于有这一天。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他终于下了决心,替她了结。
何叙安惊诧的望着她,她是在笑?黄昏光线晦暗,她的一张脸庞却是美丽的。红颜祸水,原来是这样令人惊心动魄的倾国颜色。从来是薄命吧。
何叙安回行辕复命,医生正巧刚从屋里出来,微笑对他说:“他睡着了。”何叙安于是放轻脚步走进屋子,他睡得很沉,胸口的枪伤刚换过药,血又渗出来,白纱布上的红色。何叙安皱了皱眉,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幕:白雪上飞溅的红血。那是他司空见惯的场面,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觉得心里发寒。旁边的人蹑手蹑脚在收拾外间屋里的书桌,见到他面带着微笑,轻声叫了一声:“何主任。”
烟灰缸里余烬,好像是照片的一角,何叙安忽然起了好奇,回头看看他仍沉沉睡着,于是大着胆子伸手拿起来。
残存的笑容仍然如花绽放,他将照片翻过来,题字已烧去了大半,只看得清最后两个字仿佛是“尽”“期”。
何叙安没有等到他醒,手头要办的事又多,过了片刻,只得出来。正巧在过道里遇上军部的一位秘书,便站住了和他说话,最后似是想起来,问:“什么话最后两个字是尽期?”
“尽期?”秘书让他问住了,没头没脑的两个字,想了半晌答不上来,可是这何主任是眼下的头号红人,再难的题目搜肠刮肚也得答出来。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陪笑说道:“不知道是不是白居易的《长恨歌》,最后两句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他一怔,万万想不到原来是这样一句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