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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鬼鬼祟祟地张望。
那人看起来很年轻,年纪大概跟我差不多吧!小小的个子,清秀斯文的脸庞,跟他鬼祟的行为不怎么搭调。
「咦!请问你是谁?」
他吓得跳起来,因为跳得太高了,他胸前的相机甚至弹起来重重往他胸口砸,他立刻哀叫一声:「唉啊!」
「你没事吧?」我好笑地问。
「没事没事……」他一边揉着胸口,一边推着脸上厚重的镜片回答。
「我们这里不开放参观唷。请问你是?」
「我是记者!」他慌张地伸手想跟我握手,但才伸到一半,又慌张地缩了回去,变成掏出一张名片来。「X周刊的实习记者许兆扬。」
我点点头,看了那张名片一眼。这家周刊名声向来糟糕,我有点同情地望了他一眼。「你好。」
他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同情吧,脸上的表情有点尴尬,只能叹口气苦笑。「没办法,我念的学校不是很好的学校,出来实习的人数又很多,有地方让我实习就应该很感激了,实在不能挑剔……」
「原来如此。」
「你们是在准备梦十三的演奏会吧?」他突然问。
我愣了一下,警戒心油然而生。梦十三跟他的随从们已经够难搞了,要是再让八卦记者参一脚,我真不敢想象场面会变成什么样子耶。
「呃……我不是很清楚,我只是这里的小妹。」我给了他歉然一笑。
「唉……」没想到他居然深深地叹口气,靠着墙壁就这么坐下来了。「我也知道新闻不是那么容易跑到的,尤其我还是新手……」他说着,把头埋进膝盖里,模样十分沮丧。
「嘿,你怎么了?没事吧?」
他抬头的时候,我发誓我真的在他眼角看到一滴泪水。这让我大大的震撼了!怎么一个素昧平生的大男孩会如此轻易在我眼前流泪?可见得他的压力有多大。
「我没事……我只是觉得有点辛苦……」他苦笑着低下头。「我已经实习两个月了,这两个月来不要说新闻了,就连想作个旧闻的分析报导都很困难。妳也知道我们这家杂志社的风评是很差的,别人躲我都来不及了,哪肯跟我好声好气说话。我长到这么大……这辈子第一次尝到被人当成蟑螂的滋味……」
听他这么说,我的心立刻软了,同情、怜悯顿时倾泄而出。我在他旁边也靠着墙壁坐下,安慰地拍拍他的手臂。「不要这么沮丧嘛!万事起头难啊。」
「原来当记者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梦想跟理想果然是有段差距的。哈,我好像真的太天真了一点。」
「你该不会打算放弃了吧?」
他竟然耸耸肩苦笑。「我的实习就快结束了,由这两个月的成绩看来,我实在不敢奢望杂志社会帮我写什么好看的评分表,所以……只能说实在是前途堪虑吧。」
「好严格喔。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那么多新闻系的学生,每个人都要拿评分表吗?」
「也有其他同学到一般公司实习,例如帮公关部发布一些新闻稿之类的,那些也可以拿到不错的成绩。不过……」他又是耸耸肩涩笑。「我现在已经没有时间重新找工作实习了。」
「啊……」
「算啦!」他突然一跃起身。「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对了,跟妳聊那么久了,都没有自我介绍呢。我叫许兆扬,妳呢?」
「我叫王小明。」
「嗯?啊?王小明?」
很高兴看到他脸上的阴霾终于消失,虽然取而代之的正是那种「哇!真的有人叫这种名字耶!」的表情。
我好玩地笑了笑。「对啊,不过我没有哥哥姊姊,我家只有王小明,没有王小华。」
「那也没有大华或大明吗?」
「没有。」我故意装出严峻的表情瞪着他,他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们两个相视笑了好一阵子,名叫许兆扬的新手记者终于朝我挥挥手。「谢谢妳听我诉苦。」
「很抱歉我不能给你什么有用的消息。」我则是这样歉然的回答。「不过你要更加油一点喔,千万不要放弃自己的理想。」
「我会尽力试试看的……对了,以后我还可以过来跟妳聊聊天吗?」
我想了想,有何不可呢?于是笑着点点头。也该是我在台北开始交新朋友的时候了。
第七章
虽然工地细部的工程还没有完全做完,但是梦十三他们已经开始真正进入紧锣密鼓的排练阶段了。每天都有无数的舞台人员、舞蹈人员、唱片宣传等等在工地里像忙碌的蚂蚁一样跑来跑去,一架看上去价值不菲的雪白钢琴也已经搬上了舞台。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舞台的干净程度。那光洁亮丽的地板完完全全一尘不染,连一根头发掉在地上都可以看得见。
那架白色钢琴更是白光闪闪到教人觉得刺眼的程度。
「我不知道妳怎么会那么乖,每天来擦这些该死的地板。」喜美叹口气,低声对我「赞美」。「拜托!那地板干净到可以拿来吃。」
「不会有人想吃地板吧?」我好笑地回答。
「果然是呆头呆脑的十八岁蠢少女。」喜美几乎是生气了。
「喂!有人肯帮忙打扫妳还抱怨啊?小妹不扫地,梦十三哪肯上舞台?我很奇怪他怎么没带呼吸器?怎么不怕跟我们一起呼吸会毒死他啊?」比尔笑嘻嘻的发挥了他的毒舌本事。
「嘘,快看!他好像要弹琴了耶。」我惊喜地发现舞台上的梦十三已经坐在钢琴前面。他都来这么久了,每天却总是跟游魂一样到处乱晃,而现在他正打开了钢琴盖。
我们三人屏息注视着梦十三的背影,眼看他的手指已经放在琴键上
「舞蹈人员就位!我们准备彩排开幕曲。」突然舞台指导二十万分不识相地透过广播打断了这一刻。
「吼!」我气得跳脚。「就差一点点了!」
「他没办法在人前演奏的。」喜美摇摇头下了结语。「真是个胆小鬼。好啦好啦,没什么好看了,咱们走吧。」
「舞台人员?舞台人员死哪去了……」音乐声响起,舞台指导却开始大吼。
后台就我们三个人,哪来的什么舞台人员?我从后面的楼梯跑上去主控室。「抱歉喔,你们的舞台人员好像不在喔,后台只剩下我们工作室的人而已。」
「什么……」大胡子舞台指导气得对我吹胡子瞪眼睛。「怎么可以没人……音乐都已经开始了!妳没看到梦十三已经就位了吗?妳以为那么简单就可以叫他坐到钢琴前面啊?!我不管!既然舞台人员不在,那就你们三个帮忙吧。」
「啊?帮什么忙?」
「好简单的。你们不是设计了钢丝滑轮吗?等一下舞者会从对面飞出来,你们只要拉动钢丝,把他们拉过来就可以了。」
「我是有看过他们彩排的时候飞过来,可是那不是很重吗?」
「不会啦!那都是滑轮控制的怎么会重!快去快去!我一说『拉』,你们就用力拉。」
「喔……」我呆呆地转身下楼,把舞台指导说的话重述一次。
「我不要。」喜美断然拒绝。「我干嘛要做这种事?我又不是他们的苦力!」
「我也不要。」比尔一样笑嘻嘻的拒绝。
「唉唷!不要那么小气啦!好不容易梦十三肯彩排耶,他的工作人员们也很可怜柳,你们帮帮忙嘛,现在都没人啊。」
「我们又不是现场工作人员,干嘛要帮忙拉钢丝嘛。」比尔还是摇头。
「吼唷!他们去吃饭了嘛!谁知道梦十三突然要彩排啊!」
「他要彩排,我们可以不彩排嘛,关我们什么事……」
音乐声已经渐渐进入高潮,舞台指导在楼上拚命对我打手势。
「吼!你们两个小器鬼,我一个人拉不动三条钢丝啦!」
喜美跟比尔大概看我一脸认真,终于叹口气放弃辩解。「好吧好吧,这是看在妳可爱的份上喔。现在要怎么办?」
「等我说拉的时候就用力拉。放心啦,那个舞者很轻,很容易拉的,我们三个人一定可以。」我信心满满地示意他们握住钢丝。
「是谁那么白痴设计这种鬼的?猪头唷。」比尔喃喃自语地骂道。
「好像就是你……」喜美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啊?是吗……」
「准备了准备了!」我听着音乐,紧张地握紧了钢丝。就在这时候,舞台的布幕稍稍飘开了一个缝隙——
「哇!J
「怎么了?怎么突然大叫?」比尔跟喜美愣了一下。
我张口结舌地瞪着舞台前正准备「翩翩起舞」的舞者。
「哇!」比尔跟喜美也看到了,他们吓得白了脸!
那哪是「飞天」!用「肥天」来形容比较恰当吧?要把这么一头肥猪拉到天上去飞……
「哇咧!这太强人所难了啦,这怎么可能啦!」喜美哭丧着脸低嚷。
「呃……不知道什么时候换的人……我上次看的时候她还很苗条……」我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飞!」舞台指导突然大喊。「快点啊!飞!你们在干嘛啊?!快点啊!」
「好!跟他拚了!」我咬紧牙根握住了钢丝往后拖。「快点帮忙!飞啊!」
「小妹!妳真的是个天真又热情的小白痴……」喜美咬牙切齿地骂道。
于是三个人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往后拉,「飞天神猪」的神话终于诞生了。
「好!很好!现在你们慢慢的往后退,往左边左边……对对对,慢一点慢一点……」
舞台指导手舞足蹈地指挥着,而我们三个人则满头大汗,手都快握不住钢丝了。
「我……不行了……好重啊。」喜美开始呻吟。
「坚持下去!你们一定要坚持下去!只要再一点点!只要再一点点就可以了,让她往右边飞进来。」
「妳爱说笑……哇!真的好重啊!」
飞天神猪原本在半空中的曼妙姿态开始不大妙地往下掉。
「撑住!撑住啊!」舞台指导忍不住叫了起来。
「撑你个头……」比尔整个额头都爆出青筋了,他吃力地想往后退,但是地心引力偏偏把他们三个人往前拉。
「千……万……不要……放手!」我使尽吃奶的力气,一个字一个字说着,可是等我说出「放手」这两个字时,喜美已经完全放弃了,她像是被催眠一样真的放开了手。
然后……「人定胜天」的理论被证明是失败的。
最后,神猪还是斜飞着撞上了钢琴。
而拉着神猪起飞的三个人则是口吐白沫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小妹!」乔立从外面匆匆忙忙地冲进办公室。
「有!」我立刻站起来。
「跟我来。」他说着,完全不等我有反应,拖着我的手就往外跑。
「啊?做什么这么急?哇!轻一点啦!」
他把我拖到楼梯间。「哪只手?」
「啊?咦!什么哪只手?」我连忙把手藏到身后。
「因为耍白痴空手去拉钢丝而受伤的是哪只手?」他严肃地望着我,表情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擦破了一点皮!」
乔立二话不说用力翻开我那双红肿的手。「噢天!」
「真的没什么啦,只是擦破了一点皮嘛。」
「拜托妳不要再讲这种白痴的话了好吗?」他闷声拉着我在楼梯间坐下。「要看医生吗?我是有买一些简单的药水……算了,还是去看医生好了,这么严重,万一感染就惨了。」
「我真的没事啦!」我忍不住大嚷。「只是擦破了一点皮嘛。」
「妳是不是只会讲这句话?」乔立凝视着我的手叹息。「难道要割断手掌才算严重吗?怎么会有妳这种呆子?明明不是工程人员,却去拉什么神猪;明明受了伤,却还老是跟鹦鹉一样重复同一句话。」
「喔……」
「乖乖的不要动。」乔立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纱布、红药水、碘酒跟小护士。「这些不知道够不够用……先试试看好了,万一明天还是没消肿,就要看医生了。」
他看着我,似乎想看看这次我是不是又会重复同样的话。当然啦,我哪会那么笨啊,这次我可是很聪明地闭上了嘴巴不表达抗议。
「一定很痛吧?」
「还好……」
他轻轻地握住我的双手吹气,动作十分轻柔,那小心翼翼呵护的模样教人忍不住又是一阵脸红心跳。
「下次不要再这么蠢了。不管他是梦十三还是谁,都不值得妳做这种事。」
「我知道……」我叹息,有种想哭的感觉。唉唷!现在才发觉泪腺太发达实在不是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