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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撩被子,站在地上,赤着的脚接触到冰凉的地面,却比不过心里的凉意。她有些颤抖,穿上鞋,猛地拉开门。
桑果就住在她的隔壁,举起的手指就停在她门前的咫尺之间,却迟迟不敢落下。仿佛那一声敲门要决定生死一局的一枚棋子。
终于,她长吸一口气,重重敲了一声,寂静夜晚中的这一声响动格外让人心惊。而瞬时,她的心跳如雷,紧张到全身僵硬。
“谁?”屋子里传来桑果的声音,带着警觉。
“是我,小词。”
门里踢嗒响了几声,“咯吱”一声,门开了。
“这么晚,有事?”烛光在她的背后,她象个虚幻的影子般飘忽。
小词低声道:“我可以进来问你一件事吗?”
桑果略有不悦,淡淡道:“明天不行么?进来吧。”
小词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你能和我说说一梦白头吗?”
桑果奇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哦,我好奇的很。前几个月,舒书请我师父为前任武林盟主慕容直治病。师父说一梦白头无药可解,可是前几天见他却安然无恙。所以我想问问。”
“一梦白头的确无药可解,他好了,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有人耗尽功力和他以命换命。不过他也就只能多活十年而已,十年后照旧毒发。”
小词紧紧握着手指,指甲陷在掌心才能阻止指尖的轻颤。
“我师父的女儿,是怎么中毒的?”
桑果横了她一眼:“你不会自己去问你师父吗?”
“我怎能当面提她的伤心事?求你告诉我。”
“她当年是我祖父最心爱的弟子,曾立誓不离开药王谷助我祖父研制一梦白头的解药。可是后来她背誓离开,偷偷摸摸嫁人生子。我祖父最恨的就是被人欺骗背叛,从一扇门知道她的消息,给她女儿下了毒,也算是逼迫她继续研制解药。最爱的人中了这样的毒,自然更费尽心力去想要解毒。”
“那云想怎么会死呢,不是说中了一梦白头只是沉睡吗?”
“那我就不清楚了。她丈夫抱着死婴来找我祖父寻仇。后来又把孩子埋葬在花丛里,就是为了刺激我祖父,时时让他看见,让他内疚。其实我祖父并没有要那孩子死的意思,不过是用个极端的法子让萧容更用心地解毒罢了。”
小词深深吸了口气,凝起全身的力气,艰涩地问道:“那,中毒的人是不是身上有个罂粟花的红色印记?”
“你怎么知道?”
小词抖着手指轻轻撩起袖子,耗尽力气一般虚弱地问道:“是这样的红印吗?”
桑果看了一眼,大惊失色。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红印?”
桑果的惊异抽掉了小词最后一丝奢望,她眼前一黑,险些昏厥。衣袖无声地从手指间滑落,盖住了胳膊,桑果却再一次撩起袖子,追问道:“你怎么会有?是萧容给你下的毒?”
小词摇头,想说话只觉得喉咙间都是火烧火燎地疼,无法出声。
她默默站起,步出桑果的房间,十几步,踩的仿佛不是地面,软软的那么虚浮。她扶着门框,深吸一口气关上门,身子顺着门框滑了下来。
门缝里漏进夜晚的凉风和一线迷离的月色。在地上只有一道极细极暗的光影。她久久地看着那道光影,象山崖间的一线天。一线生机,她还有么?
惊惧的连眼泪都没有,只是发抖。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身子,脑子里开始如烈马一脱缰一样狂骋,将十年来的记忆都悉数翻腾起来,一丝丝一缕缕地串联,分析,答案呼之欲出,只隔着一层薄纸,她却停留在薄纸的前面,不敢再望前一步。
萧容给她的银票,那么大的一笔钱,让她半年之内花完。
那一天在画眉山庄,临别前她的眼神,那么浓烈的深邃的不舍,在她脸颊上流连爱抚。
锦绣山上那些药汤,隔三岔五地让她浸泡。
从不逼她练功,也不让她学女红。甚至三从四德在她的口中都不屑一顾提及,只让她无忧无虑地成长。
七岁前没有一丝记忆,有记忆的第一天,是一场雪。细细的雪,密密的下,天地间一片净白无暇。
萧容抱着她,坐在陶然居的门口,身后是一盆暖融融的炭火。
“小词,你看,那是雪。”她的声音柔软而飘忽,象天上的飞雪。她的衣服也是白的,面色也是白的,整个人象是冰雪凝成,静白而美丽。她一直记忆深刻,每到雪天,看着漫天的雪花,她都会想起,因为那是她记忆中的第一幕。
第二天,雪停了,萧容带着她下山,坐着马车走了一天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买了一口棺材,在一片青松绿柏的林间,她埋葬了一坛骨灰。她教她怎么下跪,怎么磕头。她当时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只是一味地照做,只对萧容有莫名的亲切和依赖。因为醒来看见的一个人就是她,被她搂在怀里,日夜呵护。
这些陈年往事,本该印象稀薄,此刻想起那一幕却如此清晰,让她惊心动魄。
回到锦绣山,萧容耐心地教她读书习字,却从不逼迫她,教习她认识药草,也并不强求,甚至云起九式她练了几年才会,她也甚是欣慰。
十年间不让她下山沾染红尘……原来,如此。
不知在地上枯坐了多久,她才站起身,腿蜷曲的麻木,象无数个小刺扎着,一时无法抬步,她就那么静静地立着不动,直到麻木的感觉渐渐散去。
舒书一大早起来,下到楼下用早饭,却发现小词已经坐在窗口。她背对着晨光,墨黑的头发上插着一只莹润的白玉发簪,有几缕发丝,在她耳畔垂着,在光线里恍若金线,有着熠熠的淡光。
她似乎没有觉察到他的走近,很入神,不知道在想什么。舒书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窗外是一个卖糖人的老头,摊子上摆着几个捏好的糖人。
舒书笑了笑,轻步走出客栈,到糖人摊子前买了一只麻姑献寿。他拿着糖人看向窗内。她仍是一副出神的模样,仿佛没有见到他。
舒书走进客栈,把糖人放在她的眼前。
小词缓缓伸出手,接过。目光凝在晶莹剃透糖人上,仔仔细细地看着,眼中有无尽的温柔和怜悯,星星点点的亮着淡淡的光芒。
她的声音一直清亮婉转,而今天却听有些幽深暗沉。
“舒书,你知道吗,计遥第一次买给我的东西就是一个糖人。那时,我只有十五岁,第一次去定州,第一次见到他,第一次收到礼物。好多好多的第一次,都是在那一天。”她明明含着一丝笑,眼泪却无声无息地顺颊而下,滴在手上。
舒书心里一动,几种情绪都纠结在一起,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有些错愕,他本来是想讨她欢喜,却不知道她为何流泪。他有些嫉妒,那么多第一次都属于计遥,他更有些挫败,他错过了那么多的岁月,无论再做什么,似乎都弥补不了,时光是人的劲敌,无法抹去,无法改变,无法重来。
楼梯上响起轻盈的脚步声,舒书抬眼看见桑果款款走下来。
舒书对她笑了笑,放下手里的清茶。
“你这么大了,还喜欢糖人?”桑果见到小词镇定如常的神色,再见到她手里的糖人,异常的惊诧。她昨夜震惊之余,一直倾听着隔壁的动静,她以为,小词知道了自己中毒会疯狂地发泄,会放肆地痛哭,或者绝望到寻死。但是,隔壁却悄然无声,现在,她的脸色苍白却镇定。目光柔和如一汪泉水,只是带了些清冷与落寞。
小词笑笑:“糖人很好看,不过,一会就化了。”
她随手将糖人放在碟子上,小二上了饭菜。三人草草吃过,就上了路。
舒书走在前面,小词凝视他的背影,默默看了许久。
桑果素来性子冷淡,跟着药王又见惯了生死病痛。知道小词中毒,她没有安慰,最初的意外之后只有些淡淡的怜悯和遗憾。如此美丽的容颜,不知何时凋谢。上天最是公平,给你一样完美,便奉送一份残缺。
“我能求你一件事么?”小词突然低声说道。
桑果默然沉吟。
“我的事,别告诉别人。”
桑果牵牵嘴角,冷冷道:“我不管别人的事。”
“多谢。”小词快步走上马车,抱膝坐在那里,神情淡淡倦倦。
一路上,小词默然不语,比来时的路上更要沉默忧郁。舒书有些奇怪,难道是担心计遥,或是?他不敢想,又看了看桑果,却见到一如平日的淡宁。
他稍稍放些心,却更加痛苦。一梦白头,近日已让他日夜不宁。他曾经庆幸她中了毒,可以让他拿到东西后堂而皇之地取而代之,她是一枚棋子,用完自己消失,他不必负责更不必内疚。而现在,他却体会到凌迟般的钝疼,他甚至想,什么都可以放弃,只要她活着就好。
到了幽州,小词的容色好了许多。下了马车,她就急切地跑进了庭院。不长的回廊也似乎走了很久,头顶上的临霄藤绿荫更浓密了些,挡住了阳光。
推开房门,是小周欣喜的叫声:“你回来了!药王怎么说?”
小词顾不上回答他的话,扑到床前,握着计遥的手,急问:“他怎么样?”
“和你走前一样,不过,他胸前的伤快好了。”
小词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突然腿一软,就势坐在了自己的脚上。冰凉的踏板磕疼了她的膝盖,她似乎没有力气再站起来,就那么依偎着床沿。
舒书带着桑果进来。两人的目光都凝在床沿边的一双手上。她的紧紧握着他的,同样的白皙修长,一只阳刚一只柔美,那么契合如一。
桑果的眉梢略动了动,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惊喜。
“他,我好象见过。”
“是吗?”舒书好奇地问道。
“他不久前去过药王谷。还大言不惭地训斥我,哼。”桑果一撇嘴角,半是含笑半是恼怒。
小词急了,她该不会还记仇吧。
舒书忙道:“先治好了再让他给你赔礼。”
桑果转了转眼眸,从袖子里拿出一套银针,淡淡地问道:“解药已经服下了?”
小词点头道:“是,早就服下了。”
“把他上衣脱了。”
小词脸色一红,当着舒书和小周的面却如何也下不了手。小周忙不迭地动手,将计遥的上衣解开。
桑果却没有女儿家的羞赧,面色如常,手起针落,如飞雨般似乎簌簌有声,瞬时就扎上了几十个穴位。然后捻动了其中十几枚银针,渐渐只见针尖下的一点肌肤呈现乌色。
针一起,那一点黑血就顺之带出。
“这毒拨个十天就差不多了。”她说着,手指一动,按在了计遥的伤口上,计遥昏迷中也是情不自禁蹙了一下眉头。小词心里一疼,也不好出言制止。只觉得桑果按过计遥的伤口之后,唇角莫名地含了一丝笑。
苏醒
“舒书,多谢你跑了一趟请来一位神仙妹妹。”小周看看计遥,甚是兴奋,又对桑果友善地笑了笑。
“神仙妹妹”这个词原是发自内心,一来觉得她白衣胜雪人美如玉,二来感激她奔波而来为救计遥,并没有讨好她的意思。而桑果听在耳中却一点应有的反应也没有,例如女儿家的羞涩。一副超然淡泊的模样,小周越发觉得这位妹妹“神仙”。
舒书道:“桑果,一路上辛苦了,我领你去歇歇。”
小周忙附和道:“舒书你也辛苦了。一起歇息去吧。”
一起歇息?神仙妹妹的脸顿时带了愠色,洁净的白多了一抹绯色,柔美许多,略带了人间烟火。
舒书站在回廊下,步履缓缓。
“桑果,一梦白头,还是没有解药吗?”他恍恍惚惚地冲口而出。其实答案他早已知道。
清清冷冷的一声回答“没有。”
舒书心里猛地一刺,手指紧握。
“一梦白头的药曾经少了一颗,是你吗?”桑果突然问道。
舒书顿住脚步,回头。
桑果面色宁和,安静如无波的水面。
舒书没有回答,只是道:“虽然我母亲救了你,可是你祖父也救了我。所以,还是我欠你的更多,所以,我要谢谢你。”
“不必谢我。我来,看见了一个人,知道了一件事,来的很值。”
小周关上门,站在门外长出了一口气,他也要歇息去了,守着计遥几天,他也快倒了。
屋子里静谧下来,只有计遥浅浅的呼吸。小词伸出手指,在他的面庞上慢慢地抚摩,从眉头开始,沿着眉骨摸到眉梢,生气而英气的剑眉,当他生气的时候会拧起,他高兴的时候会轻扬。手指移过鼻梁,滑到嘴唇,温和绵软,曾嘴硬地气过她,曾甜蜜地吻过她,曾说过要和她成亲,只差一句“我喜欢你。”
手背上掉下一滴眼泪。
手指再往下,下颌上有隐隐的胡须,让肌肤略显青色。指肚下有些扎有些麻,曾在她的肌肤上摩挲过亲昵过流连过。她停留了片刻,手指滑到他的喉结,他也有怕痒的地方,就是这里,每次偷袭都被抓住,然后是他的“报复”。她隔着泪眼抚摩了一下,突然,计遥挣开了眼睛。
她心里一阵狂喜,言语却哏在喉间,无语凝咽。
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