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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殿下的慕容兰隐又看看爱女,心里仅有的一点遗憾也消散了。养女儿自不同与养儿子,文韬武略,治国平天下都不必管,只要她有个如意郎君,平平安安的就好。所以他也没有执意与慕容兰隐的身份,眼看一双小儿女珠联璧合,倒也欣慰的很。皇家自古亲情少,他所幸有个阿圆,让他得享天伦。
“公主府可还满意?”
“满意。”
“那就好。兰隐以后挂个翰林院的闲职就是了。”
“谢皇上。”慕容兰隐在殿下谢恩,声音清亮如琴。
“你们去吧。新婚燕尔,也不必经常进宫了。”
“父皇,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拨出去的水么?才来就赶女儿走。”阿圆噘起了小小的嘴巴,撒娇的样子象个孩童。
享正帝一点她的额头:“你这丫头。愿意待着就留在宫里,养了你十七年,还怕多养几天?”
阿圆笑嘻嘻道:“父皇难道不想阿圆。”
享正帝故意道:“不想。朕还有一堆奏章要批,自己玩去。”
“那女儿告退了。”
慕容兰隐随着阿圆出了大殿。
两人不知道怎么,都有些沉默。反倒没有成亲前的那种默契。
阿圆看着金碧辉煌的内宫,竟觉得无处可去。母妃早就离世,自己又是出嫁之人。这后宫似乎再也没有容她之处。公主府,本是她和驸马的爱巢,可是,身侧的他,似乎并不象是自己的亲人,即便是温柔相对的时候,也隐隐觉得他有心事。她很想私下问父皇,是不是这桩婚事,慕容兰隐有苦衷,并不乐意。她又不敢问,生怕父皇怀疑什么迁怒与他。她并不想为难他,毕竟他是她的驸马,以后要共度一生的人。
“我们回府吧。”她想了想,留在宫里到底还是不妥。
“好。”慕容兰隐的话,比以前少了。
出了宫门,阿圆突然生出一丝轻微的惶恐。最亲的父皇好象已经为她找了依靠,有放心托付的意思。而父皇托付的这个人虽然近在身侧,却有离她越来越远的趋势。她看了一眼同乘辇车的他,竟第一次感到那么疏远和不确定。出嫁前的幸福憧憬已经在三天的光阴里慢慢的一丝丝淡化,说起来,她其实对他的了解并不深,难道这份感情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偷偷看了他一眼,他的神色平静而淡远,眉目即有燕人的英气又有汉人的清秀。她低了头,绞着手里的丝帕。
突然,兰隐伸过手指,从她指间抽过丝帕,在手上绕了绕,然后放在袖中,笑道:“怎么,我在公主的眼中还不如一块丝帕么,公主看了它半天,也没看我一眼。”
阿圆的脸色一红,飞快地看他一眼,又垂了眼帘,道:“谁说我没看。”
“现在看,晚了。”他笑起来好看的不象话。
阿圆更羞涩,接不上话。
他一伸手将她揽到怀里。
阿圆惊的一声轻叫,却又怕外面的人听见,只见他的手指已经不规矩地伸到她的腰间,却又慢慢停下,将她扶正坐好。
当夜,他依旧宿在书房。
诺夫人已经怒不可遏,眼看三更时分。她一顿脚对阿圆道:“公主,不如你放下身架,亲自去请他来如此下去,可怎么算是个夫妻。”
阿圆低头不语。诺夫人又催。
“奶娘,我不是不肯,只是他这样必定是有原因,我到底那里做的不对,他又不明说。我,我真是不知道如何才好。”
“那公主就去书房直接问他,那有这样一直冷落公主的道理。真是燕人……”剩下的话,她看了一眼阿圆,又吞进了肚子里。
“奶娘,我这样去,合适么?”
“的确是不合适,可是事到临头,又有什么办法。公主拿着这燕窝汤去,直当是送消夜给驸马,再问一问,驸马到底是怎么了。”
阿圆硬着头皮,被诺夫人催着来到书房。
明灯高烛下,慕容兰隐的身影清逸孤寂。
阿圆想问的话都消散在唇边。夫妻,原本是举案齐眉,不是咄咄相逼。他这样做,自有他的原因和隐衷,那么她就等待好了,逼着强着有什么意思。
她放下燕窝汤,对慕容兰隐笑了笑:“驸马,趁热喝了吧。”说完,一转身离开。
慕容兰隐放下手里的书,看着热气袅袅的燕窝,眉头紧皱,一丝苦涩在心头蔓延开,无计可消除。
诺夫人等的不耐烦了,问道:“他怎么说?”
“我没问。”
诺夫人急道:“这可怎生是好。我在宫里几十年,可没听说过那对夫妻是这般的。公主长的如此美貌,他竟一点都不动情?”
阿圆脸上一热,道:“奶娘,他也,也对我有亲昵。”
“那为何?”诺夫人恨不得亲自去问他,既有亲昵为何不亲昵到底?
“奶娘,算了,不要逼他。我们既然已是夫妻,来日方长。不过是三天,又能看出些什么呢。”
“公主,你这性子可真是不象皇家之女。驸马,哎,真是不知惜福。”
日子就这样打发过去。慕容兰隐,他除了晚上不来同宿,无一处可挑剔。每日回到公主府,第一件事就是来她房中,陪她说话,下棋,为她描眉,为她做画。阿圆觉得这样的日子就象潺潺的溪流,平静安宁,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她说不上来,诺夫人却总在她的耳边提醒,甚至要她穿的少些薄些,抹胸的颜色艳一些。又附在她的耳边细细喃喃了些宫里的见闻。
阿圆羞的头都抬不起来。手里的丝帕绞来绞去,突然又想到那一天他说的话,慌的连丝帕也不敢绞了,仿佛兰隐那一双星眸正看着她。
那一天她正在花园里赏牡丹,突然诺夫人急匆匆地走过来,脸色很难看。
“你们退下。”她喝退了阿圆身侧的侍女,凑到阿圆耳边道:“公主,驸马可真是胆子不小。你道他为何一直冷落公主?原来他另有心上人,居然是洪江春色的头牌柳丝。”
阿圆手里的丝帕离了手,被风卷到一朵盛开的牡丹上。
“洪,洪江春色是那里?”
“洪江边有几十条画舫,都是风月场。柳丝是个清倌儿,我打听过了,驸马连着去了两回。还想替她赎身呢。”
阿圆心头一颤,道:“这,不可能。”
诺夫人一跺脚,急道:“我开始也觉得不可能,特意派人去打探的一清二楚,那鸨娘亲自说的。驸马看着斯文俊雅,没想到竟如此下作风流。这不是存心让公主颜面无存么?他可是不想活了。”
“他为何要这样对我。”阿圆顿时在诺夫人面前也抬不起头来。他宁愿冷落她而去喜欢一个欢场女子,让她情何以堪,如何自持。
“公主,你就是太容让了,今夜他回来,公主一定要拿出皇家的威仪。”
“奶娘,你别说了。”阿圆一转身,回到房里。这才发现手指一直在抖。端起一杯茶,茶水漾来漾去的象是心头的波澜,起伏不定,气息难平。
兰隐,兰隐。她在唇齿间默默念了两遍,眼泪在眼眶中转着,半晌却落不下来。羞辱气愤失望都一齐涌上,将心肺填的满满,似要撑开撑裂。
晚上,他居然没有回来。
阿圆在孤灯下冷坐了一个时辰,满腹的气愤无从发泄,就那么睁眼到天明。
翌日,诺夫人已经沉不住气了,对阿圆道:“公主还是立刻进宫请皇上做主。”
“奶娘。”阿圆思了一夜,终是气难平。
“我想去看看那个柳丝。”
“公主,千万不可。你身份贵重,怎可去那种地方。”
“身份贵重又怎样?”身份再贵重她终究是个女子,有颗寻常女儿心。她悠悠叹了口气,心意已决。她一定要看一眼那个女子,是怎样的女子让他这样冷落自己,羞辱自己。
诺夫人见劝解无用,只得听从。
“去找几件衣服过来,再带上两个人,随我一起去。”诺夫人答应一声,正要去准备,阿圆又道:“别让人知道。”
“是,这个自然。”
阿圆坐在轿子里,挑起侧帘,露出一道缝隙看往皇城大街。
她以前很少有机会出宫,更没想过有一天是这种情形的出来。身上是诺夫人寻来的一身平常的衣衫,淡绿的颜色,象初春的一抹新绿刚刚从树梢田间乍现。可是她心头却如深秋般萧瑟。大抵从没有一位公主做到她这么窝囊。卑微到亲自来见情敌。她放下侧帘,对诺夫人道:“不要露出咱们的身份,我只是看一眼就走。我实在想知道他喜欢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诺夫人咬牙道:“公主何必去看,交代一声,不就了结了此事。”
阿圆叹口气:“我终究是好奇,不甘心。一定要看一眼。若是他真的喜欢,我也喜欢,我就成全了他们。”
“你说什么?”若不是在轿子里,诺夫人只怕要跳将起来。
“也许兰隐是威慑于我父皇的权势,不得已而娶我。其实,我应该让九哥问问他的意思。终是我卤莽,父皇问我喜欢什么样的人,我就说是他。我以为他喜欢我,竟连问都没问一声。是我,太卤莽了。”
诺夫人诧异地看着她,更重地叹了口气。她这样,那里象位公主。便是寻常人家的正妻,知道这样的事只怕也要火冒三丈,杀将过去。她倒好。诺夫人有些怒其不争,却又不敢直言。
京城的烟花之地积聚在洪江,洪江春色其实只是洪江边的一艘画舫。
白日的洪江岸边并没有夜晚灯红酒绿的奢靡。清朗的江风中画舫随波轻漾,与波澜互生相依,反倒让人觉得甚是清雅。
第一次踏入这种地方,阿圆又窘迫又好奇。她虽然蒙着一块面纱,仍旧挡不住晕红双靥,心下有些慌张。
诺夫人让两人留在岸边,陪着阿圆上了画舫。
为了不被人看出来意。阿圆特意先叫了两位歌妓,耐着性子听了几支曲子。然后装做无意无心,问那鸨娘道:““听说你这里有位姑娘琴弹的很好,我想听只曲子。““哎呀,两位可来对了,整个洪江画舫,可数我家柳丝琴弹的最好,朝中多少达官贵人都慕名而来听曲呢。
一会工夫,一个婀娜女子娉娉婷婷走了过来。阿圆有点紧张,紧紧盯着她细瞧。
她的眉目清秀温婉,姿容楚楚,惹人怜爱。阿圆看着她的尖尖的小下巴,再想想自己珠圆玉润的面庞,再看看她弱不禁风的娇柔灵秀,再想想自己迷瞪糊涂的性情,立即就明白了。当下心里酸溜溜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本来到画舫听曲的女人就少之又少,自己虽蒙个面纱也不想让人觉得太过蹊跷。她更不想日后让兰隐知道,自己来看过柳丝。所以,即便这曲子无论如何也听不下了,也必须硬着头皮听完再走。
就这样折磨着自己,酸楚着。这一趟来,果然有收获,想明白了。自己和柳丝的确是两个类型。她是柳丝,自己就是牡丹。慕容兰隐想做葳蕤的大树,而不是陪衬的芍药。
罢、罢、罢!
曲终,阿圆根本没听出是什么调子,酸溜溜的打赏了银子,正要走。突然,画舫开动起来,居然离了岸。
老鸨一惊,立刻扯起嗓子对着窗外骂道:“那个兔崽子睡迷瞪了,这时辰开个什么船哪?”画舫白天都是靠岸,只到晚上才离岸到江中,伴着江水明月挣酸文人的酒钱诗文钱。
老鸨的骂骂咧咧还没停,突然船舱里闯进十几个大汉。
“骂什么呢,让她住嘴。”话音刚落,一把匕首就架在了老鸨的脖子上。
老鸨傻了一般,看着这不速之客,开始发抖。
“谁是柳丝?”
老鸨不敢说话,伸手指了指柳丝。
为首的一个汉子不怀好意地走过来,上下打量着柳丝嘿嘿笑了笑,点头道:“不错不错,怪不得老大见了一次就惦记上了。”
边上几个人就势起哄:“可有了压寨夫人了,哈哈。”
柳丝惊吓过度,身子一软,倒在阿圆的脚边,诺夫人啊的一声。
那汉子过来一只手就提拎起柳丝,眼光顺便扫了一眼阿圆。一抬手,阿圆脸上的面纱被扯掉。
阿圆惊呆了,怔怔地看着那汉子。
那汉子也惊呆了,喃喃道了一声:“呦,这有一个更水灵的!”
美人鱼
画舫朝着江中而去。
十几个汉子坐在船里吃起酒来,老鸨和柳丝还有阿圆诺夫人被困在船舱里。从他们的言谈之中阿圆听出他们是洪江水贼。阿圆听父皇提过,那一伙贼人在江上居无定所,神出鬼没,朝廷派兵几次围剿都不能斩草除根。
没想到自己竟然遇上他们,看这架势,是要将这画舫开到他们的贼窝,然后。她不敢想下去,浑身冷汗顿起,做压寨夫人?
死也不能丢了皇家的颜面。眼看画舫离岸越来越远,这是她唯一的念头。诺夫人一脸雪色,惊魂不定。
阿圆一咬牙装做要呕吐的样子,干呕起来。这声音立刻引起他们的注意,有人看了过来,阿圆拧着眉头低声道:“我有些晕船,我去船边吐一吐。”
众人正在吃酒,吐在船舱里自然很恶心,让人败兴。一个人走过来,挟着她的胳膊将她拽到船帮上,使劲将她头一按,脸下就是江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