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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圆玉隐-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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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兰隐的目光一直胶着在她的脸上,眸光流转间,是复杂而陌生的情愫,一向被阿圆看不清看不透。此刻,她已无心象当年一般想要探究,心里凄凉的只是想着刚才林夫人的一席话,人生总是难得圆满,即便她叫阿圆,此刻却也觉得她的人生已经重重的缺了极大的一块,无法再圆满。

兰隐紧上一步,急切道:“阿圆,我派人在这里守了半月有余,终于等到你了。”

他的手指伸了过来,想要握住她的。阿圆急忙退后一步,怅然地苦笑:“兰隐,你可否知道我现在的身份?”难道展可启没有告诉他,自己已经是展夫人了,过往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他特意在这里等她,又是为何呢?

是为了说一声谢谢?还是另有目的?

兰隐手臂一僵,眸上蒙了一层痛楚和失落。他讪讪收回手臂,深深地看着阿圆,凄然道:“我当然知道你今日的身份,因为今日这一切都是我一手促成,我如何不知?”

阿圆愣了愣,有些不解,转而一想,的确是他一手促成,若他不是喜欢柳丝,若她不是要去见一见他的心上人,又如何会有今日种种。

她叹息了一声,微笑:“过去不必再提,我知道你安然无恙,也就没什么愧疚了。”

兰隐眼中的痛楚更甚:“阿圆,每次你说到愧疚二字,我都无颜面对你。你可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愧疚,本是我心里的一根刺,日日夜夜让我无法安眠,睁眼闭眼都是你的面容和你的笑。”

阿圆淡淡一笑:“兰隐,过去的事我已经放下,我说了,你喜欢别人本没有错。不必再对我有愧疚之心,我也放下愧疚之心,从此,我们天各一方,就在心里祝愿彼此幸福安康就好。”

“阿圆,不是那样,我喜欢的只有你!我的心里从没有别人。”兰隐突然靠近,目光灼灼,却迟迟犹豫着不敢伸出手来。近在咫尺的她,曾是他梦里心里都在意的人,可是再见她,残忍的提起这一切,他只觉得自己已经卑微到没有资格触碰她,可是不来告诉她这一切,他又担心她的生命安危,他想要有个机会,让一切重来,用他的余生来弥补。

阿圆惊诧地听着他的话,有些尴尬。此时说起这些,不管是不是真的,只让她尴尬。她如今是展隐的妻子。

他喜欢她,不喜欢她,已与她无干了。

兰隐长吸一口气,道:“等我说完,你就明白我所说的愧疚是什么意思。我本想去行宫找你,可是有士兵把守,我担忧你的安危,一直派人守在下山的必经之路上,上天垂怜,我终于见到你。”

兰隐的话有些莫名其妙,阿圆问道:“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是。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告诉你。”

“你说吧。”

兰隐低声道:“我想先说一个故事。”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你的父亲享正帝空手打出一片江山,可算是一代枭雄霸主。当年,他起事时身边有十二位结义弟兄。展可启是其中的老七,也是武功最高的一位。有一次他受了重伤,在薛家养病,和薛家的小姐薛青渺一见钟情,私定终身。展可启只等打下天下封官加爵后就风风光光地迎娶她。不料享正帝得了江山之后,十二位兄弟死的死,废的废。有四位退隐江湖,从此不问朝政。展可启一向忠心,武功也高,享正帝不舍得杀他,想留他做贴身侍卫,但又不放心让他在后宫中进出,先封他为京畿大统领,又赏赐无数珍宝田地。展可启进宫谢恩,就被净了身。薛青渺身怀有孕,展可启却无法娶她,她受尽流言蜚语的嘲讽,难产而死。临死前给儿子取名展隐,就是希望展可启隐忍,翌日为他们一家报仇。展可启将儿子寄养在老家,对外说是义子。他在京中小心谨慎,的确很隐忍,二十年来忠心耿耿,让享正帝挑不出一丝错处。可是他的报仇之心一日也未断过。”

“你我成婚的那一天,展可启来贺喜,和我在房中谈了一个交易。他要我放弃你,配合他设一个局,他答应日后让燕国独立,燕国从此不再是个附属,燕人也不必低人一等。我是燕国皇子,我无法抗拒这个诱惑。所以,新婚的那一晚,我矛盾痛苦,难下决定。阿圆,你以为我喜欢的是柳丝?其实,从头至尾,我爱的都是你,只有你一个,从你在秋千上荡过高墙,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我就被你网住了。你可知道,新婚那一夜,我有多痛苦?

我一夜未眠,在放弃你还是放弃燕国之间徘徊犹豫。我整整思虑了四天才去回复展可启,愿意和他做这个交易。

我的心里有多难受,你不会知道。”他的声音因为激动显得有些抖。

“什,什么交易?”阿圆听着慕容兰隐的话,开始颤抖,身侧有一棵松树,她情不自禁抓住了树干。

兰隐痛苦地看着她的眼睛,不忍说却不得不说。

“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圈套,只为了让你和展隐成就夫妻。柳丝,那画舫上的水贼,还有后来的一切,都是展家父子设计的。”

“我不信。”

“展可启让生米做成熟饭,他知道享正帝对他心里有愧,所以知道展隐是他唯一的儿子时必定不会杀他,而你是他最爱的女儿,他也狠不下心来。享正帝对外人很残忍,对自家人却有温情。所以,展可启定下这一局棋,赌上的是二十年来对享正帝的了解。”

阿圆瞪着眼睛,紧紧盯着兰隐,他的语气快速而清晰,每一个字她都听的清楚明朗,她心里不敢相信,不愿相信,身子却如置身冰窟之中,透出彻骨的寒意。

“你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你嫁给展隐么?因为展可启做了京畿统领二十年,虎贲中郎将他却永远都做不上。

享正帝生性狐疑,只相信自家人,保护宫廷的虎贲军,中郎将只能是他的亲戚。虎贲军和京城禁军各司其职,京畿统领和虎贲中郎将互相制约。驸马一向是虎贲中郎将的最佳人选。你是享正帝最爱的女儿,展隐早晚一定会坐上那个位子。到了那一天,就是他展氏父子的天下。果然,享正帝对展隐很欣赏也很看重,短短半年时间,展可启的目的便达到了。”

他一口气说完,如一个惊雷炸起在阿圆的头顶。惊诧、震惊、绝望、背叛、还有无数无法说清的情绪铺天盖地而来,阿圆撕裂般地心痛,却震惊到连一颗泪都掉不下来。她只是怔怔地看着兰隐。想钻到他的心里,看他所说的是不是都是真的。

兰隐又道:“你刚才可进了京城?”

阿圆无力的点头,已无法思考。

兰隐奇道:“那你就没发现京中已有变化?”

阿圆摇头,她一直坐在轿中想着自己的心事,兼之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的行踪,连轿帘都未挑起一丝缝隙。

兰隐深深地叹息一声,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递了过来。阿圆疑惑地接过,这是一枚铜钱。她仔细看了一眼,更觉得奇怪,上面写的是元荣通宝,元荣,是个陌生的年号。

兰隐低声道:“阿圆,现在已是大暄的天下,展可启已是当今皇帝。”

阿圆手指一抖,铜钱从指缝里掉下。

“你说什么?”

“我说,你父皇的天下已在半月前被展可启夺了。”

“你胡说。我不信。”阿圆厉声喝道,心里开始狂跳,呼吸都艰难起来。

“我这里有一份秘件。正是因为这个,展可启不敢杀我,我才可以活着出来见你。”

兰隐的手里是一份丝帛,上面有字。阿圆抖着手接过,看完,目光落在最后两个名字和手印上:慕容兰隐和展可启。

“这是我和展可启定的契约,你总该信了吧。阿圆,我来带你走。我怕展家父子会杀你,我放弃了你一次,以后,我再不会放手。”

阿圆心神俱灰,呆呆地看着他。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阿圆,你想想,一切为何都那么地巧?我又为何要骗你?展隐为何要在府前设置士兵守着不让人进出?阿圆,你现在很危险,展可启应该不会放过你们云氏,你随我走,去燕国。”

“我父皇呢?”

兰隐低声道:“被逼自尽了。”

阿圆险些昏厥,摇摇欲坠的身子被兰隐扶住。她想推开他,却连一丝力气都没有。

“慕容兰隐,你放开我。”阿圆冷冷地说着,身子在抖。

兰隐慢慢松开一些,低声道:“阿圆,我知道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对不起你。我亦无颜面对你。我并不敢奢望你的原谅,我只是想要弥补和挽回一些我能做到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在展隐父子的手中。我要带你走,即便你怨我恨我,我也要带你走。以后,我再也不会放弃你。”

“慕容兰隐,我该谢谢你么?危急时刻不顾自身安危来解救我。”

阿圆冷冷一笑,回过头来,眼泪终于潸然而下,模糊了兰隐的容颜。

曾经多么美好的初见,那高墙红砖上一枝迎春怒放在春风里,她站在秋千上,高高荡起……

曾经多么美好的心思,期盼相见又怕相见,远远看见他的身影,不知道是该迎上去,还是该躲起来……

曾经多么幸福的心愿,一生相守,直到永远,却原来死生契阔,聊资一笑清欢。他的一个交换就将她的一生改变……

可笑还是可叹?遇见他,再遇见另一个他。原来都是欺骗。阿圆哪阿圆,父皇取名的那一刻,可曾想到今日的“圆满”?阿圆突然放声笑了起来,扶着树干的手指深深掐了进去,只抠出血来,却不感到疼。

兰隐的眼眸湿了,他深吸一口气,道:“阿圆,你应该恨我。我没有一丝怨言。我们离开这里,我对你再也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这话听着十分地可笑。他明明被别人一句话就放弃了她,将她拱手让人,将她推进陷阱,怎么现在又提到这一句呢?他不觉得这一句话分量很重,是一生的誓言,说出就不可反悔,说出就要做到么?他真是可笑。以为一而再,再而三,她还傻到去相信么?

阿圆笑着流泪,嗓子哽的疼不可抑,说不出话来。她看着眼前这个人,只有一个愿望,但愿从没遇见他。但愿从没喜欢过他。可是,这一个但愿已经没了意义,木已成舟,一切都不能改变,不可以重来。她本该恨他的,可是,他说出实情的时候,他在她心里曾经还残留的一点美好已经全部消散,只有鄙薄和同情。有爱,才有恨,对他,已无情无爱,连恨也是一种奢侈。

她只是不想再见他,不想再和他多说一句话。

“阿圆,我们离开这里,刻不容缓。”兰隐一狠心,决定不管她此刻的伤心和绝望,即便是强迫也要带她离开。恨总会有消散的一天,只要她安然无恙地活着。他不能保证展可启父子会不会杀她。她是云氏皇族,眼下十分危险。

他拉着她的胳膊就往山下走。阿圆一个踉跄,厉声道:“放手。”

兰隐摇头,想要强行抱起她。

阿圆突然柔声道:“展隐对我下了毒,我要回去拿解药,你等我,晚上我会出来,你再带我离开。”

兰隐一怔:“什么毒?”

“应该是他母亲留下的那一味香吧。相思远,真是好名字。”阿圆又笑起来,笑容虚浮飘渺,似是春末,开在风里的最后一朵花。兰隐看着眼中,心口猛地一疼。这样的她,他心疼到无以复加,只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若她不是公主,若他不是燕国的皇子,是不是就是一对神仙眷属?若有将来,他会用一生来赎过。

阿圆十分坚定地说道:“我要回去一趟,你在这里等我,晚上,我一定来。”

兰隐无奈,只好放手。他不知道,展隐居然对她下毒。

阿圆唤出黄莺和随行的人,她不发一言,也不看兰隐一眼,径直上了轿子,吩咐回府。

兰隐怔怔地目送她的轿子,一直隐到山色之中。蜿蜒的山路如曲折的心事,弯弯转转,为何没有通途?

夜色渐渐深了,兰隐一直守在路边,突然,山路上亮起一盏小小的灯笼,看不清提灯笼的人是谁,只见灯笼上面是个展字。

他心里一喜,迎了上去。走近,才发现是下午见过的她身边的侍女。

“夫人吩咐送这个来。”

那侍女递过一样东西。兰隐心里一紧,接过。柔软的一方帕子,上好的丝绸。

那丝帕有一缕淡淡的墨香和幽香。就着灯笼的光,丝帕上面只有几行娟秀的小字:

东风误我隔墙送过秋千白衣胜雪樱花落一眼缘生错错错恨生宫墙真心辗转零落云中谁寄锦书来恨与相识莫莫莫他心里一阵剧痛,将那丝帕捂在心口。他知道,穷其一生,他再也无法追回,再也无法拥有。

漫山西风起,伊人独自凉。



展隐回到府里已是深夜,幽幽月色,树影幢幢,山上的风声比平地格外的紧,似离人的低声呜咽。

穿过回廊便见到卧房里温暖的橘色灯光。他的心恨不得立刻见到她,步子却有些迟疑。回廊下的风灯轻动,拉长他的影子,有些孤零。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

奇怪的是,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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