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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夏初眉头一拧,绝对可以夹住一支笔。
“几年。”
江夏初问,虽然语调没什么起伏,眸光却碎得凌乱。
明明很在意,关艾就知道如此,说:“现在才问,江夏初你真能忍。”
什么时候,江夏初要诚实点就好了,拐了这么大弯,转念又想,江夏初要诚实了,不就不是江夏初吗?
“几年。”江夏初重复时的语气,急切了几分。
关艾正对江夏初的眼睛,回答:“还没有定下来,本来这案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左家的律师一句话也没辩解,就等着判刑,都说至少要判个几十年,可是法院的态度不明,应该是忌惮左家,几句证据不足,有待考究的话就搪塞过去了,说是推后二审。而且不止法院,连中央局也按兵不动,连查封左氏的那个检察长都停职了。”
江夏初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偶尔皱眉,偶尔抿唇,这些都是她心慌是才有的动作。
关艾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才继续说:“其实左家那么大块肥肉摆在那里,想扑上去咬上几口的大有人在,反倒是左城这不反抗、不出招的态度给唬住他们了,都揣测着左城是不是在引蛇出洞,釜底抽薪,所以暂且都不敢动作。”顿了顿,关艾语气抑扬顿挫,提起调子,“不过,就等着第一个不怕死上前冲锋陷阵,最迟不过二审,之后嘛……”不放过江夏初的神情,关艾说,“左家危已。”
江夏初眸子一沉,乱得一塌糊涂,全是慌张:“二审在什么时候?”
“半个月之后。”
关艾回答完,江夏初就没再说话,安静地抱着抱枕,那个抱枕关见过,在左家见过,黑色的,左城最爱的颜色,江夏初抱着,明明那么格格不入,关艾却觉得视觉效果和契合。
关艾突然想起了那句矫情的话:爱情总发生在不经意间,来得无声无息。
就像那个黑色的抱枕,无声无息的。
这个傻女人,需要点,聪明人,总有些方面格外愚钝,关艾便点破,说:“左城在等你的表态。”
江夏初有些恍惚。
“你呢,怎么打算?左城入狱已经半个月了,而且二审也没多久了。”
一开始江夏初沉默,半响,才抬头,看关艾,眸子有些放空:“关艾,其实我一直都恨他。”
听说重情义人,不轻易恨一个人,一旦恨上了,就比爱还来得强烈,关艾觉得江夏初就是这样的人。她恨左城,以至于都不知道,还有另一种感情的存在。
关艾点点头:“我知道,你恨他嘛。”顿了顿,语气认真,严肃地不让人有闪躲的机会,“但是,你有没有问过自己。”看着江夏初的眼睛,“你爱不爱他?”
江夏初恍然,摇摇头,眼神茫然又空洞。
关艾无奈,叹气:“我就知道,那我问你。”托着江夏初的脸,一字一字问得庄重,“江夏初,你爱左城吗?”
爱吗?她脑中忽然闪过很多很多画面,一幕一幕,都有左城。
左城说:我的夏初啊,你怎么独独对我这么狠呢?
左城说,夏初,夏初,你若转身我便在地狱。
左城说:就算我死,也舍不得你死。
左城说:谁都不能判我的罪,我只给了你这个权利。
左城说:你不要我啊,夏初。
……
这么这么多话,她竟记得这么清楚,每一个字,甚至每一个表情,都像刻在了记忆里,腐蚀到身体里。
第一次,她问自己:你爱左城吗?
张张嘴,不知怎么回事,不敢回答了。
关艾过来揉揉她的头发:“别急着回答我,亲爱的,好好想想。我走了,我家男人还在楼下等我呢。”
关艾走后,屋子里只剩她一个人,安静在发酵,她觉得冷,缩进沙发里,无意识里喃了两个字。
“爱吧。”
有一种爱情,深入骨髓,在最柔软,最隐秘的地方,看不见,察觉不到,也正因为藏得深了,所以也剔除不掉,那种爱情叫做:爱了,但是不能爱。
关艾下楼,路过小区路口,瞅了瞅一群面无表情的保镖大哥,上前:“我说大哥,你们不用吃喝拉撒吗?”
对此,关艾很好奇,这些保镖大哥怎么能做到于泰山压顶而不动呢?
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眼神都没抛过去一个。
关艾又问:“大哥,你们的女朋友知道你天天守着别的女人吗?”
好吧,左家的人,都在内部找女朋友,所以关艾口中的那些女朋友们,也天天守着一个女人。
“拜托有点反应好不好?”还是没一点反应,关艾焉了,“得,我自找没趣。”
不远处程信之无奈地摇头,上前,拉着关艾:“走吧。”
“关艾。”
“嗯。”关艾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脑中还在想着那些保镖哥哥们。
知道关艾心不在焉,程信之托着她的脸,顿了很久,语气忽然就有些沉闷压抑了:“两年前,那次车祸不是意外,是我。”
关艾不吃惊,倒是好奇:“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不是突然,我早就想告诉你。”
关艾哪里知道,程信之犹豫纠结了多久。
关艾拿开程信之的手,不以为意地笑笑:“可是我早就知道。”眼珠子一转,眸子弯了弯,像一轮上弦月,“为了你的初恋情人嘛,我懂的,谁年轻的时候没爱上过几个渣。”
关艾口中的渣,诚然,是关盺。没办法,亲姐妹明算账,在后一任的眼中,前任永远都是渣。
程信之倒是诧异了:“怎么知道的?”
“偶然。”关艾只回了两个字,没不打算细说。
她没有告诉程信之,为了这个偶然,她还冒险和左城做了交易,不告诉她,一来是不想她的男人有心理负担,毕竟女人出面,没面子嘛。二来,不想程信之知道她在两年前就惦记上了他,太掉粉了。
程信之也没有细问,眉头紧蹙,若有所思。
关艾却忽然想到一茬,半是嘲笑半是愤然地说:“我说,你就那么喜欢关盺啊,居然肯为了她去伤天害理?”
哟,空气里怎么一股子酸味啊,是谁打翻醋坛子啊。
程信之揽着她,似笑非笑:“那时候,我以为欠了她,拒绝不了。”
关艾语气更酸,赶得上陈年老醋了:“难怪,最难消受美人恩。”从鼻子里哼哼一声,瞪了程信之一眼,十分愤慨,“少给转移话题,你到底喜欢她什么来着?是不是美貌?你这贪图美色的家伙。”
这是脑子被醋浸了吧,居然忘了双胞胎的美色一样。
程信之好笑地看着她,倒是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喜欢她叫关盺。”
“胡扯!”
关艾很显然不信,傻子才会相信一个男人会因为一个名字迷恋一个女人,除非他真是傻子。
只是关艾这么知道,很多年前,古龙巷里,名唤‘关盺’的女孩让程信之傻了多少年。
程信之亲了亲她因为生气而嘟起的唇:“我喜欢记忆里的那双眼睛,一双很美的眼睛,笑着的时候会弯起来,生气的时候,也会弯起来。”
关艾正生气呢,一双眼睛弯弯。
程信之看着关艾,就是这一双眼睛,在他少年时便深深几下,他不禁上前吻了吻她的眼睛:“只是你们长得太像了,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发现,那是你的眼睛。”
那天在医院,她笑着说:你说,我是不是看上你了。
当时,她只是浅笑,眼眸儿弯弯,像月初的月牙儿,那双眼,与记忆里一模一样。
他才恍然发觉,一切都错了。当时,他做了很傻的动作:逃。
一个固守了十几年的信念,一瞬之间换了概念,面目全非,他除了逃,什么也做不了。
只是,他庆幸,错了这么多年,她都在原地。此时,这个女人便在他面前,对着他笑容深深,眸子弯弯。
关艾眨眨月牙状的眼睛:“你在夸我眼睛好看吗?好吧,虽然听不懂,但是我喜欢。”
程信之只是笑,将她紧紧抱住:“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没有在一开始认出你。”
她没有说话,只是环着他的腰,心里欢天喜地。
时光不等人,记忆留在空白的流年了,还好,她在等他,就算错了,却不是永恒。
这叫,缘浅,情深。
**
半个月,很快便过去,第一次,江夏初觉得时光不等人,太过匆匆,她只是几个打坐,几个恍惚,时间从指间过去,她都来不及深思,来不及清醒。
自那天关艾问她爱不爱左城,已经整整十五天,她问了自己十五天,没有找出答案,这天下午,便是左氏案件的二审。
江夏初一如往常,窝在沙发里,想着事情,浑然忘我,她需要时间,她需要思考,只是好像没有时间了,也来不及思考,上午,进叔便来了。
“少夫人,算我求你了,救救少爷。”
没有多说,一来便开门见山,说明,时间紧迫了,连狐疑的时间都没有了。
江夏初抱着那个黑色抱枕,似乎心不在焉,却又像认真回答:“我救不了他。”
她连自己的心思都理不清,怎么救他呢?
“只有少夫人你能。”进叔语气沉凝,“一个齐明海如何能将少爷困住,少爷下了死命令,整个左氏才没有任何动作,不是他不出来,而是他不想出来。”
第三卷爱情的毒噬骨侵心 第一百七十一章:终是赔心
江夏初抿抿唇:“那你就更不应该求我,该求左城才对。”
进叔无奈苦叹:“少夫人,少爷在赌,和少夫人赌,他弃了所有筹码,只留了你,他把他的一生,他的所有,甚至整个左家都压在你身上,只不过等你一句话,一次妥协。”
又是一场豪赌,那是左城的专场啊。江夏初忽然有点想笑,轻声冷哼:“当初,他若对我妥协一次,以琛也许就不会死了。”
进叔片刻的哑然,苦笑:“原来你还在怨少爷。”
怨,如何能不怨,那个到死也未能瞑目的男人,不是别人,是她的以琛啊,那个在那么多年里充当她生命里所有角色的男人,她怎能不怨。
江夏初只是冷笑,久久沉默。
“那你知不知道其实早在两年前齐以琛的心脏便开始衰竭,根本活不过两个月。”
江夏初猛地抬眸,清凌凌的瞳子睁大。
“果然,少爷什么都不说。”
“说、说什么?”心被揪扯,她很怕,忽然觉得天要塌一般,压在眼前,不能呼吸。
“少爷其实可以放任齐以琛就那样死掉的,都等了那么多年,少爷怎么会等不起那两个月,可是,他却偏偏走了那一步,让你有了机会怨他,怪他。少夫人可知道为什么?”
江夏初张张嘴,哽塞。
“他说,与其让他死在你面前,不如骗你,若是能骗你一辈子,是他的幸,若是不能,他来担所有的后果。”进叔似有若无地叹着,“我只是没有想到,后果很这样严重,为此,少爷搭上了所有。”
黑色的抱枕滚落在地,她若正若忡,半响,一低头,眼泪滴在了手背上。
她笑:“他啊,总喜欢骗我。”笑着笑着,就哭出声了,“那个傻瓜。”
都说,那个男人有一颗世人不能揣测的玲珑心,那般精明厉害,江夏初只说,那是个傻子,世上最傻的傻子。
那个男人啊,喜欢撒谎,喜欢玩心玩计,喜欢佯装强大得无人能及,转身却躲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将伤口掩藏。
他爱她,却让她流尽了这一生的眼泪。她怎么就遇上了一个这样的男人呢?幸?还是不幸?
江夏初不知道进叔什么时候走的,她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怀中抱着的黑色抱枕都湿了,那是左城最喜欢的,因为她在上面绣了她最爱的香樟花。
桌上,留了一分黑皮密封的文件,她伸手,带了些颤抖,缓缓翻开。
那是一分病例,所属人——江夏初。
2012年十一月九号:不眠。
只是寥寥两字,然后,脑中有什么在横冲直撞,一幕一幕,由远及近,像古旧的老照片。
画面里,女人坐着,男人半跪着。
他凑在她耳边,极尽轻柔地哄着:“夏初,乖,闭上眼睛好不好?”
毫无焦距的眼睛睁着,她毫无反应,像个掏空了灵魂的木偶。
他捧着她的脸,伸手去拂她的眸子:“就一会儿,夏初,听话,闭上眼睡会。”
她忽然转眸,依旧冰冷。
她说:“以琛会怪我的,他睁着眼等了我那么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