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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自己一定是鬼迷心窍了,才会这样主动。其实她能做什么?从来都只有别人照顾她的份。
“怎么,你还真想探讨经济话题?”英俊的男人半躺在床上,神色里掩藏着倦怠,拿眼角瞟了瞟她,似乎也有些诧异她的热心。
秦欢有点下不来台,只觉得对方的眼睛太过深邃而犀利,仿佛能够看穿一切事物。她差点真的扭头走掉,可挣扎了两秒又气鼓鼓地找了把椅子坐下来,说:“我就喜欢在这里看书,怎么样?”
其实她忘了,这里明明就是他的卧室,他本就有权赶她离开的。可是她大小姐惯了,心气劲儿一上来就什么都顾不上,认为自己不管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都是可以被接受或原谅的,至于一直以来都被顾非宸冷淡对待的事实,也都暂时抛到脑后了。
不过这一次,她居然真的被接纳了。至少在她擅自坐下之后,房间的男主人并没有进一步表示反对,尽管他的脸色有那么一点点的难看。
她暗自窃喜,看来自己也没有那么惹他生厌嘛!
直到许多年之后,回忆起曾经的心情,她才恍然发觉自己当时有多卑微。只是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就足以让她乐上大半天,心里像是开出无数朵鲜花,灿烂而又明媚,胜过窗外艳丽的骄阳。
想来那个时候,他不给她脸色看,就已经是对她最大最大的恩赐了。
第七章
那天下午,秦欢老老实实地坐在一个年轻男人的卧室里,尽管手里捧着一本杂志,但心思并不完全在这上面。她时不时会抬起头看一看,而顾非宸似乎是真的累了,一直闭着眼睛休息。
他不搭理她,她就有点无聊,却也不敢出声。这辈子,或许只有那一段短暂的时光,是她最为小心翼翼、委曲求全的。
时间过得很慢,一分一秒静静流淌,伴随着窗台上光线的偏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默默发了芽,那样小,却在一点一点沉默缓慢地滋长,带给她某种全新而又完全陌生的感受,涨得胸口微微发紧。
在那个夏日漫长的午后,她看着他,只是这样看着他,就觉得心中仿佛被莫名的情感充盈鼓荡着,满怀欣喜。
后来赵阿姨将煎好的中药端来,她才知道原来顾非宸一直都没睡着。
闻到浓烈的药味,他坐起来,皱了皱眉,摆明有些抗拒。
赵阿姨在顾家帮忙许多年了,待他就像待自己的小辈,耐心劝道:“快喝吧,万一哮喘发作起来又要吃苦头。”
顾非宸紧紧皱着眉头,终于还是把一碗中药全数喝下去。
见他一副痛苦别扭的样子,秦欢突然心生不忍,待顾非宸放下药碗,她径自端了杯水递上前去:“喏,给。”
床上的男人抬起眼角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中的水杯。或许是因为生病的缘故,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晦暗,就连眸色也仿佛一并变得幽黯异常。他就用这样的眼神多看了她两秒,某种神思从眼底一闪而过,而她压根没注意到这些,只是尴尬地一撇嘴唇,声音也提高了些:“怎么啦?”她还是不习惯服侍人,这种端茶倒水的事,这辈子也没主动做过几回。
顾非宸眉眼微动,却不作声,只是不置可否地伸手接过杯子,喝了两口之后将杯子顺手放到另一侧的床头柜上,躺下说:“我想睡一会儿。”连句道谢也没有,而且态度简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他重新闭上眼睛,表情线条忽然变得平静而又冷淡。他就是这种人,他的情绪似乎可以轻易影响周遭人的感观,因为下一刻,就连空气的温度都好像一下子降了下来。
又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秦欢愣了愣,那边赵阿姨倒没察觉什么,将床脚的被子整理好,才过来轻轻拉住她的手臂,低声说:“咱们先出去,让他好好休息。”
回到客厅,赵阿姨才发现这小丫头脸色不郁,便问:“怎么又不高兴了?”
“没什么。”秦欢是真的有些气馁,明明一个小时之前,他好像还挺和颜悦色的呀。把那本枯燥的杂志往边上一丢,泄愤似的跌坐在沙发中。
赵阿姨忽然笑了笑,也跟着坐到她旁边问:“在学校交男朋友了吗?”
对于秦欢来讲,赵阿姨就像自己的长辈一样,她向来尊敬她,却也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问。
她微微瞪圆眼睛的样子让赵阿姨笑起来,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所以故意接着又问:“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没有。我没有喜欢的人。”秦欢愣了一下,迅疾澄清,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这般孩子气的举动,落在赵阿姨的眼里,再度引来会心一笑,却也不再故意逗她。
晚饭顾非宸没有下楼吃,原本赵阿姨见秦欢无所事事,打算她帮忙把饭菜端上楼。可是她想了想,立刻表示拒绝。随便吃了两口之后索性直接跑回自己的卧室,之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
接下去的几天,但凡有顾非宸出现的地方,她都刻意避开。
其实她知道,他在经过药物的调理和充足的睡眠之后,病症很快便康复了七八成,重新变得早出晚归,忙得几乎见不着人影。
当然,这些都是听赵阿姨说的。
其实这房子这么大,倘若有心逃避一个人,会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你在闹什么别扭呢?”深夜十点,电脑视频里的陈泽如笑兮兮地问。
“我就是不想见到他。”秦欢将双肘撑在桌子上,有力无力地托住自己的脑袋,心里犹自忿然。她哪里不好了?好心好意端水给他喝,反倒像犯了某种大忌,他说翻脸就翻脸,一点情面都不留。所以她现在讨厌他,不想见到那张可恶的英俊的脸,也不想听见他那可恶的冷淡的声音!
“阿如,你说我长得好看吗?”兀自消沉了一阵,秦欢忽然开口问。
视频里的陈泽如点点头:“你是美女,公认的呀。”
“男生不都是喜欢美女的吗……”秦欢小声嘀咕了一下,手掌突地拍在桌上子,几乎把千里之外的好友吓了一跳。
“怎么啦?”
“我决定,明天就去约会!”秦欢将十足漂亮的脸蛋向上扬了扬,分明就是在赌气,“姓顾的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才不稀罕!”
陈泽如低叹一声,掩嘴打了个哈欠,眼角隐隐闪动着泪光,“行,祝你马到功成,我困死了,咱们改天再聊吧。拜拜。”
“拜拜。”
关了电脑,秦欢果然说到做到,凭着一股突生的冲动,将手机里的电话簿翻看了一遍。
其实喜欢她的男生是真的多,因此在学校里隔三差五便能收到来路莫名的鲜花或情书。她念的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文科院校,校内的男生近百年来都以浪漫多情著称,他们追求女孩子的手段层出不穷,而且花样常翻常新。
曾经有年冬天下着鹅毛大雪,夜里她被楼下的呼声引得探出头去,结果只见雪地里燃着一圈烛光,围成标准的心型图案,一个高大的男生站在烛光中央,不顾围观的眼光,深情而严肃地为她朗诵了一首诗。
那是普希金的诗中她最爱的一首。
当晚黑灯瞎火,她站在楼上隔得又远,根本认不出对方是谁,可是对方却早已将她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
不过这样的表白举动在这所充满文人气质的高等学府里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了。当时有喝彩的,有吹口哨的,还有鼓掌的,可是待当事人表白结束,大伙儿便又纷纷散去,最多讨论半个小时,然后熄灯睡觉。
类似的事情发生在秦欢身上的次数也多,因此她和同寝室的女生们都不太在意。直到隔了两周,在一场公选课的考试中,那个男生才再次出现在秦欢面前。
是闭卷考试。最后一堂课划考试重点的时候,秦欢恰好迟到了,于是只来得及赶上后半段。试卷最后几道问答题她统统没有勾到,只得临时借同桌的来抄。
那男生将自己的试卷朝她的方向挪过去,最终停留在一个最适合的位置,既能让她抄到,又不至于太过引人注目。
完全是靠了他,秦欢才得以按时交卷,不然倘若不及格,这堂课的学分便泡汤。考后她向对方表达感谢,那男生笑笑说:“普希金也是我喜爱的诗人。”
她怔了片刻,只是回想了一下便立刻恍悟。她认人的本事不太行,但是对声音却从小就格外敏感。这把声音,曾在某个雪夜里被一地烛光和一首爱情诗放大得格外清晰。
那男生察颜观色,见她认出他来,也似乎看出她心怀感激,便机灵地把握时机,陪她从考场走到食堂,聊了一路,最后顺利地交换了联系方式。
如今他的手机号码就躺在秦观的电话簿里。
追她的男生那么多,但真正交换过号码的,大概也只有这么一位了。意识到这个残酷的事实,方才还怀着“复仇”之心的秦欢立刻蔫了下来。
其实也只是想想而已,真要她主动去联络一个自己并不感兴趣的男生,她还是做不到。
可是,她感兴趣又能怎么样?某人还不是不领情么?
她承认自己此刻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念头了,手指在按键上迅速上下移动,最终挑到一个号码拨出去。
约的是另一个同班女生,叫白雪,人如其名,皮肤真的像雪一样白皙。记得刚进学校军训的时候,每个人都被烈日暴晒得像黑炭一样,多数女生变得灰头土脸,就只有白雪一个人例外,太阳底下和她们一样挥汗如雨,一张脸蛋却永远白里透红,让人羡慕不已。
秦欢与白雪的交情还算不错,因为军训站队时俩人紧挨着,有好几次也会一同结伴去食堂买饭。女生们的友谊,通常就是在吃饭和逛街中建立起来的。
不过白雪爱玩,朋友一大堆,而秦欢又是有些高傲的小姐脾气,倒不怎么爱凑热闹,于是俩人的关系在大二之后就渐渐疏远了。
第二天见了面,白雪乐呵呵地拉着秦欢的手,说:“你会出来玩还真是难得。正巧,我们晚上有个Party,人挺多的会很热闹,你也一起来参加吧。”
秦欢本就是出来躲顾非宸的,这两天故意闷在房间里也确实让她有些烦躁,于是仅仅犹豫了一下便答应参加晚上的聚会。
第八章
Party的地点在一个很别致的处所,就像一个俱乐部,那里可以吃饭,也可以唱歌,的确热闹得很,但里头的风格却布置得好像西游记里妖精们住的洞穴。悬在屋顶的草编的灯罩,昏暗晃动的光线,错综复杂的过道走廊,还有刻意做成凹凸不平的墙壁,配上光影里交织纷乱的人影,当真营造出一种群魔乱舞的氛围。
在这种环境下,你看不见我,我也看不清你,只能听见对方在自己耳边抬高了声音近乎嘶吼。
“你好!”
“……你好!”
“来,喝酒!”
“好,干一杯!……”
诸如此类,循环往复。
这是秦欢头一次到这种地方来,如果不是因为白雪,恐怕她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踏足此地。方才进来的时候她大概留意了一下,这里奇装异服的年轻人居多,估计都是常客,因为与过道上的服务生们都熟络得很。
嘈杂的音响中,不断有人凑近,与她攀谈或劝她喝酒。
其实她是稍稍有一些酒量的。过去的家中有一个很大的酒窑,趁长辈不在的时候,她曾偷偷溜进去过。她喜欢葡萄酒的味道,那种芬芳馥郁的香调,拔开木塞子便弥漫在空气中。她也偷喝过,小心翼翼不敢让母亲发觉,带着某种反叛的乐趣,陶醉在浅淡的酒精带来的愉悦中。
迷乱的灯光眩花了她的眼睛,甚至看不清旁边那人的长相。不过她能确定,对方身上并没有那种好闻的气味,那种清凉的,仿佛薄荷一般的味道……
真是讨厌,为什么会突然想起那个人!
秦欢摇了摇头,强自抛开杂念,起身走到外面去。
其实包厢外头的空气依旧不怎么好,她下意识地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领,上头的味道让她忍不住皱眉。她走到更远一点的地方,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打电话。
赵阿姨显然不习惯她晚归,在电话那头连连叮嘱她。她出于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很自觉地将目前所处的位置报备了一下,然后收了线。
再回到包厢里,借着门外的光线,她居然发现一张颇为熟悉的面孔。
那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她,又或许,本来就是在等她。
所以待她走近后,他双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提高音量说:“……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普希金!”
“高博。”秦欢笑了笑,“你怎么也在这里?”
“白雪叫我来的,刚到。”
因为环境嘈杂,不得不贴得很近才能顺利交谈,这让秦欢有点不适应。她稍稍向旁边避了避,高博已经将两杯酒端到了面前,说:“喝一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