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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中信气得说不出话来,倒是许简珍忙着打了个圆场:“中信,你真是糊涂了,怎么让铖白叫合子妹妹?”
“合子和铖白是同岁,又在同一所学校念书,不过差了几个月份。我看,以后该怎么叫就怎么叫,随孩子的意思就是了。”
乐铖白听罢冷哼一声。
半夜里许合子忽然感觉口渴,起来摸索着下客厅喝水。
走在过道上忽地撞上一人。那人就那么静静地站在楼梯边,抱着胳膊,像是一个人想着什么,撞动声惊亮了地灯,暖红的一片余光,映照着彼此熟悉的眉眼。
乐铖白脸上仍旧是未变的表情,好半晌,才淡淡开口:“下楼做什么?”
“我找水喝。”
“往尽头走就是。”他用眼神示意着。
许合子对这幢复式结构的大别墅并不太熟悉,半信半疑地朝着他手指的方向走去。指尖触上开关,灯应声而亮。
瓷砖,镜子,大浴缸。
那突然而来的羞辱,让许合子甚至怔了怔。
不知什么时候,鬼魅似的乐铖白已抱着胸站在她身后。因为开着灯的缘故,她看到了他穿的一身睡衣,腰带懒懒地系着,看上去一副对她厌恶至极的样子。
“不是想喝水么?”他越过她走到浴池前,温控的一切淋浴设施,都淅淅沥沥地流下水,水龙头中也流出“哗哗”的细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水。一定能让你喝饱吧?”
“啧啧,怎么办,从来没见过这样大的浴室吧?这些东西用着还顺手吗?看起来好像对一切很陌生的样子呢。”
许合子只是站在原地,沉默了一小会,随即在乐铖白惊愕的目光中,劈头走进落下的无数道细流里。那些未经过调温的冰冷水流,纷纷地打在脸上、发上,睡衣渐渐地湿透,勾勒出少女柔美的曲线。
而她只是脸色苍白却又镇静地抹了一把脸:“确实是不渴了呢。”
“在以前住的房子里,只有公共浴室。没有浴缸,甚至灯也是坏的。所以会提前打好水,插上电烧热,晚上就不用出门。看起来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可是却活得很快乐。”
“乐铖白,如果羞辱我,能够让你感觉到那么一点点快乐,能够让你不要再给我妈妈难堪……”水珠仍旧沿着她的发梢不断滴落,弄湿了眼,让她的笑容看起来显得有点勉强,望着他的许合子深吸一口气:“那么,请你一定给我一个机会,羞辱我。”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和自己喜欢的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上是什么滋味?喜欢上一个人,和她天天住在同一个屋檐上,却被迫冠以家人之名,又是什么滋味?
某个下午周中信从饭局抽身,偶然吩咐司机顺道开往孩子们念书的中学去看一眼时,恰逢放学的铃声大响,背着书包的学生们像潮水一般地涌出。
正是傍晚五点多,夏天的黄昏燥热,蝉声聒噪。
周中信静静坐在车中,透过半降下的车窗,他一眼看到了自己的宝贝儿子,穿着每天都会熨烫笔挺的短衬衣,黑色长校裤,一手插在裤袋中,神色有些冷漠地打量了一眼人群,顺手将单肩包递给了一旁撑伞遮阳的司机,然后不紧不慢地走到车前开门。
那酷似乐家人的俊美侧脸,从眉到眼,容貌姣好。
周中信对自己的发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算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厌恶。然而这一刻,他必须承认,这个女人给自己留下了最钟爱的孩子。即使这孩子姓乐,即使他总有这样那样的坏毛病,周中信却变成了一个世上最无可奈何的父亲。
渐渐地,车开动了。
周中信的车缓缓地跟在他后头,打算一起回家。
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辆旧自行车,扎着马尾的瘦瘦的女孩正奋力地踩着车。她的马尾辫一晃一晃的,额上耳后全是汗。这样热的天气,黄昏时分的地面蒸晒得人几欲中暑,偶有树荫投下一片清凉,却在自行车轮的飞碾中一闪而逝。
优哉游哉坐在车内的少年,在黄昏中骑自行车的女孩。
周中信立刻喊住了自己的司机:“停车。”
谁知正巧是大道的拐路口,那自行车影很快就消失在车海中。
这天乐铖白回家格外早,和往常一样,随手把单肩包甩给保姆,他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水。蹭掉鞋,赤着脚踩在光滑的黄菠萝木地板上,乐铖白的神情悠闲。长廊的落地窗外,大片大片的晚霞光晕,仿佛自金水中踏波而来,使得人的脸上也是一片虚晃的斑驳光影。
大约半个小时后,门被人无声地推开。
长腿架在沙发上的乐铖白没有回头,“哗啦”一声,翻了一页手里的英文杂志。透过近处的玻璃望去,那倒映的人影纤瘦,正放下肩上的书包。她的脸晒得通红,看上去狼狈极了,可是仍然规规矩矩地脱下鞋,慢吞吞地放好,才站起身。
两人沉默的无声世界,忽然被人打破。乐铖白没料到父亲回来得这样早,有些意外。
周中信看了一眼他:“铖白,到我的书房来。”
乐铖白手插着裤袋,慢悠悠地跟着父亲上了楼。
两人不知在楼上谈了些什么,只听周中信的声音越来越大,伴随着急喘和咳嗽。忽然只听“砰”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拂袖砸碎在地上。
紧接着,一片寂静无声。
乐铖白脸色难看地下楼时,许合子正在煮着茶,那瞪着她的目光几欲杀人。
许合子不知哪里又得罪了这个睚眦必报的少年,只好一心一意低头煮着茶。
乐铖白索性长指屈起,敲得桌子笃笃作响。
“你是木头吗?听不见我喊你。”
“哦。”她还是吓了一跳,“你有什么事?”
“喂,还真是厉害啊。”他忽然说出一句毫无关联的话。
“什么?”
“我爸……从来不会骂一句重话的人,为了你特地把我叫上去训了一顿。”乐铖白带着讽刺的笑意看她,如同看着妲己再世的小狐狸精。
她还是不明白:“什么?”
“从明天开始,和我一起坐车上学吧。”
沉默的夕阳遮掩住了少年挺拔的鼻梁,使他的眉目笼在一片模糊的光晕中。他似乎一直注视着她,又仿佛透过她,静静地想着什么事。
许合子只觉他正生着闷气,却不知为什么。
“真是个蠢蛋呢。”他忍不住恶意地揣想她,仿佛堵着一口气,“蠢得无可救药。”
在那些别扭而嘲讽的言语背后,藏着许合子永远不会知道的秘密。
砰的一声砸碎的瓷杯。
父亲头一次动了气地逼着他:“为什么不管合子叫妹妹?你究竟有没有把她当一家人!”
为什么不管这只呆兔子叫妹妹?
他只记得自己十分平静地开口:“因为她不是我的亲生妹妹。”
因为她不是我的亲生妹妹……那样无法述诸于口的想法,怎么能是亲生兄妹呢?
“因为她不是我的亲妹妹。”他抿了抿唇,似乎将什么情绪狠狠地压下,“我很庆幸。”
说完这一句话转身而走的乐铖白,努力将父亲气急败坏的叫喊抛于耳后。
那样的心思……那样的心思……就让它埋进尘埃,变成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吧。
他给她的难堪并没有因为父亲的一次责骂而就此消停。明里暗里,他仍然是高高在上的乐家少爷,而她不过是一个寄居在母亲庇佑下的蛀米虫。
偶尔在学校的长廊上擦肩而过,乐铖白总是远远地扭过头,与旁人谈笑风生,全然不看她一眼。
过了六月,雨季断断续续地来临。那些灿烂的阳光仿佛一下子从生命中消失,滴滴答答的雨点,从檐前落下,下课后站在走廊上发呆的许合子,总是忍不住伸手去接住。
雨珠落在手心,融开成为一摊水。淅淅沥沥地自指间落下。
她对突如其来的命运转折,仍然无法很好地适应。
有时许合子会无端想起去年九月初见乐铖白的情景。那是她头一次见到这样漂亮的少年,他微翘的眼角,不耐烦的神色,半趴在臂弯压低了棒球帽檐的动作,都似浑然天成。因为从没见过这样光鲜的人,她甚至无端有些羡慕起他来。
可是,一转眼,他却成了她法律上的哥哥。他们住在同一个房子中。他再也没有用过对着旁人时那样浅笑温柔的口气对她说过话。
许合子觉得很失落,就好像,命运忽然把某些东西一刀切断。
远处传来笑声。
有人吹捧着乐铖白:“乐副队,听说上回你参加那个什么化赛结果出来了。那个保荐名额你打算怎么办?”
乐铖白双手懒懒地撑靠在扶杆上,眼皮垂着,看不出一丝兴奋的意思:“还能怎么办,我又不打算在国内上大学。”
有人吹了一声口哨,怪叫:“不是吧!”
那人仍是满不在乎的笑意:“能拿你就拿去喽。”
他是真的不在乎,大约这家世已给了他的人生太多选择,那么多条路,何必非挑最艰辛的一条走。
许合子往回走时,正碰上一脸淡漠的蒋竺真抱着一沓东西匆匆地走进教室。因为彼此间向来的距离,两人并没有交谈。然而作为在她身边坐了这么久的同桌,一整个下午,许合子感受到了身旁女孩强烈的怔松不定。
下午的网球课,因为例假而在教室休息的许合子,意外发现了垃圾篓边蒋竺真随手丢错的纸团。发皱的纸团被慢慢地摊开,她的神情渐渐怔住。那是一张保荐名额的填写表。
“大概是并不想往学术的路上发展吧。”许合子在心里对自己说,“她的芭蕾跳得那么好,游泳、网球、骑马、书法,什么都会,说不定会去考艺术。”
“你在干什么?”一个冷淡的声音忽然在教室门边响起。
许合子惊愕地抬起头,发现端着水杯的蒋竺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边。
“你……你没去上网球课?”
“哦,我来了例假。”放下温水杯的女孩束起长发,神色没有太大变化。
许合子的痛经渐渐发作,靠着手,她低低地伏在桌边。蒋竺真却忽然开口:“你和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啊?”
“乐铖白——”她顿了顿,“你和乐铖白是什么关系?”
似乎没料到这样隐秘的关系也会被发觉,许合子一时抬起头:“你……”
“从一个月前,每天放学你都会等在巷子的拐角口,然后上他的车,两人一起回家。”蒋竺真抿着唇,“我不是多管闲事,只是偶然看到。”
这真是个难以解释的问题。许合子迟疑片刻:“他是我的哥哥。”
蒋竺真喝水的动作顿住。
“我母亲和他的父亲,组成了一个新的家庭。”
“那么说来……只是妹妹吗?”蒋竺真喃喃。
其实并不是妹妹呢。之后的许多次,许合子都忍不住沮丧地叹了一口气。
天底下,哪会有这样嫌弃妹妹的哥哥?
乐大少的脾气永远阴晴不定,一会儿喜,一会儿怒。许合子自认已算小心,却总是逃不过他的冷嘲热讽。
她对这陌生的生活并不熟悉。偶尔吃饭时掉了筷子,马上就想捡起洗净,却见一旁的保姆已经换上了新筷。走错房间,一开门,是披着浴袍的乐铖白,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短发,手臂半撑在门边,不怀好意地挡住自己的去路。她一急,转身就要走,只听“砰”一声,头撞上了门。真是疼啊,她揉着额角,忍住汪汪的泪花,谁知他却是“噗”一声笑出,那笑容灿烂好似骄阳。
“喂,是不是像在走迷宫啊?”对方不怀好意地追问。
许合子不作声。
他却抱着胸,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她:“灰姑娘一下子成了公主,一定迷得头晕目眩吧?这才刚开始。”
她不置可否。
他于是炫耀得更加得意:“我们家的房子多着呢,至于我外公……啊,那个名字,你一定只在新闻里听过。”
“三岁孩子炫耀自己的玩具,五岁孩子炫耀自己的新衣,一般儿童具备自控力是在八岁以后。”她终于不再沉默,“乐铖白,你今年几岁?”
“什么……”被她那一大串的例子绕晕了头,乐铖白怔了一怔。等反应过来时,那元凶却已经像只兔子似的消失得不见了踪影。
难得有一个安逸的午后,大雨过后的草坪碧色如新,阔别许久的阳光懒洋洋地晒在人的身上。落地窗外有人在修剪着草坪,许合子穿着不合身的工服,也跟着园丁一块学艺。她的动作笨拙,眼神却十分认真。
乐铖白原本架着长腿坐在沙发上翻着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