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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里都有什么?”
“我和你。”
也许是这个答案太过意外,她的神情呆了一下。
他倒是兴致盎然:“过来。”说着,给她挪了个座位。许合子摸索着才发现露台边有一只刚搭好的小梯,从梯子爬上去正好可以坐在一大块方墩上,这里适合摆仪器,也坐得下观星者。他把望远镜让给她,又在她耳边说:“看仔细了。”
她睁大了眼睛看,可是什么也没看到,一片漆黑。
他急切地问:“看到了吗?”
许合子不想他失望,先点点头,最后却又摇摇头。
“笨,我还没教你怎么用它呢?”
许合子有点出神,只是很轻声地“哦”了一声。
那个晚上,他教她第一次学会如何仰望星空,他教她辨认银河里的每一颗星星,他的气息就萦绕在她的颈边,许合子觉得很留恋。
星光渐渐暗淡时,她觉得困极了,无声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乐铖白浑身一震,肩,不由自主地绷紧。
她冷得抱起胳膊,却仍不愿回去:“就这么待着吧,我还想再看一会儿星星。”
他于是咳嗽了一声,和她依偎得更紧。
“乐铖白。”
“嗯?”
“你……会讨厌我吗,有一天?”
“为什么这么问?”
“就像遇见一个仇人那样地厌恶,不不,也许比那更可怕,你压根就不会再看我。”
“你吃错药了,许合子?”
“星星好像快消失了……真想一直这样看下去呢。”
“明晚吧,后晚也行。”他声音压低,变得不由自主的温柔,“只要你愿意,我会陪着你一起看到厌倦。”
她终于不再说话了,无声地笑着,泪水却从眼角渐渐地滴到嘴里,苦涩而甜蜜。
“乐铖白,我——真的很喜欢你呐。”这样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只能悄悄地在心底重复一遍又一遍,就当骗自己。
起先,许合子仍对许简珍的婚外情抱有一丁点不现实的希望,她希望许简珍能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毕竟,是周中信带她们母女走出了困境,为她提供念书的机会,给许简珍毕生想要得到的名分。周中信并不是平庸的男人,他只是太忙,太多应酬,很少有时间来陪伴自己的妻子。
许简珍在做了几年的贤妻良母之后,终于厌倦了这种扮演。现在,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只要乐铖白不在家,她就敢抱着电话听筒,和那个男人甜言蜜语一下午。
许合子曾经试着绞断过电话线,设置了来电黑名单,甚至去邮箱监视。许简珍冷眼瞧着她做的一切.母女俩间的一场拉锯战无声地展开。最后,许简珍扇了她一个耳光。
“要么去告密,要么就把电话线接回去。”坐在沙发上姿态悠闲地抽着烟的许简珍,冷冷注视着被打得趴在地上的女儿。欲望和金钱已经让这个女人的灵魂变得有些可怜。
“我不会让你背叛周叔叔的。”她喃喃。
“哦——那你就是喜欢上他那个小崽子了?”
一手捂住脸的许合子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坐在沙发上显得有些高高在上的许简珍笑容诡秘:“我也有过你那样的年纪……可是,我的傻女儿啊——”她俯下身,用手摸了摸许合子的长发,“他会娶你吗?”
“我没想过这些事。”
“总有一天你会想的。可是我告诉你,再想,也是痴心妄想。”许简珍残忍地注视着她,“你的那个周叔叔,可以给你很多,却唯独给不了你这个。”
“你是我许简珍的女儿,这是你打一出生就被打上的烙印。它融进你的血里,化到你的骨头里。你这一辈子,它就都会像个难缠的恶鬼穷追不休。别把人家施舍的一根骨头,就当成了满汉全席。”
“他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那个人。”许合子无法相信地皱着眉看她。
许简珍又抽了一口烟,笑了:“你以为我真喜欢那个男人吗?不,我只是需要一个工具。我不能总等着别人施舍我,甚至施舍你……我做这一切又是为了谁呢,还不是我最心爱的女儿吗?”
这个女人,扇了她一巴掌。这个女人,贪得无厌地想要更多,甚至不惜背叛自己的丈夫。这个女人,还是生她养她的母亲。
许合子缓缓地痛苦地闭上眼:“您真的爱我吗,妈妈?”
“傻孩子,这是说什么呢?”
察觉到冰冷的指尖抚过她满脸的泪痕,许合子睁开眼:“可是,我很爱你,妈妈。从你执意在一家私人诊所不惜大出血生下我,从你和那些男人周旋着把我养大,从你追着那些欺负我扯断我头发的孩子从街头到巷尾,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很爱很爱你了。”
听了这些话的许简珍似乎有一丝动容,转瞬却说:“忘掉那些事,合子。你人生的记忆,只需要从进入乐家的这段开始就好了。”
坐在露台上教她用天文望远镜的少年、冰冷无情的母亲、并不太常见到的忙碌的继父……年少的许合子有时躺在床上,那些熟悉的面孔会不断地走马观灯似的闪过。她竭力闭上眼,却总是更痛苦。
“银河系究竟有多少像这样的星星呢?”秋天的寒冷让她捂住手哈着暖气。
“谁数得清。”
“秋虫也开始叫了,一定是深秋了。”
乐铖白应景地咳嗽了一声。
“感冒了?”
“嗯。”
她于是把裹着的毛毯多分了一点给他,谁知他却说:“不用那么麻烦。”掀掉小毯子.直接依偎着她。毯子太小,裹着两个人显得紧巴巴的。她有些结巴起来:“我去换一张大的来。”
“坐吧,不是要数星星吗?”他按住她。
她从望远镜里看去,头顶的天宇浩瀚如深海,东一颗西一颗,稀稀疏疏地布满了繁星:“这么多的星星,要数到猴年马月去?”
“数不完,就数一辈子喽。”
话刚出口,两人不约而同地静了下来。
她觉得心跳得很快。而他越凑越近。
“许合子——”
“嗯?”她惊得险些跳起,像只惊慌失措的兔子。
“你的脸怎么红得像个柿子?”他饶有兴趣地盯着她。
她把头上的小毯子拉下来一点,裹紧了脑袋,不让他看。乐铖白笑得很开心,笑着笑着,在她拉开毛毯缝隙偷瞧的瞬间,猛然吻了上去。
轰然一声,世界如天塌地陷。
而就在这之后的几天,许合子在路过周中信的书房时,意外看见了母亲许简珍的身影。她裹着一身丝绷睡袍,懒懒地蹲在保险箱前,似乎在试着密码。轻微的嘀嘀提示声,让许合子顿住了步,愕然地站在门口。
试过几个密码之后,保险箱成功地打开了。出乎许合子的意料,许简珍并没有从中取过类似金条或珠宝之类的东西,她只是翻出一枚私章。而后,飞快地掏出袖中藏的一份合同,在上头盖了个章。
“妈……”
被捂住嘴推到墙上,许简珍的眼神凶恶到了极点:“不许对人说出去。”
许合子拼命地睁大眼,点点头。许简珍这才放开她,虚弱地坐倒在地:“前阵子我和他一块儿去澳门,真是见了鬼,不过才三天,输了不少钱。”
许合子屏住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轻声问着身旁的女人输掉的数目。许简珍神情冷漠地说了一个数字,许合子脸色变得煞白,一瞬失去了所有的表情。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一天又一天。我每天都在惶恐不安中度过,像是失去了灵魂的木偶。有时,只要想象事情被发现的那天,想到周叔叔会望着我和妈妈的失望眼神,想到……那个人的惊愕和愤怒,好像怎么也不敢想下去。
“我爱我的母亲,无论如何,我不愿她受伤害。可是,我也眷恋着家的温暖。三年的时光,我在这里长大,熟悉了一草一木,习惯了每年夏天去海道口的老屋度假,也对那个人娇惯出的一身毛病习以为常。
“那个夏天,十八岁最微妙的岁月——我们和从前的三年一样,赤着脚在沙滩上乱跑,大风吹得短袖衫猎猎作响。周叔叔也放弃了所有应酬,和妈妈一起安安静静地度过我们一家人的假期。黄昏时候,他们会牵着手从海边走过,捧着树上刚摘下的椰子,共用一支吸管,甜蜜仿佛初识的恋人。我和乐铖白躲着快要扑来的海浪,在一望无际的细沙滩上追逐着,偶尔远远地向他们投去一眼,只希望岁月能在这一刻停止。
“那时,我是真的迷惑了……”
她想,那个和情人在一起时肆无忌惮的许简珍,也许只是自己的一场幻觉。她只要用力地眨一下眼睛,再睁开,记忆里温柔得体的当家主母就又回来了。
许简珍望着周中信的亲密眼神,让人无法不相信,这是一对感情深厚的夫妻。没有任何人会怀疑她的背叛,甚至,连最讨厌她的乐铖白也对这一点无从预料。
从海道口回来后,许简珍似乎加快了有些事的步伐,她甚至毫不避讳地在许合子面前拆开一封封的文件。
许合子绝望地闭上眼:“我会告诉周叔叔。”
许简珍抬头望了一眼自己的女儿,笑了:“你爱我,不是吗?我的女儿。”
周中信一定有所察觉了,于是入秋后他回家的次数渐渐增多。偶尔许合子跑下楼温牛奶,会看见一个凝重的背影坐在沙发上,手握着听筒,姿态僵硬。然而当他听见脚步声,扭头发现是她时,却又很快地露出父亲一般慈蔼的微笑。
“合子,想过要念什么大学吗?”
“我?”她只觉有些惶恐。
“不如和阿铖一起去美国吧。”周中信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脑袋。
这下她的表情更吃惊了:“出国?”
“所有事都会有人替你们办好的,只要你愿意。”
“我……我的英文很差劲。”她结结巴巴。
周中信却是微笑着岔开话题,看上去饶有兴趣:“我听阿铖说,你喜欢画画。”
没想到对方会忽然转移到这上头,许合子只是怔了一怔,女人的笑声已在她背后响起:“在聊什么?”
周中信不温不火地说:“我在和合子商量着,让她一起与阿铖出国念书。”
“我听你说过,铖白小时候就是在国外长大的,英文好,一定能照顾着妹妹。”许简珍笑了笑,手指轻轻抚上许合子的肩膀,“女儿,你觉得呢?”
“她有什么可觉得的?”乐铖白不知什么时候从楼上走了下来,似有若无地瞥了一眼正在天人交战的许合子,那气势凌人的眼底只差写上威胁,“学校的资料我都替你打印了。”
许合子看了一眼丢到怀中的东西,尽量避开对方的眼神:“叔叔,这事……这事我再想一想好吗?”
周中信笑着拍她的肩膀:“当然,有什么没法决定的,就和阿铖商量吧。”
要到很久后,许合子才会明白这个笑容中的某种无奈。这是一个事业与人生都走向中年的男人,为了保留住妻子的体面,也为了挽回一个即将破碎的家庭所做出的最后的努力,也是最温和的妥协。
而在许简珍看来,这个笑容不啻狠狠向自己甩了一个巴掌。
几天后周中信临时出差,乐铖白回枫山小住,家里只剩下两个女人。遣走保姆后,许简珍握着手机在客厅的暴吼,几乎回荡着整个小楼。
“他想把我女儿送去美国,就此警告牵制我?这是妄想!我许简珍当初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他心底一清二楚。是他自己说的,不管我的过去,也不拘束我,我该怎么样,还和从前那样。可你瞧瞧,自从结婚后,我变成了什么样?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一起打麻将的太太们看不上我,家里的保姆也在背后笑我,他不带我上商场见朋友,不让我染指他的生意,甚至不愿我和从前的熟人联系。他只要我乖乖地待在家里做只木偶。他是个懦夫。害怕自己的老丈人到连儿子的名字也跟着乐家姓。这会儿他不仅自己做懦夫还要我也跟人低头。”
“这日子糟透了,没法过。我只要钱,骗够了就收手。不能走离婚路线,我们签了婚前财产协议的。要是离婚,我可就捞不着一毛钱了。再说,他周中信的钱全是乐家给的,你不能指望乐家会给外头来的女人一条活路。”
许合子坐在二楼的走廊上,安安静静地画着一幅画。画布上一片灰蒙,没有云,也看不见天空.只有几只小小的鸽子,被雨水绝望地打湿了羽毛。远处,若隐若现的教堂尖顶,钟楼的光亮,还有即将逝去的黄昏。
她清楚记得自己握着笔是如何颤抖的,可是没办法,她只能做一只鼹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