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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打字的这几分钟里,王适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他,生怕会有一丝一毫的变动。其实就连钟远山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谁有这样大的来头,让乐铖白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把荣华算计权且先抛一边。
可是乐铖白就这样满不在乎地坐在一片自四周交织而来的复杂目光中,像个天底下最愚蠢的初入爱河的少年,给心上人一字字地发着短信。
打出几个字,又删了,再打。这解释似乎怎么也想不完,说不好。
对不起,让你等久了——不不,听着太生疏。
等会儿就过去——口气别扭。
等得久了,连那负责人都咳嗽了一声。
乐铖白索性按下一条平常给属下的快捷回复:“再等等。”
走出会场时乐铖白的步子是最快的。那急切的样子忍不住让人怀疑,刚才不慌不忙赢了一场漂亮的角逐的胜利者并不是这面沉如水的年轻人。
钟远山跟在后头,还没走到楼梯边,司机已匆匆跑了上来。
“怎么这么慌?”钟远山问。
“乐先生,许小姐一连催了几次,从下午一直等到现在。”
乐铖白正要开口说什么,身后几米远忽然传出了茶具拂地的巨响。被一大帮人拥着的王适显然还没能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败,脸色涨红,看上去有些顺不过气来。
“王总!”围拥的人群中有人尖叫出声,更多的人乱成了一团马蜂窝。
钟远山冷眼看去,只见一向志得意满的王适忽然直挺挺地倒下了地。
乐铖白饶有兴趣地停住步,看了一小会儿,看得钟远山心底不安,生怕这祖宗得了便宜还卖乖,真惹恼了这地头蛇。乐铖白倒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钟秘书——”
“……”
他眼底的微笑是胜利者才有的居高临下的怜悯:“等过几天王总消了火,再替我去看看他吧。”
把司机赶上了钟远山那辆车后,乐铖白一人开往了海城的东区。
下雨天,路上交通糟糕,他不知是什么时候下起的雨,等察觉时满城已是灯火阑珊,夜色中雨声啪啦,敲打在车窗上。
车外的世界像是浮生中的一场幻梦。那雨声,那被打湿的大大小小灯光,拥挤的车道,等车的路人……仿佛一场电影的开头,又像是结尾,只余一声怅惋叹息。
他的心忽然焦虑起来,不知是为什么。她那似乎永远出着神的模样,从被雨水打湿的玻璃上浮现了出来,随着冷雨的冲刷,若隐若现。乐铖白看着,看着,忽然就明白了自己的失态。
他害怕她的不告而别,就像是第一次遇见,他总是踌躇满志地以为,人生的下一个拐角,她仍会静静地守候在自己的视线里,而其实她却像烟花一般就此消失。
那不安越来越强烈,车却堵在了灯河中。
下了雨,所有人的心情似乎都只剩烦躁。满耳按得震天响的车喇叭声,有人抢道,站在十字路口的交警吹着口哨远远走来伸手阻挡,趁这空当几个逛街的女孩子,淋着雨匆匆从人行道跑过,手上拎的购物袋却掉了一地。
天越来越暗,他的一颗焦灼的心,似乎也被大雨浇得渐渐熄灭。只有那锦灰中的一点星芒,不知疲倦地燃着,像是最后的希望。
一个个路口,一条条长街。
不知过了多久,乐铖白只觉像有一个世纪般长久,他才开到了那孤零零的旧店。门面朴素,招牌在黑暗中分辨不清,这是她曾经工作的地方。
他的车停在了十几米远的地方,在大雨中撑伞下车。店门早已关上,四周没有电灯,黑漆漆的一片,冷清得几近可怜。店与店之间隔得很远,缥缈的雨雾在遥远的路灯反照下,溅在脚边的水花清晰可见。
偶尔有一声狗吠,不知是从哪个夹巷的角落传来。
没有人……她一定走了。从下午三点到晚上八点,整整五个小时,没人会等得住。
可是他却也不愿立刻离开,只是撑伞站在一片雨声中,走到拐角时下意识地望了一眼那店门。忽然有窸窣的整理衣衫声从耳边传来,有人呵着气,似乎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冷雨冻得狼狈。
某种莫名的预感使乐铖白的脊背一霎僵直,忽然定住身。
一边脱下淋湿的外套,许合子一边伸手挡住头,狼狈地从拐角的另一边转过身。
“是你……”
路灯投下的阴影,隐隐约约地映着他的眉眼。她只是一瞬的惊愕:“要盘店铺的人就是你?”
“为什么一直等着?”他轻而易举地捉住她的手,握得很牢,脸上却是淡淡的,“下了大雨难道不知道要躲吗?”
“我不知道要盘下它的人是你。”打断他的话,她挣扎着想夺回左手的自由。
“为什么不能是我?”他嗤的一声冷笑,“生意不分大小,何况……你出的价钱很合适。”
许合子的手顿住:“你跟踪我?”
“只是偶然路过,见到一个拎着小桶四处糊广告的可怜虫。”他低声说着,挣扎间,两人都被倾盆大雨淋得湿漉漉。
她的长发紧紧贴着脸颊,雨水从眉毛上不断顺着脸颊滑落,深吸一口气,她说:“好吧,既然你愿意接手,那请现在就签字。”
“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离开海城?”他似乎被她冷静的态度所激怒。
她有些僵住:“你在调查我?”
他似乎连辩解也不愿意,只是低头就着她脸上滚落的水珠,深深浅浅地吻下去。湿漉漉的额头,潮湿的脸颊,甚至连柔软的唇也沾着一丝冰凉。许合子的脊背僵硬,似乎被他温柔的亲吻所迷惑,她的眼神茫然了。视线中,是断了线的珍珠般的雨水,溅在她的手背,他的脚边,满地的雨花,像是叮咚流泻一地的乐声。
吧嗒,吧嗒,那雨声忽然惊醒了她。
许合子用肘抵住他的肩,用力地想要挣开,却被他如桎梏一般困得更紧。她屈起腿,往前顶去,出乎意料地击中了他的要害。他的五指微松,她已趁这空当踉跄往后退了几步。而他蜷缩着缓缓半蹲下身,在雨幕中显得十分狼狈。
许合子心里仍是害怕,往后退了又退,忽然踩住了他丢下的雨伞伞柄,绊得险些摔在地上。紧攥的包飞出老远,包里的合同、房契、手机落了一地。
乐铖白终于抬起头,他的眸子在雨夜中似乎亮得惊人:“既然不愿被纠缠,就让我最后问你一次……”
她屏息,手指无力地蜷成一只小拳头。
“真的……不认识我吗?”
“从没有遇上过我,也不曾听过这个名字。乐铖白对你来说,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陌生人?”
“当然不是。”她淡淡打断他。
乐铖白垂下的眼猛然抬起,直视着她,那焦灼到几近绝望却又忽逢生机的惊喜,让他甚至忘记了要说些什么。
“并不是无关痛痒的陌生人,而是……”她看着他,又像是透过他看着遥远处站着的某个人,分明已是穷途末路,“而是,讨厌到再也不愿看见的人。”
“因为实在太讨厌了,才想要躲开的。”从脸颊滑过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她伸手拭去,“乐先生还想听我再说一遍吗?”
他这样骄傲的人,当然不愿再被这般从头到脚地羞辱。她站在雨里,望着他神情冰冷地离去,只觉心底麻木,说不出是疲惫还是庆幸,是松了一口气还是万分不愿意。
也许已经等不到开春了——许合子忽然想着,得尽早走,离开得越快越好。
第十九章 遗忘的都回来了
大雨,整个世界都下着大雨。雨水冲刷着重叠的红绿灯光,从街道中猛然冲出的一个小孩迫使乐铖白急急踩下刹车。浑身都是泥巴的小孩,像个小乞丐似的,呜呜哭泣着。
乐铖白看清了后面打着伞追上来的年轻女人,那两个人也望向了他。丁小冰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这人,一手拉住脏兮兮的郑天,雨珠不断地从脸上滚落。
他打开车门下车,走到他们身前:“出了什么事?”
“你见过许合子吗,她现在在哪儿?手机一直打不通,又下着雨,正月里连一辆出租车也打不着。”丁小冰的语速很快,那话像一团牵出的乱麻,听不出头绪。出乎意料地,他蹲下身,把泥猴儿似的郑天抱在肩头,一边替他们撑住伞:“上车吧,我送你们。”
上了车,小郑天还在哆嗦着,也许是因为冷,又也许是因为害怕。乐铖白从车中取出干净柔软的毛巾,递给一旁狼狈的丁小冰:“给他擦擦。”郑天哭得鼻子都红了,两只眼睛肿得像桃子,一直抽噎,连气也顺不上。
丁小冰自己也是个大孩子呢,手忙脚乱地抱住他,下巴紧蹭着孩子柔软湿漉的头发:“别怕,郑天。别怕。”
“小冰妈妈……外婆……外婆是不是出事了?”
“怎么会有事?我们现在就去医院看她。”
“外婆一定是出事了。”
“不会的……不会的。”丁小冰喃喃。
“小妈妈在哪里?”
“小妈妈在……”丁小冰说着,怔了一怔,那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对这个孩子说什么,小妈妈在签署卖掉你爸爸店铺的协议……这话太残忍,她于是沉默。
乐铖白踩住最大油门,一路飞快地开到了医院门口。她正准备说谢谢,他却下了车。
雨夜的医院很冷清,因为是正月,不少能下床走动的病人都被家人接走过元宵。空荡荡的走廊上,一路走去,不少病房床被干净。一直走到最里间,推开门,病床是空的,被褥凌乱。一个护士站在了他们身后:“是322床的家人吗?”
丁小冰还没开口,郑天已尖叫出声:“我外婆怎么啦?”
“抢救无效,是十五分钟前过世的。”护士的表情冰冷而不耐,“快点儿来签字吧,今天是元宵,医生们还等着下班。”
没有生离死别的哀恸,没有歇斯底里。
隔着一片白布,一张手术床,惨白的灯光从拉上的帘子中透出。一个年纪更轻些的护士一直在里头收拾东西,见了这迟迟赶来的一大一小,倒是轻声叹了口气:“老人走得很安静。”
先前的护士正倚在服务台边用手机发着短信,作势提高声音:“别光顾说话,带着他们赶紧把太平间的停尸费交了。”
那小护士摸了摸郑天的脑袋:“把这孩子带出去,别吓着了。”
“我要见外婆!”郑天仿佛这时才反应过来,拼命扒拉开丁小冰的手要冲过去。丁小冰之前曾听许合子说过郑天外婆患的病,知道逝世时血管爆裂十分难堪,狠狠地捂住孩子的眼睛,深吸一口气:“郑天,咱们让外婆安安静静地睡觉,好不好?”
她身上带的钱少,不知道什么时候,乐铖白已经去交了钱。回来时,长廊尽头的窗户半开着,半空中缓缓升起一朵绚烂之极的烟花。紧接着,一朵又一朵的烟花接踵而升,烟花声四起,热光照得冷寂的走廊也似白昼。
丁小冰像是这才想起,今天是正月十五,中国人举家团圆的日子。
“她就要走了。”她轻轻地说。
烟花在大雨中很快地谢幕。
乐铖白沉默着,良久良久,不置可否。
丁小冰深吸一口气,忍住就要掉下的泪水:“我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很久,却从来没有向他说起。有一天他忽然离开了这里,再后来他音讯全无,现在连他曾经存在过的地方也将被盘出。我觉得自己喜欢得好卑微,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每一天想起他,都是甜蜜。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让那个人不明不白地离开,让剩下的每一天都变成永无止境的纠结,每天每天地问自己,他到底是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是犹豫害怕还是真的无情?”
他终于预备开口说一些什么,手机却忽然响起。按下号码,那头是女人的尖叫声带着啜泣。
“乐总,您救救我,您快救救我!”
乐铖白的眉头不易察觉地拧起,却是耐着性子问下去:“秦盼盼?”
“他不知道怎么了,像是变了一个人……我好怕。”
“钟远山不是已经给你订了机票,去外头避一阵风头?”
“不,他的人发现我了,我一路来的时候就知道不对了。坐的出租车不对,开车的司机不对……就连刚刚路过的清洁工也不对……”那头的声音渐渐变小,惊慌越来越明显。
乐铖白只觉耐心渐渐用完,却忽然转过头。
长发滴水的许合子也许是刚从大雨中赶来,脸色苍白得令他心中一痛:“发生了什么事?”
她似乎这才发现他也在这里:“你……”
顺势关掉手机,乐铖白走到她面前:“你来了。”
葬礼举行得低调